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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是我国古代三位著名军事家的合传，着重写孙武“吴宫教战”，孙膑以兵法“围魏救赵”、马陵道与庞涓斗智，以及吴起在魏、楚两国一展军事才能，使之富国强兵的事迹。
孙武即孙子（约公元前552～？），时人尊称其为“孙武子”，后世称其为“武圣”，也称“兵圣”。公元前527年，年仅25岁的孙武完成旷世圣书《孙子兵法》。该书共十三篇，历来被推崇为“兵经”“武经”，世代相习，流传至今。
孙膑（？～公元前316年），本名不传，战国时期军事家，为孙武后代。庞涓对之处以膑刑，故称孙膑。著有《孙膑兵法》，久已失传，1972年银雀山出土，有一万一千余字。
·孙子教战斩美姬·
【原文】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1]，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2]？”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3]，皆令持戟[4]。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5]？”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曰：“诺。”约束既布[6]，乃设钺[7]，即三令五申之[8]。于是鼓之右[9]，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10]，吏士之罪也[11]。”乃欲斩左、右队长。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曰[12]：“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13]，愿勿斩也。”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14]。”遂斩队长二人以徇[15]。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16]，无敢出声。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17]，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18]，不能用其实。”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19]。
【注释】
[1]十三篇：即《孙子兵法》，也叫《孙子》，为我国最早的兵书。[2]勒兵：用兵法统率指挥军队。[3]姬：侍妾。[4]戟：古代青铜制的兵器，具有戈和矛的特征，能直刺，又能横击。[5]而：你的，你们的。[6]约束：用来控制管理的号令、规定。[7]设钺：设置刑戮之具，表明正式开始执法。[8]三令五申：多次重复地交代清楚。[9]鼓：击鼓发令。[10]不如法：不依号令去做。[11]吏士：指两个队长。[12]趣：通“促”，催促。[13]甘味：感觉到味道的甜美。[14]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将帅领兵打仗，应根据实地情况充分发挥自己的指挥才能，君主的命令可以不接受，以免受到牵制。[15]徇：示众。[16]中：符合。[17]就舍：回到宾馆。[18]徒：只。[19]与：参与。
【译文】
孙武，是齐国人。因为精通兵法而得到吴王阖庐的召见。阖庐说：“您的十三篇兵书，我已经全部看完了，能否小试一下指挥军队吗？”孙子回答说：“可以。”阖庐说：“可以用女子试试吗？”回答说：“可以。”于是阖庐答应了孙武。选出宫中的美女，总共一百八十人。孙子把这些女子分成两队，任命吴王最宠爱的两位侍妾分别担任两支队伍的队长，命令所有选出的美女都手执一支戟。孙子向她们命令说：“你们知道自己的心、左右手和背吗？”女子们回答说：“知道。”孙子说：“向前，你们就看心口所对的方向；向左，你们就看左手所对的方向；向右，你们就看右手所对的方向；向后，你们就看背所对的方向。”女子们回答说：“是。”号令交代清楚后，孙子便设置等刑具，接着又多次重复已经制定的号令。于是击鼓命令女子们向右，结果她们都哈哈大笑。孙子说：“纪律不清楚，号令不熟悉，这是将领的过失。”又多次重复已经制定的号令，然后击鼓命令女子们向左，结果她们又都哈哈大笑。孙子说：“纪律不清楚，号令不熟悉，这是将领的过失；既然已经明确了法令却不依照号令行事，这就是军官和士兵的过错了。”于是打算斩杀左、右两队的队长。这时吴王正在台上观看，看见孙子将要斩杀自己的爱姬，十分吃惊。急忙派人向孙子下令道：“我已经知道将军擅长用兵了。倘若我失去这两个侍妾，就算吃东西也不会有味道，希望您不要斩杀她们。”孙子回答说：“我既然已经受命为将军，将军在军队中，君主的命令有时可以不接受。”于是杀掉吴王的两名宠姬并巡行示众。然后按顺序派各队的第二个人为队长，再击鼓发令，女子们不论是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跪倒、站起都合乎命令和纪律的要求，没有人再敢出声了。于是孙子派人禀报吴王说：“军队已经训练得整整齐齐，大王您可以试着下来观看一下，随便大王怎样使用她们，即使让她们赴汤蹈火也能办得到。”吴王回答说：“将军您停下来到宾馆去休息吧，我不愿下去观看了。”孙子说：“大王只是欣赏我的兵书罢了，却不能让我亲身实践，发挥我的本领。”于是阖庐知道孙子的确善于用兵，便任命他为将军。后来吴国向西打败了楚国，攻入郢都；向北威震齐国和晋国，在诸侯之间显名，孙子在这一时期出了很多力啊。
