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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育出死亡的种籽与蠕虫分享……夜间听到:猫头鹰的啸叫,夜莺,几只狐狸。令人愉悦。令人欣慰。

灯塔的灯头一片漆黑。灯头一片漆黑,他身体里似有某种东西发散出来,或者说想要通过他去往别处。深渊的阴影仿似畸形花朵的花瓣盛开于头颅中令思维扩展至任谁都难以承受,然而无论其腐烂于地表抑或绿野抑或海洋甚至空气,一切将因扼杀之果而获启示,得狂欢。

他仍未从酒吧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始终相信当时如果走回去,就能证明那只是幻象,甚至是个糟糕的玩笑。老吉姆血肉模糊的手指敲击着琴键。莎蒂失落的眼神,莫名其妙的话语。布拉德呆呆地站立,注视着墙壁,仿佛有人把他定格在那里。谢天谢地特鲁蒂已经离开了。再见到葛洛莉亚的时候,他要怎么说?他要怎么跟查理说?

索尔停好卡车,踉踉跄跄地走向灯塔,打开门锁,然后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门,站在入口处使劲喘气。他要打电话给警察,让他们去酒吧,查看一下可怜的老吉姆等人。他要打电话给警察,然后尝试联系在海上的查理,然后打电话给任何他想得到的人。因为这里一定发生了可怕的事,比他的病情更可怕。

但没人应答。没人应答,电话不通。他可以逃跑,但去哪里?灯头灭了。灯头灭了。

索尔拿着一把信号枪,跌跌撞撞地走上楼梯,一手扶着墙,以保持平衡。那刺痛也许是昆虫叮咬,也许是入侵的前奏,也许什么都不是,跟这一切没关系。他一边想着,脚下一滑,差点儿跌倒,台阶有些潮湿,他的手也摸到墙上黏乎乎的东西,不得不在牛仔裤上擦了擦。“轻骑兵”,他们给他吃了实验药品,或者让他暴露在仪器的辐射中。罪孽者之手将带来欢愉,只因阴影与光明中的罪孽无不可被死亡的种籽宽恕。

靠近塔顶,冷风呼啸而下,他很乐意接受这股寒意,因为能帮助他抵抗悄悄重现的症状,也说明在他头脑之外还存在另一个世界。他感觉到强烈的潮汐力和一阵震颤,他燃烧起来。

抑或是灯塔在燃烧?因为楼梯顶端有一团光亮在等着他,而且不同于此刻楼梯和墙壁上散发出的绿色荧光。不,他看得出来,这是一团强烈而目标明确的光。但这并非镜片组里发出的光,他在灯房下方犹豫了片刻。他伏在楼梯上,不太确定是否要看一看这取代了旧灯头的新光源。他的手在颤抖。他在颤抖。他无法将老吉姆的手指从脑中驱走,也无法屏蔽那不由自主冒出来的一段段祷文。他无法抵抗,无法制止。

但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不能放弃。

他站起来。他转过身。他走进灯房。

地毯已被挪开。

活板门敞开着。

那里面射出一束光。它弯曲回旋,却没有随随便便落到地板上,也没有射向天花板,而是形成了一道门,或者说一堵墙,从值班室底下冒出来。

索尔紧握信号枪,蹑手蹑脚地靠近活板门和光源,同时,他也感觉身后的楼梯变得越来越古怪,因此不宜回头观看。他屈起膝盖,望向值班室内部,脸和脖子感受到光的热量,胡子也仿佛要被烤焦。

一开始,他只看见值班室地板上有一大堆纸,似乎是许多笔记本,如同一头由无数阴影与反光构成的巨兽,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一簇幻影与幽灵,虚无缥缈,忽隐忽现,让他摸不着头脑,因为它或许并不存在。

然后他的视线逐渐调节,光源变得清晰起来:一朵花。一朵纯白的花,八片花瓣,开在一株熟悉的植物顶端,其根部扎入下方的纸堆。这就是很久以前在灯塔草坪上引诱他的那株植物,一丝闪烁的光亮吸引他伸手触摸。

