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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吾鼓足了勇气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沉默。天吾的提问没得到回答,漫无着落地浮游在空中。然后对方说:“因此,您和我太太,今后恐怕再也不会相见了。我想告诉您的就是这件事。”

这个男人知道天吾和自己妻子偷情的事,知道这种关系每周一次,持续了大概一年。这一点,天吾也明白了。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其中蕴含的是某种不同的东西。说是个人的情感,不如说是客观情景般的东西。比如说遭到废弃而荒芜的庭院,或是大洪水退去之后的河滩,这一类的情景。

“我不太明白……”

“那么,就随它去吧。”那男人像要阻拦天吾开口似的说,从他的声音里能听出疲劳的影子。“有一件事很清楚。我太太已经丧失了,无论以何种形式,都不可能再去拜访您了。就是这样。”

“丧失了。”天吾茫然地重复对方的话。

“川奈先生,我也不愿给您打这种电话。但如果提也不提就让它过去,连我也会睡不好觉。您以为我喜欢和您谈这种话题吗?”

一旦对方陷入沉默,听筒里便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了。这个男人像是在一个异常寂静的地方打电话。要不就是他胸中的感情起着真空般的作用,将周围所有的音波都吸纳了。

我总得问他几句,天吾想。不然一切都会这样充满着莫名其妙的暗示结束了。不能让谈话中断。但这个男人原本不打算把详情告诉天吾。面对一个无意说出实情的对手,到底该怎样提问才好?面对一片真空,该迸出怎样的话语才好呢?天吾还在苦苦思索措辞,那边的电话却毫无预告地挂断了。那男人一声不响地放下听筒,从天吾面前走开了。大概是永远。

天吾依然把死去的听筒放在耳边听了片刻。如果电话被人窃听,大概能听到些动静。他屏息倾听,却根本听不到丝毫可疑的响动。他听见的,只有自己心脏的跳动。听着这心跳声,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卑劣的盗贼,半夜溜进别人家中,躲在阴暗处屏住呼吸,等着家中众人静静睡熟。

天吾为了镇定情绪,用水壶烧了开水,沏了绿茶。然后端着茶杯坐在餐桌前,把两人在电话中的谈话按顺序从头再现了一遍。

“我太太已经丧失了,无论以何种形式,都不可能再去拜访您了。”他说。<b>无论以何种形式</b>——尤其是这个表达方式让天吾困惑。他从中感受到了一种阴暗潮湿的黏液般的感觉。

安田这个人想传达给天吾的似乎是:即使他的妻子希望再次与天吾见面,也不可能实现。为什么?究竟是在怎样的语境中,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所谓“丧失了”又是什么意思?天吾的脑海里浮现出安田恭子的身影:她遭遇事故身负重伤,或是患上了不治之症,或是遭受暴打脸部严重变形。她不是坐在轮椅上,就是缺了部分肢体,再不就是身上裹满绷带动弹不得。甚至像狗一样,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地下室里。但无论是哪一种,从可能性来说都太过离奇。

安田恭子(天吾现在用全名来想她了)几乎从未谈起她的丈夫。她丈夫从事什么职业?今年多大年龄?脸长得怎样?性格如何?何时结婚?对这些,天吾一无所知。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否英俊?夫妻关系和不和睦?这些也不知道。天吾知道的,只是她在生活上没有困难(她好像过着优裕的生活),她似乎对和丈夫做爱的次数(或质量)不太满足,仅此而已。但就连这些,其实也只是他的推测。天吾和她在床上聊着天消磨了一个个下午,但其间,她丈夫却一次也没有成为话题。天吾也不是特别想知道这种事。如果可能,他想最好不要知道,自己究竟是从怎样的男人手中抢走了妻子。他觉得这是一种礼貌。但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又为从不曾打听她丈夫的情况深感后悔(如果打听,她肯定会相当坦率地回答)。这个男人是否嫉妒心很重?是否占有欲很强?是否有暴力倾向?

