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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眉索是有家的。婠素看到那件飘摇的小房时，先想的是该如何容纳这一尊高昂躯干。歪扭木条遮蔽的窗，四角还留些老旧的纸痕，广纳风雨，盛邀日月。顶上腐朽霉的青石板，危险地装在一块凹凸不平的巨洞里，能否护佑屋舍尚未可知，却叫人疑心即将砸落。
这小屋倒还有个门，不过半截失踪，另半截被风刮进屋里，卡在两侧墙间，卫眉索用力将其掰断，才得以钻进屋。他的身影一下子堵全了道路，素儿手足无措地站着，隔着虚无的雨幕，如隔一道朦胧鸿沟。卫眉索说:“姑娘，要是能进，你就请进吧。”
他在床上坐下，清出一块场地；他坐的小心，否则就要把床榻压弯。
婠素勉强站到屋里，小绒和幸存的汉子就得留在檐下。短窄残缺的房檐没有作用，他们受着冷雨簌簌抖着回忆方才的惊惧。
屋里的两人对视着。婠素又见到那一池清冷黑渊，死亡的凝望令她头晕目眩。但是卫眉索却看到另一种景观。他看见那两只断翼的白鸟，依偎盘旋；他连忙低下头去。
“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婠素先开口了。但是她也说了一样的话，一样鲁莽的揭示了别人的死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卫眉索沉默许久，连屋外的两人也不禁探头来看。
终究他不能给出妥帖解释，只好这样回答：“姑娘，我近来噩梦缠身，多有得罪，请勿挂在心上。”
婠素不满地摇摇头，轻轻说：“但我可没做噩梦。”
她斟酌过后，继续讲述：
“我是鲁公府的婢女，但却是被当做他们大少爷的养媳送来的。我原生在卜道世家，到父亲时家道中落，空留一个显赫的名头。老爷一向尊崇卜事，六岁那年，特地来探望。我帮他避开了一场灾祸，得蒙收留，往后也卜出不少征兆。”
她严肃起来，清亮的脸庞蒙一层成熟稳重的气度。
“我并非炫耀才能，只是要你明白，由我卜出的预示不可轻忽。你的眼里有人不停怪笑，这笑声很快就会把你领走，埋到沉寂的死水里。”
卫眉索没有听懂，他盯住姑娘的眼睛，那么亮，透澈晶莹，像是新秋飘游着几片红枫的溪流，带点薄暮的夕光。婠素脸颊也泛起潮红，忙转开头望向地面。地上尽是水痕。
卫眉索如梦初醒，也急忙别脸看雨。
“真是失礼了……”
他喃喃道歉。婠素过了会儿才小声答：“不要紧……你还是及早去求运一番，躲过横祸吧。”
她起身，嗫喏片刻，还是不放心地回头问：“你终究不肯告诉我，从我身上看出什么吗？”
“不是不肯，我说的话实非本意，原也没什么卜运的才能。那是梦魇里的鬼魂迫我说的呓语吧。”
可哪有这么巧，同她目睹的诡象相同吗？婠素只是虚张开嘴，到底没再追问。说到底，也是他救了自己的命。
送几人出来时，卫眉索又见到成日只撒野乱跑，胡唱点搜集来的歌谣的两个小童。但这次他们很快地掠过院子，到了路上，才大声念起来：
北边青山出狐妖
一口气，吊长生，年年岁岁不见老
南方灶里做人糕
肚肠肥，胸乳嫩，鸡鸭鱼肉比不了
这次，他们倒不是来讥讽卫眉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