孙子教战斩美姬
·孙庞斗智·
【原文】
孙武既死，后百余岁有孙膑[1]。膑生阿、鄄之间[2]，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3]。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4]，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5]，欲隐勿见。
【注释】
[1]孙膑（bìn）：本名不传，因为他受过膑刑（剔去膝盖骨），所以就用“膑”来称呼他。[2]阿：齐邑，位于今山东阳谷东北的阿城。鄄（juàn）：卫邑，后属齐，在今山东鄄城北。[3]庞涓：魏国人，相传曾和孙膑一起在鬼谷子处求学。[4]疾：同“嫉”，妒忌。[5]以法：按法律。这里指假借罪名。黥（qíng）：即墨刑。在犯人面上刺字，再涂上墨。
【译文】
孙武死了，一百多年之后出了个孙膑。孙膑生长在阿城、鄄城一带，孙膑也是孙武的后代子孙。孙膑曾经和庞涓一道学习兵法。后来庞涓在魏国做官，有机会做了惠王的将军，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才能比不上孙膑，就暗地里派人将孙膑找来。孙膑来到，庞涓畏惧他的本领超过自己，因而妒忌他，就假借罪名，施用酷刑砍断了他的两只脚，还在他脸上刺了字，想使他隐藏起来不露面。
【原文】
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1]，说齐使。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2]。
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3]。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4]，马有上、中、下辈[5]。于是孙子谓田忌曰：“君弟重射[6]，臣能令君胜。”田忌信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及临质[7]，孙子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于是忌进孙子于威王。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
【注释】
[1]以刑徒阴见：以罪犯的身份暗地里会见齐使。[2]客待之：把他作为宾客来对待。[3]驰逐：赛马。[4]马足：马的脚力。[5]上、中、下辈：上、中、下三等，即下文的上驷、中驷、下驷。辈，等级。[6]弟：通“第”。[7]临质：面临现场比赛。
【译文】
齐国的使者来到大梁，孙膑以受过刑罚的罪犯身份秘密会见他，用言辞打动了齐国使者。齐国使者认为孙膑了不起，就偷偷地把他载到车上和他一道去到齐国。齐国的将军田忌赏识他，用上宾的礼节款待他。
田忌屡次跟齐国的王族们赛马打赌。孙膑看到那些马的脚力差不了多少，而马分为上、中、下三等。于是孙膑对田忌说：“您尽管下最大的赌注，我能使您获胜。”田忌听信了孙膑的话，跟齐王和王族们下了千金赌注赛马。等到比赛开始，孙膑说：“现在拿您的下等马对他们的上等马，拿您的上等马对他们的中等马，拿您的中等马对他们的下等马。”三个等级的马匹轮流比赛完毕，田忌输一场胜两场，终于赢得了齐王的千金。这时，田忌把孙膑推荐给齐威王。齐威王向他询问兵法，还尊他为老师。
【原文】
其后魏伐赵，赵急，请救于齐。齐威王欲将孙膑[1]，膑辞谢曰：“刑余之人不可[2]。”于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3]，坐为计谋。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卷[4]，救斗者不搏撠[5]。批亢捣虚[6]，形格势禁[7]，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8]，老弱罢于内[9]；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10]，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于魏也。”田忌从之，魏果去邯郸[11]，与齐战于桂陵[12]，大破梁军。
【注释】