天吾想,暂且当成自己的事考虑一下看看。如果处于相反的角度,我自己会有何感受?就是说,假设自己有妻子,有两个小孩,过着极为普通安定的家庭生活。却发现妻子每周一次和别的男人睡觉,对方还是个比自己年轻十岁的男人,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一年多。假设自己处于这种境遇,又会怎样想?会有怎样的感情支配着内心呢?是极度的愤怒?是沉痛的失望?是茫然的悲哀?是漠然的冷笑?是现实感的丧失?还是无法判别的多种情感的混合物?

无论怎么思索,天吾也找不到这种情况下自己可能抱有的情感。通过这样的假设浮上脑际的,是母亲身穿白色衬裙、让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吮吸乳头的身姿。乳房丰满,乳头变得又大又硬。她脸上陶醉地浮出性感的微笑。嘴巴半开,眼睛微闭。那微微颤动的嘴唇令人联想起湿润的性器官。在一旁,睡着天吾。他想,简直就像因果循环。那个谜一般的年轻男子也许就是今天的自己,而自己搂在怀中的女人便是安田恭子。构图一模一样,只是人物调换了。这样说来,我的人生难道只是将内心的潜在意象具象化,将其描摹下来的过程?而且,对于<b>她的丧失</b>,我究竟该承担多大责任?

天吾根本睡不着。那个姓安田的男人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耳边。他留下的暗示沉甸甸的,他说出的话带着奇妙的真实感。天吾琢磨着安田恭子,浮想着她面容和身体的细节。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两周前的星期五。两人一如既往,花时间做了爱。但接到她丈夫的来电之后,他感到这一切似乎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简直像一幕历史场景。

她为了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听,从家里带来的几张密纹唱片,还放在唱片架上。都是年代久远的爵士乐唱片。路易·阿姆斯特朗,比莉·荷莉黛(在这张唱片里,巴尼·毕加德作为伴奏参加了演出),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艾灵顿公爵。每一张都听过无数遍,保存得十分细心。封套由于岁月的流逝多少有些退色,但里面的东西看上去和新的没两样。把这些封套拿在手上看着,一种真实感渐渐在天吾的心中成形:大概今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当然,准确地说,天吾并不爱安田恭子。他从不曾想过要和她共同生活,并不觉得和她分手令人心酸,也从未感到过剧烈的心灵震撼。但他已经习惯了这位年长女朋友的存在,也对她有自然的好感。每周一次像日程安排一般,在自己家中迎接她的到来,两人肌肤相亲,他盼望着这些。在天吾来说,这是比较少见的情况。他并不是对很多女人都有这种亲密的感觉。不如说,不管有没有性关系,大部分女人都让天吾感到不快。为了抑制这种不快,他只好精心守护着内心某个领域。换个说法,就是只好把心中的房屋牢牢关上几间。但对方是安田恭子时,就不需要这么复杂的做法了。天吾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她似乎能心领神会。能遇上她,天吾觉得是一种幸运。

但不管怎样,出事了,她丧失了。出于某种理由,无论<b>无论以何种形式</b>,她都不会再到这里来了。而且据她丈夫说,不管是那理由,还是那结果,天吾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天吾无法入睡,正坐在床上,将音量放得低低地听艾灵顿公爵的唱片,电话铃又响了。墙上的挂钟正指着十点十二分。这个时间打电话来的,除了小松,他想不出还会有谁。但那电话铃的响法不像小松。小松来的电话,铃声更加匆促、性急。也许是那个姓安田的男人忽然想起有事忘记告诉天吾。如果可能,他不愿接这个电话。根据经验,这种时候打来的电话不可能令人愉快。尽管如此,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他除了拿起听筒别无选择。

“您是川奈先生吧?”一个男人说。不是小松,也不是安田。声音无疑是牛河的。那是一种口中的水分——或莫名其妙的液体——就要溢出的说话方式。他那奇妙的相貌、走形的扁平脑袋,条件反射般浮现在天吾的脑海里。

