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涓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宜小说jmvip2.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每次老人一激动,我就只好中断采访。我甚至觉得这老人有太多的泪水,在这点上他比我年轻。我的泪水哪里去了,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流过泪。他的讲述深深打动了我。但我没有流泪,他的经历与我终究隔着一点什么,我震撼,却没有眼泪。这让我感到人与人之间始终有一种隔膜,尽管我极力想去理解他。

梁玉送我出来,小巷已经被细雨淋湿,我打了一个寒战,毕竟已是深秋,阴郁像天气一样四处弥散。梁玉说,二爷这样认真,他是在给自己的一生做总结呢!我问,他以前给你谈这些事吗?梁玉摇头。你知道远征军吗?梁玉一脸茫然。反问我,你知道吗?我只好如实相告: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只在电影电视里看过《地道战》《敌后武工队》《百团大战》什么的,一点也不知道国民党军队抗战这么惨烈!

梁玉把我送到街口,临别时我看她的眼睛,突然又不想立即离开,我说,我送你回去,天在下雨。我敞开风衣,趁机把梁玉揽在怀里,我感到她的身体在发抖,我突然生出男人的豪情,觉得自己有责任一生保护这个柔弱的女人。我紧紧地搂住他,走得豪情万丈。我真想这样一直走下去,但是梁玉说,我要回家了,不知二爷咋样了?我才如梦初醒,催她快点回家。

离开梁玉后我打的去了图书馆,借了一大堆关于抗日战争的书。回到出租房我又打开电脑,“爱意荒凉”早给我回了一些话在QQ上,我问她知道“远征军”吗?她说你发什么神经啊,想到什么地方当远征军啊,天下太平哪里还要军队呀?我又问她知道日本鬼子吗?她说知道啊,一撮小胡子,满嘴哟邪哟邪,喜欢花姑娘什么的。“爱意荒凉”跟我们一样,关于日本,脑袋里就只有这么一点简单的臆想,那是宣传品留在我们记忆中的烙印。

我在百度搜索中输入了“远征军”词条,立即跳出了一大堆关于远征军的资料。其中有一些老兵求助的内容吸引了我。

×××,83岁,现居某市某区某镇某街。毕业于黄埔分校的滇西干训团,远征军第2军9师27团团部指导室中尉。曾参加过收复象达、芒市和黑猛弄战役。村里人不知其参加过远征军。解放初任土改工作队秘书,板桥街街长。自填表“远征军中尉”后,顿由“积极分子”成为专政对象,长期监督改造,批斗不断。现每月480元生活费,多病,行动困难。

×××,83岁,原籍重庆,战后落籍某某市某某区某某镇上水河24号。远征军第6军36师直属队号兵,曾参加过腾冲游击和松山战役,是首攻红木树两个幸存者之一。“文革”中挨批斗,被疏散下放,重返某镇建筑队后一直住在简陋偏棚,两个儿子残疾,儿媳无业,全家五口人靠480元低保金生活,但他很满足。

×××,87岁,毕业于黄埔军校第13期,远征军第71军独立炮兵营中校营长,中国远征军长官司令部中校参谋。抗战胜利后脱离部队到某某中学教英语。“反右”时成为“一言不发的右派”,从此在狱中度过20年,现居某市第一中学宿舍。

×××,小名老五,84岁,昆明工业学校工程专业毕业,抗战爆发后改入军校,毕业后任远征军第54军某部炮连少校连长,参加过腾冲战役。战后回某市某区某村务农,长期以“历史反革命”受到批斗、管制。终身未婚,现靠侄儿、侄女接济生活。

