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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两下、三下…

梁秀依旧匍匐着,眸中古井无波,仅是眉头微微皱了皱。

院中康愈的吼叫声与封香痛苦的哭喊声交杂不下,莫不是这一片都无人居住的话定会引来不少围观,不得不说此刻的康愈与禽兽无异,已是怒煞了眼,脑中想是已无法再做思考,此时恐怕已神智不清,哪还会管自己拼命想打死的人是怀有身孕的妇人,一脚一脚猛踢在封香的头部,口中还不停吼骂着,照着脑袋踢得面目全非了又是奋力一脚踩在封香的腹部,接着又是一顿不顾后果的疯狂吠。

不知何时封香已是七窍出血,本就细皮嫩肉的女子哪受得住康愈如此踢打,尽管面容被康愈一下接一下踢得血肉模糊,但封香双手至始至终都未曾抬起遮挡,直到死都保持着交叉护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母爱,再有几次挣扎后彻底没了气息,可能已被康愈打死,口半张着两目无神睁圆望天,眼中尽是恐惧和绝望。

康愈哪还会记着这人是封香,是那个曾取悦自己与自己打情骂俏的商女,更忘了这娇躯腹中怀有一命,脖颈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即使地上已是一滩血迹,躺在当中的封香也一动不动了还是无法让康愈泄气,又是接连十数脚拼尽全力踢踹,直到把自己踢得不余一丝力气,这才全身颤地软倒在地,满身汗如雨下累得不轻,口中不停地喘着大气,布满血丝的双眼缓缓回神。

良久后康愈才敢扭头去看躺在一滩血水中的封香,仅是看了一眼那死不瞑目的女尸就被吓得“啊”的一声大叫,手脚不听使唤地抖,两手撑地不停背身往后爬,眼中哪还有此前那番怒火冲天的气势,有的仅是无尽的恐惧从内心攀涌而出。

一时站也站不起来坐也坐不住,身躯不停往后扭动,额上汗珠滚落,两眸瞪得滚圆口中又是不停地喘着大气,上下牙床直打颤支支吾吾地自语“是…是…是你…是你让…让杀…让…杀你的啊…

“你…你…你…你腹中…腹中那…那孩童定…定…定不是…不是我的种…我的种…我的…

“我…我不…不曾想…想…想杀人…是…是…是你…是你…是你逼…你逼…你逼我…是你逼…你…你逼我…”

康愈不停地摇头乱语,不难看出此刻冷静些后已是恐慌到了极点,整个人手足无措地盯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女尸,最后应是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东张西望地在院中寻找着什么,最终将目光锁在古井旁那盛满水的木桶上,慌乱刨地起身,几个跄踉扑上去一把将头栽入桶中,片刻后才猛然将头拔出,努力咽下一口气后又不停喘着大气,满脸惊慌与焦急之色,两眼左顾右盼似在寻一样东西来让自己心安。

康愈两眸猛然一扩,看着自己身旁的古井沉默片刻,强咽一口气站起身朝女尸走去,注视着女尸的眼中恐慌又缓缓升起,索性不再去看,撇过头将女尸拖到古井旁用力一抬将其扔入其中,听得“扑通”一声仿佛其心也是落下后康愈身子一软,瘫靠着古井大喘坐歇,随后提起木桶用水将血迹冲散,两脚焦躁地翻着泥土想是要将血掩住,做完一系列事宜后头都未回逃出了府,在街上倒是三步一回头东张西望,像极了心虚的贼。

梁秀立于屋脊上,微眯着双眼注视着跄踉远行的康愈,待其转了两条街看不见后才跃起落入那院中,缓缓走至古井旁,就这么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道“大年叔,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妥。”

大年捋着胡须从府门徐行而入,身后还跟着个不知所措的姽婳,大年摇摇头笑道“如此情浓可不像公子呐,莫说妥不妥,这位姑娘本就将死之人,那康家崽子杀了倒也好。”

“可心中难免有些不如意。”梁秀淡然一笑,心中所想自然瞒不过这位饱经世故的大年,自封香与康愈相闹一事被梁秀看到起,这位封香已是必死之人,为何呢?梁秀当下欲行之事正愁少个好的开张,如此一来杀死封香再将此事嫁祸于康愈岂不是上佳?

大年走至梁秀身后,叹了口气说道“公子莫心忧,虽说公子想法有些心狠手辣,但庙堂政斗…死的人何曾少过呐?”

梁秀无声地笑了笑,转身才现姽婳在一旁一脸茫然地看着,两只白皙玉手相互抓着显得有些窘迫,一旁的大年“哦”了一声后道“老拙认为此事姽婳姑娘知了会对公子有些许帮助,姽婳姑娘呐,可识得那水易庄的行封香?”

“姽婳与封香姑娘曾有几面之缘,不知与此处有何干系?”姽婳朝梁秀屈膝行礼后答道。

梁秀撅了撅嘴,示意姽婳看向古井面无表情道“死了,半个时辰前被康愈活活打死扔在这井中。”

“怎…怎么会?”姽婳深吸一口气,玉手掩住张圆的秀口显得难以置信,“早前听闻康公子对封香姑娘宠爱有佳,怎么可能会动手杀人?”

