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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待在那里做什么?”

“做什么?他在等你回来。他要聘你为经理。你就是为此回来的,恩主。不过你自己会看到的。你不用着急,他来上班的时间不会太早。”

我到了商店,看到过去这六个星期,货物减少了,但还是按原来的样子摆放着。西奥没动。只是我的桌子被从商店前面靠柱子的地方搬到了后面的储藏间。梅迪说,这是西奥来的第一天搬的。公民西奥决定把储藏间当作自己的办公室,他喜欢有私人空间。

桌子最上面的抽屉里(原来放着耶苇特的照片,那些照片曾改变过我眼中集市广场的样子)有一些卷角残边的法文非洲插图小说,还有漫画书:里面画着过上了现代生活的非洲人。这些漫画书上的非洲人被画得和欧洲人差不多——过去两三年,市面上出现了很多这样的读物,都是法国人出的,纯粹是垃圾。我自己的东西,杂志、我留给梅迪备用的商店有关文件,都在下面两层抽屉里。西奥还算有风度,没有胡乱处理。国有化:过去它只是一个词儿。如今这么具体地出现,让人无法不吃惊。

我等着西奥。

西奥终于来了,看得出他很难为情。他透过玻璃看到了我,愣了一下,差点从门口走开,继续往前走。西奥原本是个机械工,和我认识已有好几年了。以前他负责卫生部门的器械护理工作。后来,因为部落的关系,他在政治上开始上升,不过也没有升多高。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西奥约莫四十来岁,相貌平平,宽脸,皮肤呈暗褐色,因喝酒过多皮肤显得憔悴而松弛。此刻他醉醺醺的,不过喝的是啤酒,他还没有到喝威士忌的级别。他也没有穿短袖夹克加领巾的官员制服,还是穿着原来的裤子和衬衫。他确实是个不怎么张扬的人。

我站在原来放桌子的地方。我注意到西奥的衬衫被汗水浸湿了,脏兮兮的。这一情景让我想起过去到我店里来敲诈我的那些学生,他们拿我当猎物,跟我玩一些小花招。西奥鼻子上的毛孔在冒汗。我想他早上应该没洗脸。他的样子像是宿醉初醒后又喝了几杯,然后什么也没有吃。

他说:“萨林姆爷,萨林姆,公民。这事你不要责怪我,不要往心里去。发生这样的事,不是我期望的。如您所知,我对您可是崇敬有加。不过,现在的局势想必您也知道。革命变得有些”——他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有些变味了,有些变味了。这里的年轻人失去了耐心。有必要——”他又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表情很纠结,他攥起拳头,做了个笨拙的击掌动作,“有必要开展激进化运动。我们绝对需要激进化运动。我们太依赖总统了。没有人愿意直接担当责任。现在责任强制性地分派到各人头上了。不过你也不会吃亏,你会得到充分补偿。这里的进货还是你安排,你将继续在这里工作,担任经理。总统一再强调,业务要照常开展,不让任何人吃亏,你会拿到一份合理的薪水。专员一到,就能拿到文件。”

他一开始磕磕巴巴,但渐渐地就有了条理,好像每句话都经过再三斟酌。最后,他又一次露出难堪的表情,等着我说话。然后,他改变了主意,跑到储藏室,也就是他的办公室。我离开之后,直接去了汉堡王找马赫什。

汉堡王的生意一如往常。马赫什又胖了一些,正在倒咖啡。伊尔德丰斯在招待迟来的吃早饭的客人,窜来窜去忙得不亦乐乎。我很吃惊。

马赫什说:“这家公司这些年来一直是非洲公司,还怎么激进化?我是为丰斯等几个人管理汉堡王的。他们成立了这家公司,给了我一点儿股份,让我出任经理,然后他们又从我手里拿到一份租约。这都是繁荣时期的事情。他们为此在银行贷了不少款。看到丰斯那样子,你或许不会相信这一切,但这千真万确。自从诺伊曼把自己的产业卖给政府之后,这种事情在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我们察觉到了风向,我们中的一些人提前兑现了补偿。那时候还很容易,银行的钱多的是。”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这种事人们一般不愿意多说。再说你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此言不虚。当时我和他的关系确实不怎么热乎。诺伊曼走后,我们的脾气都比较差。

我又问:“那蒂弗里情况怎么样?他们的厨房里都是新设备。他们的投资很大。”