×××,女,82岁,远征军第71军新编28师政治部少尉服务员,是滇西唯一健在的抗日女兵。家住某县某镇某社区。坚决拒绝采访者,“我不愿意见任何人,不愿再谈过去!”无论采访者怎么解释,那扇一板之隔的门就是没打开。原来,她在滇西战时工作干部训练团受训期间,认识了后来的丈夫丁文涛,两人并肩参加过松山战役,战后她离开部队回乡任教。“文革”中双双遭迫害,一个在公路养护段管制劳动,一个在县城拉板车,太多的磨难使她一度精神失常,从此不愿再提过去。

×××,80岁,当年进深山躲难遇到打游击的预备2师,被接受参军送往黄埔分校滇西干训团受训,一年后担任远征军71军少尉特工,派回腾冲搜集敌人情报。长期以来,他对乡邻以至父母都隐瞒了曾是远征军情报员的身份,因此也躲过了历次运动受迫害之劫。为此他很得意。现居某县某乡某条小巷59号。尽管还摆脱不了生活的艰辛,但他说:想想腾冲攻城时那些嘴上还嚼着饭就死去的士兵,我还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h3>B14</h3>

进入了丛林,谢天谢地,我们终于摆脱了敌人的追击。当他们最后一小股部队被我们殿后的队伍打散之后,我们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缅甸的华侨当初是怎样满怀期望热泪盈眶地夹道欢迎我们,给我们扔食品和香烟啊!我们心里那股豪气还没发泄到日本鬼子身上,怎么就不明不白地溃败、稀里糊涂地撤退呢!想来惭愧啊,作为军人,我们没能保护他们。他们把唯一的安全感仍然寄托在我们身上,带上可怜的家当,扶老携幼跟着我们走。他们大半生经营置下的房屋没有了,田地没有了,只好重新寻找新的生路。跟在我们后面有三十多位华侨,老的老,小的小,我们有的扶着老人,有的背上小孩,仍然怀揣着最后的希望,一定要回到祖国。

有一天,大家突然听说我们的长官逃往印度了,不知怎么的,我们都扔了枪,垂头丧气地坐着。班长李大贵每一个麻点都洋溢着愤怒,呼呼地嚷:我们被人甩了,王义武掏出将军送给他的钢笔,呜呜地哭。我想我们这是打的他妈什么鸡巴仗啊!一心想着为国效力,却弄成个散兵游勇!牢骚归牢骚,闹腾一阵,还得起身,跟着那一支部队走,既然人家逃了,我们也只有逃,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我们后来才知道,那片树林简直像座地狱。高大的树枝密密实实地盖住了天空,一丝阳光都难以透下来。雾气弥漫,数十米开外不见人影,简直无法分辨东西南北,瘴气刺激着鼻子和眼睛。最为恐怖的是蚂蟥。小时候,我们家乡那一带也有蚂蟥,但它很小,只是栽秧打谷时节偶尔碰上,并不足以致人死命。但我对蚂蟥、蛇乃至黄鳝这类软体动物都很害怕。它们的伤害往往是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的,你连搏斗的力气都无法用上。最先受到攻击的是杨和顺。当我们走得精疲力竭时,听到“休息”,都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是厚积的落叶,坐上去很柔软。对于惊恐又疲惫的士兵来说,柔软的大地简直就像温暖的床一样充满诱惑。这个动作似乎有一种传染性,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坐在地上,有的甚至闭上通红的眼睛打瞌睡,瞬间就响起了呼噜。杨和顺说,长官跑他娘的吧,反正老子要回国!我知道他心里装着为他守扁担的姑娘,我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一下,他也投来诡秘的笑。

班长李大贵也倒下了。他说,奶奶的,老子不想走了!他伸开四肢,呼呼大睡,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惊叫:蚂蟥,蚂蟥!惊醒之后我看见自己的腿上、脸上全是蚂蟥。那些又大又长的蚂蟥仿佛闻见了猎物的气息,从树叶上跳下来,或者从落叶上爬起来,成群结队地向浑然不觉的人们爬来,它们钻进肉里,便开始吸血。我惊叫着拿起刺刀去挑,愤怒地把它们劈成两半。我转身翻我的背包,背包上已经被蚂蟥爬满。我大叫着在树干上将背包一阵乱摔,这时我听见像雨点一样密密的响声。一位华侨跑过来抱住我,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两拳打倒他之后,又提着背包跑到别的树下。这时我听见杨六娃拉动枪栓,杨六娃大叫:站住,再跑老子要开枪了!我突然停住。杨六娃哇的一声大哭:梁哥,你把树上的蚂蟥全弄下来了!

