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素手破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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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生于幻想的鸟，希望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才落到大地上。

在与乐芙兰小姐——至少自称名叫乐芙兰的小姐进行了一番貌似融洽实则生分的对话之后，我大概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我所做的这个梦，很奇妙地生在这片名为符文之地的大地上，而我现在所处的具体位置，正是城镇德鲁涅治下的大道旁，而这名叫德鲁涅的城镇，则属于帝国诺克萨斯。

“原来如此，”我高声开口，竭力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向对面的姑娘——乐芙兰小姐，或者说苍白女士，诡术妖姬，一位虽然长着青春靓丽的女孩模样但实际上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婆婆话道：“这个梦是关于英雄联盟的啊。我现在来到了诺克萨斯，哎呦喂，为什么初始地是这么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我的评价是不如德玛西亚，那里最起码可以见到你光这个害人精。”

面前的佳人对我的胡言乱语表现出了一丝好奇，这丝好奇使她微微歪着脑袋，一缕丝斜垂在眉前。她那璀璨夺目的眼睛仍亲密地捕捉着我的目光，我迎着她的眼神：那眼神纯净地像是春日盛开的花朵。我不禁怀疑起了她的身份，就我所知的乐芙兰小姐应该是埃及艳后般宫于心计的妖艳丽人，绝不是眼前人的模样——虽说她的衣着打扮与妆容盛貌完全配得上妖艳丽人的形容——但这是一双夺目摄人心魂的纯洁眼神啊。

“你这样看着我，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妮蔻假扮的了。”我微笑着对她说道。

她眨眨眼睛，长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妮蔻可不是瓦洛兰常见的名字呢，她是你的故乡人么？”

“非也非也，她是你的故乡人。”

“非也非也，我的故乡人可从来没有叫这种名字的。”她孩子般地学着我的怪调，淘气地盯我的领口。

我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此故乡非彼故乡，我的故乡在远方。你和她的故乡之间的距离加起来乘以无穷大才等于你和我的故乡之间的距离。”

她捂嘴浅笑，笑容却是那么的苦涩，像是舞台上的丑角，明明生活已经支离破碎，却还是要向看客售卖快乐。这让我瞬间否定了她是妮蔻的想法。

“跟我来。”她背对着我走向黑色凯旋门，轻巧地迈着步子。突然又转过头来，看着尚未挪步的我，眼角一点晶莹，“快点啦。”

我自认为不是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人，但我承认我见到对我亲热的漂亮女人确实走不动路——或者说格外走得动路，于是我并不紧密却也一步不落地跟在乐芙兰身后，哀叹着自己的堕落，但随即找了个借口开脱，反正这是在我的梦里，享受享受怎么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们已经走进了凯旋门的门洞里，里面停着一辆半旧的马车，车旁立着几位垂手的侍从。他们穿着驳杂的号衣，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机械地打开车门，放下踏板，随后又像石头一般站着不动弹了。乐芙兰屈身走进马车，半坐着向我递出手，我并没有握住她的手——我讨厌与别人的肢体接触，而是扶着马车的门框跨了进去。

我趁坐下的时候瞟了乐芙兰一眼，她优雅地收回那只纤巧的小手，连我自己都怀疑刚刚她并不是故意向我递出来，而是为了掸掸衣领。

仆人们合上车门，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车厢里沉闷无比，令人昏昏欲睡。

这些仆人和侍从是黑色玫瑰的下人么，我们现在大概要去无形堡垒，不对，应该是不朽堡垒，我们要走多长时间的路啊，为什么她不说话，她露出牙齿也这么可爱，我的天哪，乐芙兰小姐真的好漂亮，我为什么会梦到诺克萨斯……我要和她说话，现在是在梦里，不是在搭句话就要被挂上论坛被批判为下头男的学校里面，所以我为什么不和她聊聊？

“你……”我说出一个字，便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连忙咳嗽两声，但有意的咳嗽却引来了无意的咳嗽，导致我咳得不成样子。乐芙兰轻轻瞥了我一眼，从身后拿出一个茶杯和一把大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我，嘴角洋溢着压抑不下去的笑容。

我连忙接过茶杯痛饮了几口，润了润喉咙，大声向她说了谢谢。她眼中露出狡黠的光芒，等着我再次开口。我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眼前的女子看穿了个一干二净，心想这梦中人的行为逻辑着实可怕，索性不再思前想后。

“这是要去哪里？不朽堡垒吗。”

“咱们先坐马车去德鲁涅城的码头，然后在码头上换乘轮船，顺流直下去到都，不过我们进不去不朽堡垒呢。”

又是一阵静默。

“呐，”她咂咂嘴唇，出一个可爱的语气词，“向我展示下你的能力吧，疾步啦，点燃啦，净化啦，如若此类的能力。”

我对乐芙兰小姐了解此类名词这一事实并不表示吃惊，毕竟是在梦里，信息流是混乱而串联的。于是我故作严肃而庄重地回答：“我是这个世界的皇帝……”

