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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死

小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克制住了冲出屏风和她们说，自己的母亲不是她们说的那样，但这又能改变什么？母后成了敌国皇后的事情，已经是尽人皆知了，而北伐要伐的就是母后现在的国家。

小圆长叹了一声，低头看向手里的绣品，绣吧，绣了就能忘掉这一切了。暮菊虽觉得小圆不对劲，但见她依旧绣的东西活灵活现的，还当她不过偶有不适，也没问什么。

这夜小圆却怎么也睡不着，听着簪儿平静的呼吸，小圆坐起身子，望着窗外的月光，建康的月光和洛京的月光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是月光下的人，心绪却完全不同，小圆索性披衣起床，小心翼翼走到门边，推门出去。

小院依旧笼罩在月光中，院里桂花树下，一张石桌静静的在那里摆着，小圆走过去，坐在那托腮想着心事，墙外忽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两个男子，或许是有些醉意了，他们的声音有些大，虽隔着堵墙，也听的清清楚楚。

只听见这个男子说：“祖兄此去，定攻城掠地，战无不克。”听来却有些耳熟，像是陈昂的声音。随着声音传来的，却是哗哗哗的声音，小圆先还在疑惑，随即想起来，脸顿时红了起来，两个男人在外面说话，自己在里面听，总是不好，忙要进去，却被那被称为祖兄的一句话又吸引了回来：“陈兄此言差矣，北边的土地，皆是我大齐的故土，此去只为洗去洛京陷落，被掳去的人所受到的羞辱，别的没什么想的。”

小圆听了这句，暗中赞道，没想到武夫之中，也有人有这样的见识，陈昂笑道：“这倒是我失言了。”接着叹道：“想起当日洛京陷落，连惠皇后都被掳去，实在是我辈耻辱。”

男子接道：“确是如此，不过。”随后墙外沉默了一会，陈昂诧异的问：“却是怎么说。”男子小声对陈昂说了几句，陈昂叹道：“原来是这样一回事，陛下这样想，也是实的，若真拿到惠皇后，杀也不是，放也不是。”

惠皇后，那个被掳去的母后，现在变成了众人口中口口声声的耻辱，连带自己，都不敢说，那就是自己的母亲，小圆恨不得冲出去，质问那两个男子，若不是皇叔们争权夺利，惹的社稷不稳，又怎会让胡人跨过长城，马踏中原？

若不是父皇是个痴子，母后又怎会几废几立，尝尽人生辛酸？现时倒是有人道，怎的母后当日不自尽殉国，全了名节，当日洛京城破，有几个人是殉国的，倒要叫一个妇人殉国，真是好笑。

小圆心里虽这样想，却不敢冲出去质问，只是咬紧下唇，泪打湿了衣襟，渐渐感到口里有了咸味，衣襟前面也传来了凉意，那两个高谈阔论的男子也走远了，小圆才缓缓走回房间，照这样看来，陈昂定是不会帮自己这个惠皇后的女儿了，怎能让那个敌国皇后的女儿重新成为公主呢？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点呢，现在满朝文武都恨不得把惠皇后杀死，以洗刷她带来的耻辱，那个勉强能被称为自己继父的人，也是他们憎恨的对象，自己？敌国皇后的女儿，就算是今上的堂妹，也没几个人愿意让自己重新享有公主的荣耀吧。

小圆静静躺下，盖上被子，侧身去望睡的甜美的簪儿，她虽是下人所生，却能在自己娘的保护下，安稳的过一世，自己的娘，自己的爹，小圆顿时心如死灰一般，闭上眼睛，睡吧睡吧，从此后，你就只是洛京来的绣娘。

陈小姐的嫁妆慢慢已经齐备了，小圆连日后孩子的小衣小鞋都做好了，陈小姐见再没有什么可央她做的了，也再没理由让小圆留在陈家了，相处这些日子，陈小姐虽有些孩子气，待下人却实在是好，就算小圆心里再舍不得，也要离了陈家，回金家去。况且金家那里，也遣人来了几次，说要等着小圆回去。

而自那日后，小圆再不肯说一句自己原先如何的话了，周夫人在小圆临走前，把她喊来，赐了些东西，又安慰了几句，这才把小圆交给金家来人。

金家来接小圆的却是王妈妈，几个月不见，王妈妈是越发发福了，也更加刻薄了，见陈家对小圆这么好，吴妈妈还亲自把小圆送到门口，虽满脸堆笑的奉承，等一上了车。

王妈妈的脸色就变了，劈手夺过小圆手里的包袱：“呸，你也是配用这么好包袱的人，也不知道先孝敬孝敬老娘。”小圆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王妈妈打开包袱，捡着里面的东西，见小圆多了几套新衣服，还有些吃食。

抬起头来，眼里就像有刀子一样：“呸，定是你从陈家偷的。”见小圆还是不说话，只是缩在那里，王妈妈用手在小圆脸上拧了几下，细看起来，这些衣服料子，颜色鲜艳，王妈妈瞧一瞧，自己也用不上，把衣服丢在一边，一手抓过小圆的头发，又提了过来，这次却是先打了几巴掌：“你怎么不干脆死在陈家，小姐也好有借口，竟还好好的，要姑爷在小姐面前说了四五次，要接你回去。”

小圆听的是王胜安要接自己回去，有些奇怪，却不敢问，只是低着头，王妈妈打了几下，心里的气出了些，拿着包袱里的吃食，塞进嘴里，开始训斥小圆，从她训斥的话里，小圆也明白了这些日子自己不在金家，却是出了什么事情。

先是金大爷不高兴，他不见了小圆，就如失了魂魄一样，成天只是在家里闹，金老爷被呱噪的受不了，就去和金小姐说，要她带信给陈家，让小圆回来。

金小姐见小圆去了，王胜安没什么话说，心里高兴，此时恨不得小圆就去了陈家，永不回来，金老爷来要人，她只是几句，陈家势大，难得能讨好陈家，就让小圆在陈家些日子。

金老爷是个爱女如命的人，又想着自己这个女婿，是个做官的，能帮就帮，却全忘了件事，自己女婿出身琅琊王家，族叔就是司空，现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人，陈家虽然势大，对王胜安来说，讨好陈家不如讨好自己族叔。

金老爷只是对金大爷说，小圆出去些日子，等回来就好。金大爷自己不敢出门去寻，只得天天守在门口，等着小圆回来。

小圆听到这里，虽然是王妈妈用一种厌恶自己的语气说的，还是暗自思索，谁料到只有那个傻子对自己有些情意。

王妈妈见小圆脸上的表情，哼了一声：“你别想着能嫁大爷，小玉，不，现在的大奶奶已经有身孕了，你回去不过依旧是个做粗使的。”小玉，大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王妈妈卷卷袖子，叹道：“男人不就是这样，就算是个傻子，这女人在他面前，还不是要睡。”要睡？小圆越发不懂。

王妈妈见小圆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中得意，离金家还远，不如说说这些，打消小圆的念头。

小玉本来就对金大爷有势在必得之念，现在那个碍眼的小圆已经不在了，算起来，整个金家上上下下，七八个丫鬟里面，就是自己最出色，绿绮定是要被姑爷收了，对自己是没妨碍的，剩下几个，小的太小，蠢的太蠢，只有自己要什么有什么，金老爷要挑，定是挑自己去伺候金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