我回头才见大家都在逮蚂蟥。被我打过的华侨嘴角还挂着血,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点棉花,又取出一个铁瓶,打开倒了一些汽油,来替我擦洗。怪了,这家伙见了汽油味就从身上滚下来了。大家便抢着这点珍贵的棉球,去对付蚂蟥。我向那位老乡赔礼道歉。这时大家才注意到班长还躺在地上。王义武说,咦,班长居然不怕蚂蟥,还在做他的黄粱美梦呢!

我急忙跑去推他。他的脚上、身上、脸上已经爬满了蚂蟥,连头发里都钻进了那些东西。我大叫:班长,班长!班长没有一点反应,那位华侨贴了一些棉屑在他的鼻孔上,华侨说,鼻孔无气,他已经死了!

我们哪里相信华侨的话呀,便一个劲地摇他唤他!那些可恶的蚂蟥仍在吸他的血,它们通体红亮,就像镶嵌在他身上的细碎花蕾。我抢过华侨的小包袱,把一小瓶汽油倒在毛巾上,使劲地擦呀擦呀。狗日的小东西,比日本鬼子还厉害,说不定是日本人安插的秘密武器。我取下刺刀用刀尖一个一个地戳死它们。大家也都取下刺刀,对准落在地上的蚂蟥使劲地戳啊,丛林里充满了杀气。大家把没有使出来的力气都发泄在这里了,仿佛在同鬼子肉搏一样玩命。有人在抱怨我们是没老子的部队没娘的兵,也有人呜呜地哭。我突然看见华侨在抽烟,我一把抢过他的烟头,扔在沾满汽油的毛巾上,我想烧死这些害人的东西,我要烧掉这片总也见不着太阳的树林!

杨和顺冲了过来,他一巴掌把我推出去很远,这点汽油还有用啊,你却把它烧了!他想去扑,踩了两脚又被火吓退。落叶太潮了,根本点不着。毛巾上的蚂蟥变成了一些焦煳煳的黑点,毛巾最后变成一堆灰烬。杨和顺拔出刺刀开始挖土,大家也都过来戳土挖坑,我们把班长李大贵身上的遗物取下来,就把他埋进浅坑里,大家排成一排红着眼敬礼告别。我看见班长的裤裆上都爬满蚂蟥,班长那个全班第一的家伙也被吸干了血。班长再也用不上那玩意儿了。班长的声音又粗又野,现在便归于永远的沉寂了。班长想打完鬼子回家种田,班长有的是力气,却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再往前走,死人的事越来越多。他们倒在丛林里,蚂蟥便蜂拥而来。饥饿的蚂蟥似乎在丛林里等了许多年,终于碰上千载难逢的美餐了。再后来看见的就不是尸体,而是白骨了。那是蚂蟥和蚂蚁联合攻击的结果,蚂蟥吸血,蚂蚁吃肉,一具尸体很快便成为一具骷髅,空空如也的几块骨头,我们很难想象他们的模样了。大家也由恐惧变得麻木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我也会很快变成几根骨头。