梁秀吐了口气,淡淡道“今年花登魁那日康愈要与陈苘芷成亲,这封香怀了康愈的骨肉,二人僵持不下康愈就杀人灭口了。”

姽婳仍是一脸不可思议之情,梁秀却不再说话,先一步踏出朝姽婳所居的旧府走去,微微埋头皱眉思索,身后大年则有条不紊地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姽婳。

三人入了旧府后梁秀随意坐在地上,思索片刻昨日二人相谈适宜,抬头朝姽婳问道“康磊常寻你,想来不会单单换个情报那般简单,当中事系你说与我听。”

姽婳此刻还沉浸在大年所讲的故事当中,神色惊恐万分,还隐着一丝愤怒,被梁秀这么一问才颤了颤回过神,一时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巧是那股因心善而生的愤怒被梁秀捉住,随即亦是故作愤恨地说道“康磊与康愈乃堂内兄弟,你告知我,我好从中寻思杀了康愈那禽兽。”

对于姽婳这种心善又犟得不行的姑娘,这招确实要比威逼好使得多,姽婳思索片刻后说道“和厚公子常日心中压力甚大,在外怕生事不敢喝酒,只有到姽婳这才敢放下忧虑痛快饮酒,他常常抱怨些家事与姽婳听。”

“家事?细讲。”

“和厚公子常说康参政心胸狭隘,处处提防他一家,还说家父康舍人有贼心无贼胆之类的浑话,不过近日康参政常到清乐楼来,和厚公子就未曾来了。”姽婳站在一旁低头轻声说着,身影怯怯缩缩,亦带着些许对康瑞及康磊一家的愧疚。

“看来康和厚倒是对你动了情,此些家事都与你诉苦,可有听得他说些康贤一家的事?”梁秀抬头望着姽婳随意打量一番,姽婳确实生得俏丽,长时相处下来那康和厚不免心动,红颜祸水嘛。

被梁秀这么一看姽婳微微羞赧,埋着头不敢与之对视,两只白皙的手不时揪揪衣角不时又捏着指甲,良久才咬了咬薄唇低声回道“姽婳并未是康公子意中人,应是半年前,陈家小姐与和豫公子相恋的事传出,那段时间和厚公子常常到清乐楼借酒消愁,那时和厚公子喝醉了就会破口大骂康参政一家欺人太甚之类的话。”

听到此处梁秀眸子一亮,抬手挥了挥示意姽婳止住,皱眉沉默片刻后喃喃道“陈苘芷与康愈相恋关那康和厚何事?”

又一言一词地跟姽婳套了半刻钟的话,梁秀这才大致知晓此中事系,不得不说这康家确实颇有意思,造化弄人。

其先是中书舍人康瑞与康贤两兄弟不对胃口,往下一辈康愈为人心高气傲看不起堂兄康磊,康磊自然也不怎么喜自己这位游手好闲嚣张跋扈的纨绔堂弟,小辈亦是不对付。

更有趣的是康磊两年前不知怎么就对陈苘芷一见钟情,就此一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陈家的掌上明珠,但陈苘芷对康磊就未有多少心思,常常不作搭理,康磊穷追不舍了一年多,突然传出消息称堂弟康愈与自己中意的陈苘芷好上了,你说气不气?这事康磊起先还不信,心想康愈那种百无一用的纨绔哪能得陈苘芷的钟情,一番打探查实后可把康磊伤的不轻,常夜在清乐楼中喝酒买醉。

虽心中不甘,但又能如何呢?比爹比不过,自己也就芝麻大个捕快,只得忍气吞声就这么把事儿给憋着,不过要说这康磊还是有几分能耐的,至少比他那碌碌无为的爹有用许多,大丈夫能屈能伸,该隐忍的时候半句都不多说,且从其平日谨慎行事的作风来看,此人野心亦不小,或许还真可用上一用。

“实乃不是冤家不聚头呐。”大年听完捏着山羊胡笑道。

梁秀两手搓了搓,唤来水官让其查查康磊的事系,随后又想了片刻才缓缓吐了口气,抬头恰对上姽婳不经意瞄来的双眼,笑道“隔街井里躺着具女尸,这府夜中你一人可还敢住?”

不说还好,梁秀这么一说倒是把姽婳吓得不轻,但想起封香的死与不肯住在这片旧府脱不了干系一事后又不敢出声,葱白的小手互掐着,埋头抿着嘴唇不敢应声。

“哈哈,公子唬你的,莫怕莫怕,公子这人老拙知得很,他若与你说闲话就不会任着姑娘不管的呐。”一旁的大年笑着说来,扭头见着梁秀直勾勾地看来赶忙一挺溜出府门,“老拙牵马去。”

“大年叔就这般,莫多想。”梁秀无奈地笑了笑,稍稍停了停看向姽婳,“你可想夺那花登魁头筹?”

姽婳陡然愣了愣,点点头又赶忙摇摇头,意识到自己有些出糗后赧然地泄了气,低着头仍是不敢作声。

梁秀缓缓站起身,低头抖了抖衣袖才抬头看着姽婳“今日你诚说那些事对我帮助不小,我带你见个人,算是礼尚往来。”

姽婳此时也是稍稍抬起头,眼中疑惑不解,但还没来得及去想,只见梁秀手提起,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大年叔,进来把琴抬了。”梁秀扛着姽婳朝门外大喊,然后悠闲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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