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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候擎远霄，三府赫数州。
三府便是大恭声隆望尊的三大豪府:洪相府，睢王府，及位在陪都的鲁公府。
鲁大少爷加冠之礼将临，偏赶上这遭连绵大雨。杂整堂下人们日日冒雨清扫地面，裁剪园景，忙活之余，暂且显得洁净规整，但抵不住不曾停歇的猖獗洪流。到第二天，污浊的泥水重在道路上流淌，花瓣照旧于冷风中跳着垂死的舞蹈，直至沦落为土壤里的残香。面对这样狼狈景象，劳作的人们唯有无奈叹息，日复一日打理，明知尽是无用功劳，却又不敢过于懈怠。
总有人在这时羡慕那四位姑娘。
她们几个自小被鲁公府养育的丫头，伴随在权贵人士近旁。待的日子久，受有力的恩宠，使她们无需做这般不体面的劳累。偶然分到急切的事务，不过是佯撑场景，时过便了。
二奶奶住的东房离主室偏远，屋前一片莲花池上悬着红木浮桥，僻静且可避水，别人冒着滂沱大雨去撬泥砾、捡残枝，丫头们就聚在这里闲聊。
午后，雨水涨满池塘。连通池水的河道末端，下人们紧张地吆喝着排水，上游这里，翊纯却闲适悠然地漫步逛来，鹅黄撒花挑线月裙，螺簪蓝襦，不扬不敛。
她的姐妹们在等候。
翊纯一面笑着，一面走近问:“今午跟着少奶奶用了什么吃食？”
应声的是苒洁。双丫髻，红袄裙，紫云桃纹叠绣底，一对淡粉白鹅袖套，素锦鞋面雕布蝶，肤面擦得白白净净。她原是家中第四个多余的女儿，入府来即喜热情打扮。
苒洁装作叹气的模样，假意哀怨地说：“不还是老样子，持味堂练手的加冠宴，鱼虾鸡鸭，吃得我胃里泛腻。”
加冠宴作为盛大宴会，食饮上免不了要铺张奢侈。这段时间，负责烹调的持味堂常试做加冠宴的菜品，八荤八素，两糕两汤，做好便给贵人们享用。苒洁跟在年轻心善的三奶奶身边，常得分享高档的吃穿用度。只是这番刻意炫耀，少不了惹来姐妹的娇惩。果然翊纯嗔恼地在那得意的肩头拍上一下，抱怨道：“多大的运气，吹嘘起来却还是酸溜溜的。”
苒洁狡猾地扭身躲开，快活嬉笑着。
身旁稍显寡默的宓静诚挚哀息一声，望向雨幕。戚缓凝窒，隔开祥和氛围。这年龄最小的妹妹，却总让姐姐们心忧。她不爱梳妆，常日一袭略显沉郁的单色，和着慈悲眉目，勾画出不祥气场；她天然积蓄着万物的愁苦，无征兆地挥泻，引人响应礼貌般的同情；她保有出自佛家的沉稳，但近年转奉卜神，便又沾染了令人不自觉畏惧的隐晦的狂热。她这么一叹息，姐姐们必须得停下说笑了。
“大奶奶虔诚向佛，这几个月不停下雨，她老人家还是清晨赶早往寺庙里跑。好看的花衣裳，还有那张白脸，都乱在脏兮兮的污水里。这雨何时有个尽头。”
这次她怜的是大奶奶。
“可巧了，三奶奶正收了几件不用的新衣裳，回头便请妹妹转送给大奶奶吧。”
翊纯忙打趣:“有人穿新衣，有人雨淋衣。到底是命不一样。”
宓静慎重地说:
“是，命不一样。各花开有时，各人生有命。不能坦对自己的命，神便不会垂怜。”
翊纯接过几缕冰凉的雨丝，瞧它们在掌心细腻的纹路中流散。她哪乐意把话引到这么惶惑的道路去，打岔着感慨道：“为着大少爷，忙里忙外好几天了。勤居堂找来了成套的石青木家具，还有两盆小树苗那么高的红珊瑚。我还听说，他们明天就会再搬来一片上好的云琉晶盘，给大少爷当镜子用。”
苒洁抢着说:“那有什么稀奇的，珍物堂搜罗了各种奇异古玩，名贵珠宝，打算加冠礼那天一股气全献出来。尤其是大少爷喜爱的书房用具，银漆石的砚台，凡宁造的祥纸，还有古褐头雕琢的金尾笔、蓝玉笔，到时候保管要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还有持味堂！”翊纯忙接下去，“里面的小茵跟我说，其实他们还藏了压箱底的三道菜，非等加冠礼那天才会做呢。我猜，一定有三奶奶嫁进来那日做的七仙龙摘玉山。”
两人有各自的门路，你一言、我一语地比较下去，倒像是在争执谁的消息灵通。叽叽喳喳，吵得宓静黛眉轻皱，在俩丫头细软腰间各轻拧一把，娇斥道：“你俩个消停点，加冠礼要来许多贵客，两候三府，朝廷特使。总是这般放纵跳脱，终会惹祸上身。”
姐姐们各弯身忍住一番笑意，欲还击时，又听她说:“不过，好坏福祸，都是宿命。这么一来，倒也不必过度执着。”
这两人顿时如浇冷冰，提不起嘻哈兴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