食物越来越少,华侨们拿出他们的饼干喂给孩子们吃,我们便饿狼似的看着他们,看得眼睛里都快长出饼干来了。他们不得不做了一些防范,把最后一点干粮装在裤包里,还用两个手插在裤包里走路,我们一眼便看出他们的小把戏。我们一路都在找野果子,往往看到一个稍红的果子大家的眼睛也都红了。我不想跟他们抢东西吃,我总是找树梢的嫩尖吃,我看准了没有蚂蟥时,便像牛一样伸出舌头揽进嘴里。我这个动作也有示范效应,大家都伸出长舌去啃树叶,树林里传来吧嗒吧嗒的咀嚼声。几天后,路旁便稀稀落落地拉着牛屎一样的秽物。人已经瘦得只剩一层皮,稍一合眼便打盹儿,梦却特别多,各种各样的美食在梦境里闪着绚烂的光泽,醒来空留两腮的口水。

我们遇上了热带没完没了的雨季。这让我们又吃尽了苦头。浑身湿透,行军不便就不用提了,更严重的是我们只有喝黄水、脏水,几天之后,寻找食物的人越来越少,拉稀染病的人倒下一大片,人们已经没有力气去搬动那些死尸了。

我们班已经死掉一半的人了。王义武和我都拉得快不行了。那几天我们走了一阵又回到了原地,我们找不到路,树和杂草已经把路封死了。我们看不见前方,雨水和雾气也把天空封死了。老天给我们做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棺材,我们只有在那里等死。我们都坐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王义武说,杨哥,我把这支笔送给你留个纪念吧。杨和顺说,小老弟,别说丧气话,你能挺过去的。王义武说,我又看见将军骑着枣红色大马出现了,他在雾中向我招手呢!我说,你拉得尽说胡话了。王义武说,我看见面条了,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呢,还有油辣椒,香死人呢!我去拉王义武的手,他的手已经凉了,我触到那股死亡的气息了。这时候一个华侨过来了,他把最后一块饼干塞到王义武嘴上,他叫:小兄弟,你吃呀!王义武的嘴已经永远也没法张开了。

华侨的母亲、妻子和女儿都在战争中死去,还有两个儿子跟着他。大一点的男孩已经顾不得恐惧了,扑上去一把抓住那块饼干,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就被小一点的男孩卡住了嘴巴。做父亲的只好拿几个野果送给没抢到的男孩,并答应到中国后,一定给他买白面馍馍。小男孩扑在父亲的肩上哭得伤心,无可奈何地叫着妈妈。

我以为我也要死在那里了。我守着王义武的尸体,心想要死就死在一处吧,在这异国他乡也有一个做伴的,不再是孤魂野鬼。杨和顺说,我们得跟部队一起走。我说我走不动了,再说,我们往哪里去啊?杨六娃说,梁哥,不要说丧气话,你救过我,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我的声音哽咽了:兄弟,我们……该咋办啊?杨和顺说,别说你我不知道咋办,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说,总有人知道路吧!杨和顺说,鬼才知道!我说,长官们没有地图吗?杨和顺又说,鬼才知道!杨和顺问华侨,你们走过这里吗?华侨说,只听说这些地方是野人居住的,谁也没走过。

我的肠胃里没有什么可拉的东西了,肠子即便翻出来也找不到一点残渣了。我拉的只有一点黄水,身上的力气已经被黄水一点一点地带走了。我拉完最后一把屎后再次走到王义武身边。蚂蟥已经爬到他的身上了,而我们再也没有力气驱赶蚂蟥了,我想被蚂蟥或蚂蚁吃掉都一样了。

这时我们听见了飞机的轰鸣。有人叫喊:藏起来快藏起来。杨和顺拖着我躲到一个粗大的树干后面。飞机上扔下来一些东西,有人说,快看,是吃的东西。大家便去抢。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也站了起来,我抢到一块饼子,又看见另一处有食物罐。我刚要弯腰去捡时,被人一脚踢倒了,我的饼子也不见了。食物让我迸发出新的力量。我再次抢到一块白面饼,死死地抱在胸前。我看见一个饿狼一样的士兵一直盯着我的饼,我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我拉动枪栓说,快滚,再不滚开我就要开枪了!他被我这条更加凶猛的饿狼吓退了。

