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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一头是热烈讨论的表小姐们,6昀背身,选择了另一个方向。他步子悠缓,罗令妤恰恰能跟上。过华林,上石桥,穿游廊。罗令妤盯着身前郎君俊雅飘逸的长袍,心中一动,加快两步。她不但追上6昀的步子,还向前多走,走到了6昀前头。
6昀脚下步子稍微一缓,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到这个跑到自己前面一步的女郎。
始终一步之距。
从6昀的角度,恰看到她修长的玉颈,丰盈的胸线,纤娜的腰身,裙裾下一点点的鞋尖。披风曳地,罗令妤捋过面颊上的,往耳后别去。6昀目光不移,看到她温玉般的侧脸,脸上浓长睫毛似飞,淼淼乌眸似水。察觉到郎君直接的眼神,罗令妤绯面更红,染尽红霞……
分明知道6昀在看她。晨曦下,她知道自己最大的资本是什么,她就走在6昀身前,尽情展示着她的美。湖生波澜,她一点点撩拨他的铁石心肠……
6昀眸中墨色加深,一下子想到前天的黑夜桨拨,冰水刺骨。罗令妤和现在完全不同,她掩着袖挡脸,将对他的厌恶避讳完全展现在肢体语言上。她楚楚可怜地央求他跳水,冰冻三尺,她大有他不跳、就采取别的手段逼他的架势。见死不救,冷血无情。船只上的青年紧紧盯着她的侧身像,将她记住……
记忆中的身段和眼前的身段相重合,6三郎心中冷笑三声如此表里不一的表妹。
罗令妤一无所知时,就听身后的三郎冷飕飕丢过来一句“妆花了。唇脂都到脸上了。”
6家做客的表小姐中,出身最差的罗令妤尚是落魄士族女郎,其他表小姐的家族只会是势力不弱的士族。
士族和庶族有天然壁垒,同时士族之间关系的恒久需时时维护。为维护这种关系,最常用的方式便是门第婚。士不聘庶,不婚非类。眼下6家郎君们一个个大了到了要婚娶的年龄,接表小姐们来6家也有考虑婚嫁的缘故……不料6夫人矜傲惯了,为敲打一个罗令妤,不小心得罪了一大片。
6夫人暗悔不已。
事已至此,只好尽力弥补。6老夫人叹气“都怪我们家全是儿郎,没有女郎……”
6夫人的口误,不足以大到特意送礼、登门赔罪,也不至于小到无人在意。这种情况下,只消家里有女郎多出去走动,多多交际。姐妹玩耍时有意无意地说清楚,误会就解除了。苦于6家阳盛阴衰……总不能让男郎们去女儿堆里逮着人特意解释这种小事吧?
6夫人怅然“若是我儿清弋还在闺中便好了。”
6清弋,是6家大娘,早已婚去汉中,远水解不了近渴。
6老夫人想到几年未见的孙女,不免脸色更黯。因为单独询问6大夫人的缘故,其他同辈姑嫂并未过来。同处一帐的,除了6老夫人和6家大夫人,只有6老夫人最疼爱的女儿,夫亡后便携子归娘家的6英。
6英看她们两个唉声叹气,不由咳嗽了一声“令妤不是还在嘛。”
6老夫人苍老浑浊的眼睛一亮,笑道“对,差点忘了罗娘子。”
罗令妤日日晨昏定省,记忆中又是个貌美娘子。只在那夜过后她以养病为借口,不再出门走动。大约也是被6夫人伤了心……想到这里,6老夫人又瞪了不争气的儿媳一眼。
6夫人张明兰脸燥,又恼6英多舌,故意看她笑话。即使6英不提,难道自己就不记得罗令妤了么?6夫人瞥向6英,语气温和,却透着不明显的鄙夷“自罗娘子来我们家,从来不见你这个亲伯母关照过她。”
“你倒是日日出门游山玩水,怎么就不记得领着你侄女出门见见人?”
“不出意外,你侄女可是要在我们家长住的。圈子就这么大,她在建业谁也不认识怎么使得?”
6英“……”
再次被6夫人嘲弄自己的不称职,她脸一红,很尴尬。但她立刻辩道“我和令妤这样的小娘子怎么能玩到一处去?我日常见的人,她可是不方便见。她还是要寻同龄女郎们玩……但我们家哪来的同龄女郎?花一般的美人不都被你气走了嘛,郎君们你又不高兴……”
话绕回最开始,6夫人便也脸色铁青了。
6老夫人看她们两个不对付的说了半天车轱辘话、又在争个不停,头都痛了。砰砰砰三下,她敲着拐杖,震得两个人闭了嘴,她怒道“都别吵了!不能给出个对策么,到底怎么办,你们两个商量下。”
良久,6英才随意道“这有什么。我过两日约了人打马球。之前不是答应过带令妤过去么?我就厚脸皮领她过去,让我的好友们把家里女郎们都带出来,跟令妤认认脸呗。凭令妤的才情,最起码不可能如某人般惹众怒。”
6夫人再次被人话里话外地奚落,脸上本就肃穆的神情,更加绷得庄重了。
如此寻好了解决方案,6英当即扮起了贴心的伯母,离开了6老夫人的院子,她就去了“雪溯院”看望养病的罗令妤。伯母驾到,罗令妤诚惶诚恐,扫榻相迎。6英的突然热情,罗令妤既意外,又不意外——意外的是大伯母可从来对她不在意的,不意外的是家里就剩下她一个表小姐了,硕果仅存,由不得6家不在意。
然而听6英热烈无比地邀请她打马球,罗令妤唇角那得体的笑容就僵了打马球?她她她不行啊。何止不行,任何需要运动的社交,罗令妤都不行。
长辈话,哪有小辈反驳的道理。
6英直接敲定板“我让人给你准备一身缺骻袍,你休息两日,后日跟我一同出门。你来建业也半月了,该是出门与各家女郎们见面交际了。”
还是熟悉的伯母。
熟悉的口吻。
一时罗令妤近乎恍惚……想当年父母健在、大伯父活着,他们罗家嫡系还住在汝阳时,大伯母就是这般不理会别人、只顾自己过得舒畅的性子。一晃过了许多年,大伯母居然还是不记得她运动不行这样的事。
6英说完了,看一眼侄女,见罗令妤唇角微含笑。以为侄女欢喜,她高兴道“那就这么定了。”
罗令妤一愣“……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