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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箕山聽到李雄章帶來的好消息，感嘆道：‘沒想到，皇帝竟同意‘以毒換命，施藥宥貸’？’
李雄章點頭：‘方才聖上召見我和太醫令，詢問奏本未提及的詳情，例如解方效用，製藥細節。聖上明白解藥最重要的兩味藥-青木香和硝，梁州產前者，簡州產後者，問該在何處統一製藥，何處能低價購藥運藥，方可節約時日與成本；大赦的一年之期，如何適宜等等，我們一一作答。聖上不語，似舉棋不定，當時一位綠眼侍棋，忽然進言，說“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15），陛下法外施仁，立仁聲，得民心’，又言“祥者，福之先者也，見祥而為不善，則福不生；殃者，禍之先者也，見殃而能為善，則禍不至（16）。陛下，為善立仁，生福止禍，莫忘日前東方星象.....”，他還講了幾句讖緯之言，小弟未有涉獵，無能記下。不過，聖上聽完，拍案回覆，同意官府賑藥，只要一年內，民眾主動自，上繳毒散，下服解藥，便無罪。太醫令明日會與吏部，戶部兩位侍郎商議，擬定敕令。’
沐雲鳳與李箕山聽罷，把袂道喜，雀躍之情，溢於言表。
三人舉杯慶賀。
‘無論如何，是二哥所草的奏章，詳略妥當，精誠由中，方不負眾望！’李雄章衷心道。原來他的上表，實則出自沐雲鳳之筆。
沐雲鳳莞爾一笑：‘依我看來，那位侍棋的三兩‘及時語’，才是關鍵！四弟不知，那人姓史，名初望，字白麟。入仕前，有‘慶州神相’之稱，星象藥石，天文地理，諸子百家，無所不通！’
李雄章歎道：‘難怪有如此見識。二哥這裡，可謂臥虎藏龍！’
‘何止臥虎藏龍，簡直一藏寶之地！’李箕山附和：‘誰會猜到，太學藏書閣竟有逍遙散的製法？大家為求解藥，汲汲多年，不想答案竟在眉睫之內！’
沐雲鳳給兩人夾肉：‘話雖如此，若非四弟找出毒散配方，誰也不會察覺那舊書的奇妙。也是多虧四弟忘寢廢食，才得以在短期內，研製出解藥！’
‘那倒也是。’李箕山讚道：‘此番功，當屬三槿！’
‘對症下藥，解藥比解毒，容易多了。’李雄章靦腆道：‘你們別再笑話我！二哥，你當真不知‘珊齋漫錄’的由來？’
沐雲鳳搖頭：‘書中記錄眾多藥膳丹藥，且出現在藏書閣，斷不是無名輩所作。但我在太學二十餘載，翻閱古籍，也詢問整理書籍的博士，至今未能找到與‘珊齋’二字有關的作者，或地名。再說，那竹簡雖殘破，遣詞用句，倒似今人。作者生人，應在百年之內。’
他正說著，大腿忽然傳來重量，低頭一看。一個毛腦袋正往自己身上蹭。‘聞到肉味，醒了？’
‘紫杉銀狐？！’李雄章和李箕山同時驚呼。
天下三大續命奇藥：銀狐肝，人魚涎，玄龍骨。兩李身為醫者，見到靈藥，自然注目。
沐雲鳳猜到兩位同伴的心思，提醒道：‘這狐狸有飼主，在我這裡盤桓而已。’說著，扔了些碎肉給銀狐：‘我看，你不應該叫七郎，該叫吃郎！’
‘七郎？’李雄章覺得名字有些熟悉，沈吟片刻：‘莫非它是無憂姑娘的狐狸？’
沐雲鳳一怔：‘不錯。哦，我忘了你和它的主人曾經見面。說來好笑，它的主人，是個發現我假扮你行醫的人！’