抢到食物就等于抢到生的机会,士兵们经常为了一点食品互相射杀。部队长官不得不用搜身的办法来平均分配食物。士兵们有的便把饼干塞在内裤里,站着时又掉了下来,弄得大家哭笑不得。也有的使劲往嘴里塞,长官不得不命令大家报数,或者叫可疑分子唱军歌,塞到嘴里的食物又被吐出来分配给别人,没有人敢嫌弃这样的食物。有一天,我们连一个士兵故意把饼干藏在一堆落叶中,准备晚上趁大家休息时再去刨出来吃。但部队要急行军,士兵只好借口拉肚子,并且毫无廉耻地把白花花的屁股对着大家,脸背着众人三下两下就塞进了他藏下的几个饼子。走了不多远,他便借口到河里舀水喝,一直在注意他的连长命令他张开嘴巴,用一根枯枝挑出了他嘴里残存的白面,当场就扇了他两耳光,一边骂他是不守纪律的猪,只知道吃、吃、吃!连长骂完后,再转身警告大家,再敢私占偷吃东西,就地枪决!连长说完,那士兵两个眼睛鼓得圆溜溜的,突然捂着喉咙倒在地上,双脚乱蹬,几分钟之后便鼓着一对大眼死去。大家都说连长的话就像有魔力的咒语,在贪吃的士兵身上发生了奇妙的效力。有人说,兴许是白面渣呛到气管里窒息而死的。也有人干脆说,可怜的,他是被白面饼子胀死的!连长便再次警告:乱抢食物者,就是这样的下场!

大家擦着士兵僵直的眼睛走过,又开始新的行军。

吃了白面馍之后,我慢慢有了一些力气,垂头丧气的士兵们又活跃起来。飞机给我们空投食物,意味着大部队找到了我们,意味着我们离祖国不远,意味着我们很快就要走出这片迷宫,总之意味着我们会活着回去。大家一扫多少天来的阴沉,互相鼓励着又往前走。

我和杨和顺把王义武抬到另一个尸体旁边,我觉得他太小,不忍心将他孤零零地扔在原地。这个被将军带上战场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丛林里。我这时顺手牵羊拿走了将军送给他的钢笔,因为这个娃娃再也用不上它,而我又活过来了,我想把它带回去送给我的弟弟梁根,我也许会对他说,这是从鬼子身上缴获的。我当时并不识字,但我总觉得有一天我有机会读书识字。我脑袋里积攒了太多的疑问,识字之后也许就懂了。

那个曾经在老板娘的指甲下痛过,在将军的迷梦中幸福地活过的孩子死在异乡了,死在飞机空投食物的前一刻。

指挥这次部队撤退的是另一位将军,他在丛林里也是历经艰险,九死一生,拉得没有一丝力气。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部下全力以赴地保住了他的性命,砍下树枝做成一个简易担架,一路抬着他。士兵们传说,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将军从溃逃的华侨的口中知道了这个方位,又同更大的长官联系上了,飞机不断地投下食物和药品,我们终于能够回国了。最后一处障碍是一条河。为了阻断日军的进攻,能够炸毁的桥梁都被炸掉,崇山峻岭之间已经没有一座桥梁。暴雨使这条不知名的河成了咆哮的野兽,它最后吞噬了一部分涉水的士兵,千辛万苦走出丛林的人瞬间便葬身水底。

当我们走出密林又走到自己的土地时,沿途看见十室九空,看不到生火煮饭的炊烟,听不到鸡鸣犬吠和人声,路边不时见到尸体和白骨。我们经过短暂的休整后回到保城,保城被敌机轰炸得面目全非。不断地看到披麻戴孝的人,瘟疫蔓延,死去的人甚至顾不得装进棺材就被草草掩埋,这个四面环山的小城几乎成了死气沉沉的活棺材。