[1]欲将孙膑：想任孙膑为将。[2]刑余之人：受刑致残仅仅留下性命的人。[3]辎（zī）车：古代一种有帷盖的大车。[4]控卷（quán）：握紧拳头用劲。卷，通“拳”。[5]撠（jǐ）：击刺。[6]批亢捣虚：避实击虚。[7]形格势禁：指受形势的阻碍或限制，事情难于进行。[8]竭：精疲力竭。[9]罢（í）：通“疲”。[10]方虚：正当空虚的地方。[11]邯（hán）郸（dān）：赵国国都，今河北邯郸。[12]桂陵：魏地名，在今山东菏泽东北。一说在今河南长垣西北。
【译文】
后来，魏国攻打赵国，赵国形势危急，向齐国求救。齐威王想要委任孙膑为主将，孙膑推辞说：“受刑致残仅余性命的人，不宜做主将。”于是就用田忌做主将，孙膑做军师，住在有篷帐的车子里出谋划策。田忌打算带领军队往赵国去，孙膑说：“想解开杂乱纠纷的人，不能握紧拳头用劲；劝解斗殴的人，不能插身进去帮着打。避实击虚，敌人感到形势受阻而有所顾忌，自然就会主动解围了。如今魏国猛攻赵国，精锐的士兵必定在国外筋疲力尽，老弱残兵在国内疲乏不堪。您不如带领军队火速进击大梁，占据他们的交通要道，攻打他们防务空虚的地方，他们必定放弃赵国，回过头来救自己。这样，我们一举解了赵国之围，又从魏国那里收到了让它自行挫败的效果。”田忌听从了孙膑的意见，魏军果真撤离邯郸，跟齐军在桂陵交战，魏军被打得大败。
【原文】
后十三岁，魏与赵攻韩，韩告急于齐。齐使田忌将而往，直走大梁。魏将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军既已过而西矣。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1]，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2]，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3]，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4]。孙子度其行[5]，暮当至马陵[6]。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7]：“庞涓死于此树之下！”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8]。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9]。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10]。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马陵之战
【注释】
[1]三晋：春秋末年，晋国为韩、赵、魏三家瓜分，成为战国时的韩、赵、魏三国，历史上称为三晋。这里主要指魏国。[2]蹶（jué）：挫跌，摔倒。上将：指先锋部队的主将。[3]为十万灶：筑可以供十万人煮饭用的灶。[4]轻锐：轻装的精锐部队。倍日并行：两天的路程并作一天走。[5]度（duó）其行：估计庞涓追兵的行程。[6]马陵：魏国地名，在今河北大名东南。[7]斫（zhuó）：砍削。白：削去树干的外皮，使其露出白木。[8]烛：照亮。[9]相失：由于大乱溃散，互相失去联系。[10]太子申：魏惠王的太子。太子申和庞涓同领魏军攻赵，这时正在军中，因而被俘，后死在齐国。
【译文】
十三年之后，魏国和赵国攻打韩国，韩国向齐国告急。齐国派田忌领兵前往，径直进军大梁。魏将庞涓听到这个消息，把军队从韩国撤回来，而齐国军队已经越过边界向西挺进了。孙膑对田忌说：“那魏国的士兵向来强悍勇猛，瞧不起齐国人，齐国士兵被看作胆小怕事。善于用兵的人就要利用这样的形势，引导它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兵书上说：用急行军追赶一百里去争利的，前锋主将就有遭受挫折的危险；用急行军追赶五十里去争利的，部队只有一半能够赶到。”命令齐军进入魏境后筑十万人煮饭用的灶，第二天筑五万人煮饭用的灶，第三天筑三万人煮饭用的灶。庞涓行军三天，非常高兴，说：“我本来知道齐国军队胆小，进入我国国境才三天，逃跑的士兵已经超过半数了。”于是庞涓丢下他的步兵，只带着他的轻装精锐部队，把两天的路程并作一天走，拼命追赶齐军。孙膑估计庞涓的行程，应当在晚上到达马陵。马陵道路狭窄，两旁多是险要地带，可以埋伏军队。就削去一棵大树的外皮，使它露出白木，在上面写着：“庞涓死在这棵树下！”又派齐军中的射箭能手一万人，埋伏在山路两旁，约定说：“夜里看见火光亮起，就一齐放箭。”庞涓果然在夜里来到那棵削了皮的大树下面，看见白木上写着字，就叫人取火来照这树上的字。还没读完白木上所写的字，齐国伏兵就万箭齐发。魏军大乱，彼此失去联系。庞涓知道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失败已成定局，就刎颈自杀，说：“今番倒成就了这小子的声名！”齐军因此乘胜进军，彻底打垮魏军，俘虏魏国太子申回国。孙膑因为这次胜利，名扬天下，世上流传着他的兵法著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