但我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我立刻摔倒在马车车厢的地板上，我感到我的胸口炽热得好像闷了一座火炉在里面，这让我呼吸变得困难而煎熬，我抬头看着天花板，天花板是红色木板拼成的，上面有一块光滑的黑疤。乐芙兰的脸庞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但我的视野一片模糊，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感到她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我想要说些什么，但好像说出一个字就要花费整个身体所有的力量，我做不到，于是我放弃了，躺倒下来。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皇帝，也不是这座梦境的主人，这根本不是一座梦境，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你只是一个外界的访客，你给这片海洋能带来的的扰动不取决于你那空洞的幻想，而是取决于你做下的事情。

能体会到吗，这濒临死亡的感受？这是你在过去的生命中所未能接触到的，这是人类平庸的大脑无法带给你的，将它记在心里，然后清醒过来，到都去，向人们展示你无与伦比的天赋，找回你丢失的岁月，到那时我们将再次相遇，我们将永不分离。”

乐芙兰温柔地对我说着这冷漠的话语，像是送夫君上战场的闺中少妇。但我无暇顾及她的软语呢喃，我只是为我自己，为这世界感到惶恐而无所适从。即使双目所视之处一片模糊，两耳所闻之声无头无尾，一心所感之念混乱不堪，但我的大脑，我将要用它读phd的大脑还是清楚而残酷地认识到了，这并不是我的梦境，我也不是这片天空的主人。我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我必须要努力生存，努力活下去，努力避免这恐怖而无力的死亡。

大约一周之后，我背着大包提着箱子下了邮轮。这是一座宏大的城市，诺克萨斯的都，站在码头的观景台上，我没有去观赏川流入海的壮丽景色，而是回北望这城市中心那高耸的尖塔，整个地平线被那可怖的建筑撕裂成两半，这两部分散布着低窄的门楼与狭小的巷陌，一直延伸到我的面前。邮轮的汽笛声、海鸟的尖啸声、军士收操的长号声在日暮的码头回荡。

我感觉晚风吹拂过我的身体，这让我打起了寒战。“夜晚的海水温度比陆地高，所以海风应该是暖和的。”我微笑着向身旁的男人介绍到。那个人胡子拉碴、潦倒不堪，身上散出一股酒气。我厌恶酒精，但我有更加厌恶的事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男人红着眼，浑浊的瞳孔胡乱地瞟着刚刚下船的人群，这让他看上去很像是个地痞流氓，如果他厚夹克下面没有露出两只精壮的胳膊，以及胳膊下没有夹着两把锃亮的大斧的话。

他并没有向我答话。

我没有感到尴尬或是冒犯，只是觉得心脏中血液迸的度是那么快，我的头脑是那么清醒，我的意志是那么地不可阻挡，于是我继续开口，像是对一个从未见过猫或狗的小娃娃介绍动物那样轻快地倾泻着我的语言：“嘿，哥们儿，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哥哥的名字。我知道你看上去像小瘪三儿一样在码头偷窥美女为的是观察从弗雷尔卓德边境和艾欧尼亚赶来的军功贵族，我知道是斯维因给你下的指示，现在带我去见他。”

男人浑浊的眼神立刻变得清醒而锐利，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细致得像是一个考试要给我画一张素描的美院学生。似乎确定了我什么威胁都没有，抑或是追求冒险与变革的天性作祟，他咧开大嘴笑了出来：“怎么称呼？“

我把行李箱递给他，箱子里面是乐芙兰在德鲁涅为我采买的衣物和零碎，我此刻想到这个女人，心中为她对我的严厉与温柔感到一阵暖意，于是我的右手不由自主地覆上我的心口，“我一定会杀了你，乐芙兰，我一定要杀了你。”我喃喃自语，感受着心口上那美丽而典雅的，像是烙铁的烙印一样的疤痕。我从来都是个没有良心的人，我悲哀地对自己说，大步跟着德莱文走进那千篇一律的巷子，即使乐芙兰小姐和我明显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前情，即使她的笑容是那么纯洁，即使她的眼眸是那么火热。

邮轮上的医生留着白色胡须，那是一个戴着大方框眼镜的干净老头。他看到我醒过来，严肃地开口：“我当年在艾欧尼亚战争里面当军医的时候见过这种魔法伤口（此时隔壁舱室的邋遢男孩狂热地看着他，真是可怕的铁血尚武国度），幸亏处理地及时，不然要出大问题。”他微笑地看了邋遢男孩一眼，继续向我解释：“我不是多管闲事，只是简单提个醒儿，造成你这种伤口的法术学名叫恶意魔印，之所以叫做恶意魔印嘛，小伙子，你还是想想怎么得罪的人家吧。这次逃得过去，”老头儿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下次遇到这个法师可就说不准喽。”

我抬头看了看诺克萨斯阴霾密布的天空，这天空毫无美感，没有丝毫值得我抬头看的价值。

“我的名字叫做雨，雨水的雨。”我向德莱文魁梧的背影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