公路中断了。源源不断的运输车挤满路上的情形,已经被空荡荡的沉寂取代。几乎一夜之间,这些汽车就像会飞的甲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残存的公路在大山深处留下隐隐的白光。没有逃走的居民又重新打开铺面,把日子一点一点过下去。只要还有人活着,生活总得继续。

杨和顺第二天便去找殷秀珍,他拉着我陪他,向殷秀珍介绍我是他的结拜兄弟、救命恩人和老乡。茶铺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们,只顾烧她的水。杨和顺说,我是寄放扁担的那个人。殷秀珍说,那么多人都死了,你还想着一根扁担干什么!杨和顺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嘿嘿地憨笑。又问大叔呢,殷秀珍便指了指山后的一个坟堆。我和杨和顺都不好再问什么。殷秀珍给我们烧了一杯开水,又问我们怎么瘦成活鬼的样子,杨六娃便叹气,说,一言难尽。

殷秀珍说,那扁担一直放在那里,没人要,你要拿走就拿走吧。杨六娃说,还是放在你这里吧,我们不知道要开到什么地方呢!杨六娃给殷秀珍留下一些钱,说还会来看她。殷秀珍的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送我们出来时说,有空来喝茶,这里也没客人,生意做不下去了。我俩满口答应。回驻地的路上,杨六娃说,梁哥,将来有结婚的那一天,我一定请你当媒人喝喜酒。我说,那还用说,这种好事当哥的一定成全!

部队在保城举行死难将士追悼会,从惊悸和瘟疫中幸存下来的居民也来参加。天公垂泪,淅淅沥沥的小雨像低沉的哀叹无边无际。人们站在被炸过的学校操场上默默地抹泪,为死去的将士也为自己的亲人,脱帽默哀。不知道谁带头吼了一声:要为死难烈士报仇雪恨!大家便举起拳头,一遍又一遍地喊:为死难烈士报仇雪恨!

都市言情推荐阅读 More+
容辞[重生]

容辞[重生]

一寸方舟
容辞死了,死在绵延的病痛和漫长的寂寞里。 容辞又重生了,重生在了十五年前成亲的那一天。 眼前的丈夫正在向她坦白,说要为他所谓的真爱守身如玉,她当做没听到怨恨太浪费时间,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排雷指南 1.本文
都市 完结 53万字
HP穿越秋张

HP穿越秋张

我觉得自己是个坑
当你发现自己穿越到HP世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 弄清楚自己穿到了原著还是同人啊!!!!!! 华夏少女穿越成秋张,她以自己看过的200多本同人小说为经验,决定暗搓搓地观察: 有没有斯莱特林性感之神的斯内普教授
都市 完结 41万字
诡异直播:我镇压一切恐怖

诡异直播:我镇压一切恐怖

黑竹瞎火
于封本是一个国家神秘研究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员,但死亡之际却神奇的穿越回了神秘复苏一年前。醒来后,他自带了神秘直播系统,成为了一名探灵主播。从此,世界上多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探灵直播间。直播间日常:同时,直播间的视频传到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诡异直播:我镇压一切恐怖》
都市 连载 63万字
樱笋年光

樱笋年光

江将绛
我就爱看观音。 弹琵琶的直球酷哥攻 x 装温柔的美貌阴狠受(攻just话少长得酷的帅比 梁阁x祝余 1、受控攻控别来!阿弥陀佛! 2、美貌直男受 直掰弯 攻追受 3、慢热校园日常,不要站任何副cp 4、早恋文,本质玛丽苏(前面是小清
都市 完结 50万字
超级兵王在都市

超级兵王在都市

八角
地下世界五大佣兵王者之一,人送外号暴君,厌烦了海外的打打杀杀之后,回国寻找真爱,却……
都市 完结 139万字
孤独与我同步

孤独与我同步

谲郄
这是我的青春,我们的经历,在这里我和朋友们都会蜕变。我们的心路会如何展......... 《孤独与我同步》
都市 连载 26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