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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安妮和亨里埃塔起床后发现她们是起得最早的,于是决定早饭前到海边走走。她们来到沙滩上看潮水。当时,海风从东南方向徐徐吹来,送来了当地平坦海岸上所能见到的最为壮观的浪潮。她们赞美清晨,颂扬大海,享受着沁人心脾的微风带来的愉快。她们沉默了一会儿。亨里埃塔突然说道:
“啊!对——我完全相信,除了个别例外,海边的空气总是有益的。去年春天,它无疑对大病初愈的希莱博士起了很大作用。他自己说,到莱姆一个月,对他的益处超过了他服下的所有药物,而且在海边生活总能使他感到自己返老还童了。我不禁想起,他不能常住在海边,真是遗憾。我确实认为,他最好彻底离开上克罗斯,到莱姆定居。安妮,你说呢?我认为,这种做法对他是再好没有了,对他自己和希莱太太都有好处。你同意我的看法吗?你知道,希莱太太的表兄妹住在这里,她还有许多熟人。这会给她带来快活。而且我敢肯定,为了防止希莱博士病情再次恶化,希莱太太会很高兴到一个随时可以就医的地方。我觉得,希莱博士夫妇这样一生行善的好人,却只得在上克罗斯那样的地方度过晚年,确实十分遗憾。在那里,除了我们家以外,他几乎完全与世隔绝。我希望他的朋友们会对他提出这个建议。我的确认为他们应该这样做。至于能否获准,凭希莱博士的年龄和声望,是不会有困难的。我唯一担心的是能不能说服他离开自己的教区。他为人严格而多虑。我觉得他太多虑了。安妮,你认为是不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一个牧师为了恪尽职责而牺牲个人健康是一种很错误的观点?他那些工作别人也可以做好。而且莱姆离那里只有十七英里,如果教区内有人感到什么不满,那希莱博士就在附近,也听得见的。”
亨里埃塔讲这番话时,安妮不止一次地暗自微笑。她接过话茬儿说了几句。她这么做既是同情这位年轻姑娘的感情,也同情那小伙子的感情——不过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因为除了一般的默认,还能做什么呢?她对此事提出了一些合乎情理而又十分得体的看法。她觉得,希莱博士的确应该休息了;她当时也只能这么说。她还说,希莱博士最好聘请一位积极的、正派的年轻人担任常驻副牧师。她还有礼貌地暗示,这样的常驻副牧师最好是已婚男子。
亨里埃塔颇为满意地对安妮说,“我真希望,真希望拉塞尔夫人能住在上克罗斯,成为希莱博士的密友。我一直听说拉塞尔夫人是一位能对所有的人产生影响的妇女!我一直认为她能够说服任何人去干任何事。我以前告诉过你,我怕她,非常怕她,因为她过于聪明,但我特别尊敬她,很希望在上克罗斯能有这么一位邻居。”
安妮觉得亨里埃塔表达谢意的方式很有趣,她还有趣地发现,事态的发展和亨里埃塔当前所关心的事情竟会使墨斯格罗夫家的某一成员喜欢她的朋友拉塞尔夫人。她刚刚作出一般性的回答,并表示希望在上克罗斯能找到另一位这样的女人,就看到路易莎和温特沃思上校在向她们走来。谈话就此中断。路易莎和上校也是在开早饭之前出来散步的。但是路易莎马上想起要去商店买东西,请大家陪她一起回镇上去。大家都接受了她的主张。
他们正要登上从海滩通往高处的石级时,一位刚准备往下走的绅士彬彬有礼地往后一退,停下来给他们让路。他们拾级而上,从他身边走过。这时,安妮的脸庞引起了那位绅士的注意。他带着某种真挚的爱慕望着安妮,安妮对此不能毫无察觉。她当时显得特别美丽动人,微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吹得她眼神中充满着生气,使她端正而俏丽的面容恢复了青春的红润和清新。这位绅士——从举止上看完全是个绅士——显然对她爱慕异常。温特沃思上校马上转身望了安妮一眼,表明他也注意到这幕情景。他的目光在安妮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在说,“你给那位绅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连我这时也发现了往日的安妮·艾略特。”
他们陪路易莎买好东西,又逛了一会,才回到旅馆。后来,安妮匆匆从卧室向饭厅走去时,差点撞着那位绅士,因为他这时正从旁边的套房中走出来。安妮原来也估计到这人同他们一样,也是从外地来的。当他们回旅馆时,安妮发现在两家旅店附近有一个漂亮的马夫在散步,当时她就认为这马夫是他的仆人。主仆二人都在服丧,这更证实了她的猜想。现在安妮发现,这位绅士和他们住同一家旅馆;而这第二次撞见尽管只有一刹那,但绅士的目光又一次表明:他认为安妮是非常可爱的姑娘。他主动表示抱歉,而且分寸适度,看上去是一位颇有风度的绅士。他约摸三十来岁,不算漂亮,但相貌还讨人喜欢。安妮心里很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他们快吃完早点时,一阵车轮声将半数人吸引到窗口去了——这几乎是他们到莱姆后第一次听到的车轮声。 “这是一位绅士的马车——是一辆双轮马车——这辆马车是从马厩驶到前门来的——看来有人要走了——车夫是个正在服丧的仆人。”
一听说是双轮马车,查尔斯·墨斯格罗夫就跳了起来。他想将这辆车同自己的马车比较一番。那位服丧的仆人引起了安妮的好奇。双轮马车的主人在旅馆招待哈腰送行下走到门口,登上马车出发时,他们六个人已经都聚在一起张望了。
“啊!”温特沃思上校马上嚷道,同时朝安妮瞥了一眼。“就是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个人。”
两位墨斯格罗夫小姐表示同意。大家好奇地望着他朝山上驶去,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到餐桌旁。过了一会儿,招待走了进来。
“请问,”温特沃思上校马上说,“你能告诉我们刚才离店的那位绅士的姓名吗?”