李箕山饒有興趣：‘你居然露出馬腳？怎麼回事？’
沐雲鳳笑著將被易無憂識破的過程說出。李箕山道：‘這次是你大意！不過，不易宮的子弟，也是冰雪聰明。’
沐雲鳳見李雄章忽然緘默，問道：‘四弟，怎麼了？’
‘二哥，易小姐可有回百里巷？’
‘她沒來接七郎，應該仍在外遊學。’沐雲鳳隱隱不安地道：‘你為何問起她來？’
李雄章不由頓足：‘是她捨己相救，我才能逃出屍神島！’說著，將逃出屍神島的那晚經歷說了一遍：‘她年紀輕輕，卻急公好義，屢屢犯險，著實令人佩服。我離開東海時，曾拜託任幫主，留意她的行蹤。是我疏忽了，忙著逍遙散的事，這才想起，一直沒有收到她的消息。難不成，她仍困在島上？’
沐雲鳳不動聲色，實則心驚肉跳，尤其聽到易無憂與李雄章交換衣服，引開惡人惡犬，記憶深處的某處一動，不由連連吸了好幾口煙。
‘這個屍神島，當真如此可怕？’李箕山撚鬚道。
李雄章剛要張口，沐雲鳳已道：‘是！’
‘二哥了解屍神島？’李雄章一詫。
沐雲鳳嗯道：‘我也是近來從一位故友的來信中，得知那是一處如何的所在，這才明白，四弟能安然脫逃，是何其幸運。那個島，絕非普通的海盜巢穴！’
李雄章心中不安立馬加劇，躊躇片刻，硬著頭皮道：‘‘二哥，你能去信東海，讓任幫主借一隻船隊於我？我去找無憂！’
沐雲鳳愣了愣，決絕道：‘以毒換命，施藥宥貸，史無前例，雖有聖諭，可黛庭六部定會有人質疑，阻撓。杏林閣，將成眾矢之的，需由倡導者，對抗群情，理紛解結，新政方可推行。你走不得！’
‘是啊，三槿，節骨眼上，你不能走啊！’李箕山也勸道。
李雄章知道此乃實情，不由大急：‘那無憂她.....該如何是好？’
‘四弟，此事，你既已託付任雨宏，河海幫就不會坐視不理。只是......’沐雲鳳又大口大口地抽菸：‘他們上次為了尋你，合力搜海，可那艘‘鬼船’的影子，也沒看到。我想，要去屍神島，必須勞動一人！’
‘何人？’李雄章聽到一抹希望，忙道。
‘郝葳，郝若簾。’
‘這名字怎麼聽著有點熟？’李箕山嘟囔道。
‘廉康先帝時，怒水軍主帥。親靖國公還是他的手下呢！’沐雲鳳解釋：‘就是他寫信，告知我關於屍神島的。’
李箕山哦了一聲：‘是前肅國公，鹿州郝氏家主！當年好像因爲患上眼疾，離開紫華庭的。肅國公府，便是因為他遁世，才敗落的。他得有百歲了吧？他老人家還健在？’
‘是。紫孝境內，恐怕沒人比他更了解東海地理了。’沐雲鳳道。
‘那前肅國公，如今何在？’李雄章道。
‘恰好在東海。’
‘那任幫主可以去請他相助？’
‘他不是庸民，隱身多年。別說任雨宏，九天雕任東來，也未必請得動他。’沐雲鳳摸了摸腿上的銀狐：‘七郎，你會幫我，找到你的主人的，對吧？’
李雄章明白過來，激動拜道：‘多謝二哥！’
*
陵苕樓，藥味濃烈，饒是窗戶大開，氣味仍散不去。
少女面無血色，五官凹陷，稚齒之年，神態卻如皓髮老人。她一邊望著窗檻外，沐浴在月光中的一簇簇陵苕花，一邊吃魚羹。陳英站在一旁，見她拿勺的手不時顫抖，不忍道：‘我餵你吧！’
‘不用。’少女聲音嘶啞，簡單回答，繼續吃飯。雖然每一下咀嚼，每一次吞嚥，身體都彷彿要撕裂，她還是堅持。吃完一碗，已是滿頭大汗，嘴唇發白。‘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