索尔体内涌起一股近乎神圣的感觉,并伴随着一阵晕眩。此刻,光也从他身体里泄漏出来,穿过活板门,与下方进行交流。他似乎被拖着往前走,被紧紧拽住……被识别认可。

为了与之对抗,他从蹲伏状态站起身,伸开双臂保持平衡,摇摇晃晃地站在活板门边缘,凝视着下方旋转的花瓣。最后,他再也难以抵抗,坠入一圈纯白的火焰光晕之中,那是一簇如此纯净的烈火,被其烧成灰烬就像是一种解脱。那团光将他和周围的一切全都包裹起来,赋予神性,令授予者与接受者联为一体。

知晓你名字的火焰于扼杀之果所在处燃烧,其黑色火舌将占有你的全部。

醒来时,他仰卧在值班室的地板上,望着上方。没有成堆的笔记本。没有不可思议的花朵。

只有亨利和苏珊的尸体,身上并无明显伤痕,表情淡漠,因此更加令人惊恐。他连忙从他们身边退开,爬向远处,眼睛却死死盯着他们。阴影里似乎有一株疲软脱水的植物遗体,但他只想离开此处。

他爬上梯子。

通往栏杆的门敞开着,一个黑影站在门前。手里拿着枪。

这不可能,是亨利。

“我以为你会离开得更久,”亨利淡淡地说,“我以为你今晚甚至不会回来。也许你会去查理家,不过查理出海捕鱼了——而葛洛莉亚跟她父亲在一起。不过这么晚她反正也不可能出来,而且帮不了你什么。所以,你应该清楚眼前的形势。”

“你杀了苏珊。”索尔说,即使到了此刻他仍不敢相信。

“她想杀我。她不相信我的发现。他们都不相信我。连你也不相信。”

“你杀了你自己。”杀了你的孪生兄弟。他知道自己来不及掏出信号枪,甚至来不及冲出去,逃下两步之遥的楼梯,亨利会先开枪。反正无论如何都没有用。

“真奇怪,”亨利说。先前他神志恍惚,仿佛受到伤害,亟须救助,此刻却忽然恢复了清醒,“杀死自己感觉真奇怪。我以为它就像是幽灵。但也许苏珊是对的。”

“你是谁?”

亨利不理会他:“我找到它了,索尔,就像我说的那样。或者说它找到了我。不过跟我想象中不同。你知道它是什么吗,索尔?”语气近乎哀求。

亨利的问题没有合适的答案。

他朝亨利跨出两步,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动作。他是一只腹部呈黑色的信天翁,悬浮在高空的气流中,滑翔于云层之下,如同一团不断移动、纵横游弋的光与影,而遥远的下方,是站立在灯房里的索尔和亨利。

索尔跨出第三步,那株植物就像是头脑中的信号灯。

跨到第四步,亨利开枪击中他的肩膀。子弹穿透身体,而索尔一点感觉都没有。索尔依然高高地悬浮在上方,专注于飞行,寻找上升气流,他是几乎从不降落地面的动物,不停地飞来飞去。

索尔冲向亨利,用流血的肩膀顶撞亨利胸口,两人踉踉跄跄,纠缠着跌出门外,移向栏杆,亨利的枪从手中滑落,沿着地板打转滑行。当他近距离地注视着亨利的眼睛,索尔感觉亨利像是在极远之处,似乎有一种时延——接收,确认和回复的过程中有间隔或延迟:讯息来自遥远的彼方。仿佛亨利正在应付其他完全不相干的状况……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观察与判断索尔。当你藏起脸,他们充满恐惧;当你夺走他们的呼吸,他们便会死亡,重归尘土。

因为亨利将他们俩拖向栏杆。因为亨利紧紧抓住他,将他们俩拖向栏杆。然而亨利却对索尔说:“你在干什么?”但索尔并没有干什么,是亨利在拖拽,而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是你,”信天翁终于说道,“是你在拖,不是我。”

“不,我没有。”亨利已恐慌至极点,挣扎扭动,试图脱身,但依然将他们加速拖向栏杆。亨利乞求他停下,因为他自己无法停止。然而亨利的眼睛并没有传递出同样的讯号。

亨利重重地撞到栏杆,片刻之后,索尔也撞了上去,并被冲击力甩到一边,接着他们俩都翻落下去。亨利松开手,但为时已晚,他咽喉中发出的尖叫被风卷走。索尔在他身边一起坠落,穿过清冷的空气——他迅速下坠,速度太快,而另一个他依然俯瞰着一切。

浪花仿佛白色的火焰,在沙滩上来回涌动。

我为地球带来火焰;它若是已被点燃,我欲何如?

他落地时发出可怕的撞击与爆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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