“呃,这么晚了还打搅您,实在不好意思。我是牛河。上次冒昧拜访,耽误了您的时间。今天也是,要是能早点给您打电话就好了,可谁知来了件急事得办,等缓过神来,就到了这种时候。哎呀,川奈先生您是早睡早起的,我非常了解。实在了不起。拖拖拉拉地熬夜不睡觉,根本没一点好处。天一黑就赶快钻进被窝,早上跟着太阳一起醒来,这样再好不过。不过,啊,这大概算直觉吧,川奈先生,我忽然感到您今晚可能还没睡下。尽管知道这么做很失礼,可您看,我还是给您打了电话。怎样,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牛河的一通话,让天吾很不高兴。他居然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这也让天吾很不开心。再说,这哪是什么直觉。他是明明知道天吾睡不着,才打电话来的。只怕牛河知道他的房间里还亮着灯。这个房间是不是被什么人监视着?他眼前浮现出热情又能干的调查员正端着高性能望远镜,躲在某处窥望自己房间的情景。

“今晚我真的还没睡。”天吾说,“你的直觉非常正确。也许是刚才喝多了浓茶。”

“是吗?那可不好。不眠之夜往往会让人琢磨些无聊的事。怎样?我跟您聊一会儿可以吗?”

“如果不是让我更睡不着的话题。”

牛河纵声大笑,像是觉得很可笑。在听筒的那一端——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他那不规则的脑袋正不规则地摇晃着。“哈哈哈,您说话可真有趣,川奈先生。这话听起来当然不可能像摇篮曲一样舒服,但也不至于严重得让人睡不着。请您放心,您只需要回答Yes还是No就可以。嗯,就是那笔资助金的事。一年三百万的资助金。这不是好事吗?怎样?您考虑好了没有?我这边也该向您要最终答复了。”

“资助金的事情,上次我也明确表示过谢绝了。我感谢您的器重。不过我并没有对自己的现状不满。在经济上也不感到拮据,如果可能,我宁愿坚持现在的生活节奏。”

“不愿依靠任何人。”

“说得直白些,就是这个意思。”

“嗬,这可真叫用心良苦,叫人佩服啊。”牛河说着,轻轻发出一声响动,像是在清嗓子,“您是想自己干,不想和任何组织产生关系。您这种心情,我完全理解。可是川奈先生,我又得恳切地说您几句了。您看看这世道。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什么事。所以怎么说都需要个保险一样的东西。可以倚靠,可以避风,要是没这个东西,您总会不方便。恕我直言,川奈先生,您现在,嗯,没有任何能倚靠的东西。您周围的任何人,都不能成为您的后盾。一旦有事,如果风头不对,他们只怕个个都会扔下您不管,只顾自己逃命,您身边好像只有这种人,不是吗?常言道,有备无患。为了以防万一,给自己加上一道保险,不是很重要吗?这可不只是钱的问题。钱嘛,说到底,只是个<b>象征</b>罢了。”

“您的话,我不太明白。”天吾说。第一次见到牛河时体味到的不快,一点点苏醒了。

“啊,是呀,您还年轻,精力充沛,也许还不太懂这种事。比如说,是这样的。超过了一定年龄,所谓人生,无非是一个不断丧失的过程。对您的人生很宝贵的东西,会一个接一个,像梳子豁了齿一样,从您手中滑落下去。取而代之落入您手中的,全是些不值一提的伪劣品。体能,希望、美梦和理想,信念和意义,或是您所爱的人,这些一样接着一样,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从您身旁悄然消逝。他们或是跟您告别再离去,或是有一天忽然不告而别。而且一旦消失,您就再也别想重新找回,连找个代替的东西都不容易。这可真够戗。有时简直像是拿刀子在身上割,苦不堪言。川奈先生,您马上就要三十岁了,接下去快要踏入人生的黄昏阶段了。这个,呃,就是所谓的上年纪。这种

<b>丧失了什么</b>的痛苦感受,您也该渐渐有体会了。您说是不是?”

难道这家伙是在暗示安田恭子的事?天吾想。也许他知道我们每周在这里幽会一次,知道她出于某种理由离开了我。

“您对我的私生活好像知道得很多嘛。”天吾说。

“不,可没那回事。”牛河说,“我只是就人生泛泛而谈。真的。您的私生活,我不太了解。”

天吾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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