“是的,先生。他是艾略特先生,一位富有的绅士。他是昨晚从希德茅斯来的,先生。你们昨天吃晚饭时大概听见了马车声。现在他是到克鲁克尔纳去,接着还要去巴思和伦敦。”
“艾略特!”一些人面面相觑,一些人重复着这个姓氏。过了一会儿,大家才懂得全部含义,连那个机灵的招待都猜出了其中奥妙。
“天哪!”玛丽嚷道,“那一定是我们的堂兄——一定是我们那艾略特先生,一定是的,真的!——查尔斯,安妮,对吗?你们瞧,他们正在服丧。我们那艾略特先生也该这样。真凑巧,和我们住在同一家旅馆里。安妮,他不正是我们那艾略特先生,爸爸的继承人吗?请问,”玛丽转向招待,“你有没有听到他的仆人说起他是凯林奇家族的人吗?”
“没有,太太。他没有说起过具体的家族名称,但是他说他的主人是一位很有钱的绅士,有朝一日会成为从男爵。”
“瞧!你们瞧!”玛丽兴奋地嚷道,“我说得很对!是沃尔特·艾略特爵士的继承人!——我就知道,要是果真如此,总会有人知道的。没错,不管他上哪儿去,他的仆人们都要有意宣扬这一点。不过,安妮,你想想,这有多巧呀!我真希望刚才能多看他几眼。我们要是早些知道他是谁,还可以认识认识。真可惜,我们没有能彼此介绍一下!——你认为他的长相像艾略特家的人吗?我几乎没怎么看他,我是在看那两匹马。不过,我觉得他的长相像艾略特家的人。不过说也奇怪,他的纹章怎么没引起我的注意!噢!他那件厚大衣正好搭在车门上,把纹章遮住了,就是这么回事,否则我肯定会看到的,还有那制服。那个仆人要是不穿丧服,可以从制服上认出来的。”
“从这些凑巧的事来看,”温特沃思上校说,“应该说,不让你们跟堂兄相识,是天意。”
等到玛丽愿意倾听别人的话时,安妮才轻声轻气地对她说了些话,要她相信:根据多年来她们父亲同艾略特先生的关系,想同他结识是很不适宜的。
不过,这时,安妮心中倒庆幸能遇见她堂兄。现在她才知道,凯林奇未来的主人无疑是位绅士,而且显得很讲情理。她无论如何不会提起自己同他的第二次相遇。幸亏玛丽对他们清晨散步时同他错肩而过的一幕没有怎么在意,如果知道安妮在走廊里几乎同他撞个满怀,又听说他非常有礼貌地表示道歉,而玛丽自己却从未走近他的身旁,她会感到受了很大委屈。不,对堂兄妹之间的那次短暂的会面一定要绝对保密。
玛丽说,“你下次给巴思写信时,一定要提一下我们遇见了艾略特先生。我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一定要把有关他的一切都写进去。”
安妮没有直接回答,她认为这一情况不仅不需提及,而且应该避而不谈。她知道许多年以前,艾略特先生曾得罪过她父亲;她猜想,他尤其得罪了伊莉莎白。因此,一提起艾略特先生,肯定会引起他们两人生气。玛丽从不给巴思写信,因而由安妮同伊莉莎白之间进行拖拖拉拉的、不怎么令人满意的通信联系。
早餐刚刚用完,哈维尔上校夫妇和本威克舰长就来看望他们了。他们约好一起在莱姆走上最后一圈。他们应该在一点钟离开这里返回上克罗斯,这一段时间应尽量一起在户外度过。
安妮发现,大家一到街上,本威克舰长就来到她身边。他们在昨晚的交谈并没有使他失去再次寻找她的愿望。于是他们就在一起走了一会儿,像上次那样,谈谈司各特先生和拜伦勋爵。同任何其他两个读者一样,对于这两位作家的评价,他们还是同以前那样,无法取得完全一致。后来出了点什么事儿,几乎使他们所有的人重新组合一次,于是安妮身旁走的不再是本威克舰长,而是哈维尔上校了。
“艾略特小姐,”哈维尔上校略略压低声音说,“你做了件好事,让那可怜的人儿畅谈了一阵。我希望他能有更多这样的机会同人家谈谈。我知道,像他现在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对他也没有好处。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不能分手。”
“是的,”安妮说,“我完全相信这不可能。不过,以后也许行——我们知道时光对所有悲痛所起的作用,而且,哈维尔上校,你应该记住,你朋友不久前才失去亲人——我想是在今年夏天吧。”
“是的,确实如此。”他发出一声长叹。“在六月份。”
“他当时也许并没有马上得知这一消息。”
“他是在八月份的第一星期里得知的。当时他从好望角回来,刚调到‘格雷普勒号’。那时我在普利茅斯,很怕听到他的消息。他写了好几封信来,可是‘格雷普勒号’得到开往朴次茅斯的命令。应该在那里把消息告诉他。可是由谁去说呢?我可不行。我宁愿让别人把我赶到帆桁的顶端去。除了那个好人(指了指温特沃思上校)以外谁也干不了。而‘拉科尼亚号’在一星期前已到达普利茅斯,不会马上奉命出海。温特沃思上校顾不上其他事情,向上司写了一封请假信,没等接到答复就日夜兼程赶到朴次茅斯去了。一到那里,就弄了条小船,划到‘格雷普勒号’去,此后整整一个星期没离开这可怜的朋友。他就是这么办的,别人可救不了可怜的詹姆斯。你可以想一想,艾略特小姐,我们是多么喜欢他!”
安妮对此事确实认真思考了一下。根据她自己的真实感情和哈维尔上校能够接受的程度,作了充分的回答,因为哈维尔上校重新提起此事,感到很难过。当他再次开口时,话题就完全改变了。
哈维尔太太觉得,回家的这段路已经够她丈夫步行的,所以为他们的最后一次散步确定了一条路线。大家陪他们走到家门口,然后往回走,准备出发。根据他们的计算,恐怕只剩下这么一点时间了。但当他们走近科布时,大家都希望再上那里走一遭。所有的人都有这种愿望,路易莎更是十分坚决。大家认为只不过相差一刻钟,没有多大关系。于是在一片惜别、邀请和承诺声中,他们让哈维尔夫妇在家门口留步,然后继续前进,正式向科布告别。本威克舰长还陪着他们,似乎要陪他们到最后一刻。
安妮发现本威克舰长又一次走到她身边。眼前的景色自然使他们提到拜伦勋爵的“深蓝色的海洋”。安妮高兴地尽量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可是不一会儿她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开去了。
当时,风比较大,女士们不愿意到新科布的高处去,所以大家同意沿着石阶往下走。他们安静而小心地沿着陡峭的石级走下去,只有路易莎例外。她要温特沃思上校扶着她从石级上跳下去。在他们以前多次散步中,她总让温特沃思上校扶着她从栅栏边的梯级上跳下去,因为她很喜欢那种感觉。眼下,上校觉得这里的地面太硬,对路易莎的双脚不利,所以不大愿意这么做。但是他还是扶着她跳了。路易莎安全地跳了下来之后,为表示她爱这么做,马上又跑上去,想再跳一次。温特沃思上校劝她不要这样,觉得震动太大了。可是不行。他怎么讲理和劝说都无济于事。路易莎微笑着说,“我下了决心,一定要干。”温特沃思上校伸出了双手。可是路易莎起跳早了半秒钟,摔倒在科布低处的地面上。等人们扶起她时,她已失去了知觉!
没有伤口,没有流血,也看不到擦伤的地方。可是她双眼紧闭,没有呼吸,脸色像死人一样。当时站在旁边的人都给吓坏了。
温特沃思上校把她拉起来,抱着她跪在那里。他望着路易莎,默默地强忍着痛苦,脸色同她一样苍白。玛丽抓住了丈夫,尖声叫道,“她死了!她死了!”这又加剧了查尔斯本人的恐惧,吓得他动弹不得。不一会儿,亨里埃塔信了玛丽的话,也晕了过去,要不是本威克舰长和安妮一边一个扶住了她,她会摔倒在石级上。
“难道就没有人来帮帮我吗?”这是温特沃思上校喊出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极为沮丧,看来他自己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快过去,快过去,”安妮喊道,“看在上帝的面上,快过去吧。我一个人可以扶住亨里埃塔。我留在这里,你去帮忙!搓搓她的手,揉揉她的太阳穴。这里有盐,拿着,拿着!”
本威克舰长听从她的指挥。这时,查尔斯也离开妻子,一起来到温特沃思上校身旁。两人把路易莎扶起来,牢牢地架住,把安妮提的几点都做了一遍,可是毫无用处。这时温特沃思上校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痛苦万分地喊道:
“天哪!她父母亲那儿怎么办!”
“去找外科医生!”安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