“蒂弗里现在入不敷出,负债累累。没有哪个头脑清醒的非洲人愿意担任蒂弗里的托管人。不过,他们排着队要当你那家商店的托管人。我这才知道原来你没有采取什么措施。西奥泰姆甚至和人打了起来,就在汉堡王,当时像这样闹到拳脚相见的情况有不少。总统宣布采取激进化政策后,这里就像过狂欢节一样。外面到处都是人,这些人每到一处,也不和里面的人打声招呼,就直接在门上做记号,或者在地上留下一些布条,好像是在市场上认购肉食一样。那几天真够乱的。有一个希腊人干脆把自己的咖啡种植园一把火烧了。现在大家都冷静下来了。总统发布了一个通告,告诉大家大人物既然能把这些财产派给大家,就能够收回去。这就是大人物对待他们的方法:想给就给,想收就收。”

整个上午我都泡在汉堡王。在上班时间聊天,交流新闻,看着客人们进进出出,看着对面的凡·德尔·魏登,感觉自己被隔离在小镇生活之外,这种状态于我很陌生。

马赫什没有多说舒芭的情况。我只了解到她没多大变化,还是躲在家里不让人看到她破相了。不过,马赫什不再反抗这一局面,似乎也不再为此烦心。听说我去了伦敦,他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表现出不快。别人旅行去了;别人离开了;他留在原地不动。对马赫什来说,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我成了西奥的经理。这似乎让他松了口气,他很开心,我提出的工资条件也满口答应。我重新添置了桌椅,放在柱子边上,感觉和原来一样。我花了不少时间收集旧发票,清点存货,准备进货。我交给西奥的是一份很复杂的文件,当然,账目中有虚报。没想到西奥很快就批准了。打发我离开储藏间后,他费力地在文件后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公民:西奥泰姆”。我意识到马赫什的话是对的,我不能指望兑现补偿了,顶多只能拿到政府债券——如果还有人记得的话。

库存只能让我联想到自己的损失。我现在还剩下什么?在一家欧洲银行,我存了大概八千美元,都是过去黄金交易的收益。这笔钱一直存在那里没有动,天天都在贬值。还有镇上的公寓,但不会有人愿意买的,只有汽车还可以卖上几千美元。另外,我在各银行一共存了约五十万本国法郎——按官方汇率约值一万四千美元,而到自由市场上只能换到一半。这就是我现有的一切,实在不能算多。我必须挣更多钱,越快越好。至于现有的这点儿钱,我得尽量弄到国外去。

作为商店经理,我有一些机会,但都是小打小闹。所以我开始冒险,开始做黄金和象牙生意。购买,储存,出售。我有时也给大经营商当帮手,帮他们储存、运输,从中提成(他们把钱直接汇入我在欧洲的银行账户)。这生意有风险。我的供应商(有时是偷猎者)是官员和军人,和这些人打交道总是危险的。回报不算很高。黄金虽然听起来很贵重,但其实只有交易量达到几公斤,提成的数目才稍显可观。象牙好一点儿,不过象牙不好储存(我还是利用院子楼梯下的洞来储存),运输也更棘手。我使用的运输工具是集市上的货车或小公共汽车,我把大象牙夹在床垫之间,小象牙藏在装木薯的麻袋里,和其他货物一起运走。每次运输我都是用公民西奥泰姆的名义,有时还要西奥泰姆亲自出马,用他的官衔压阵,把司机当众训斥一顿。

钱是可以赚到,但是把钱转移到国外就是另一回事了。要是生意做得很大,能让高官、部长这些人感兴趣,钱就很容易转移出去。此外,如果有足够多的业务活动,也可以汇钱出去,但现在业务活动很少。我只好指望游客——他们会因种种原因需要换取本地货币。没有别的办法。我先把本地货币给这些游客,指望他们回到欧洲或者美国后,把钱汇到我的账上,汇不汇天知道,只能靠信任。

这生意做起来很慢,要四处兜售,很失身份。我真希望我能发现人类行为的规律,知道哪些阶层、哪些国家的人值得信任,哪些不能信任。要是这样,事情会简单得多。每次交易都像是一次赌博,在这种交易中我损失了三分之二的钱——等于白送给陌生人了。

做这种货币交易的时候,我要多次进出领地。我的很多关系户都是在那里认识的。一开始去领地我心里很不自在。后来,我用行动验证了因达尔“践踏过去”的说法:在我眼中,领地很快就不是原来的领地了。我在领地上遇到的那些受人尊敬的人很多是第一次做这种违法交易,不久之后就开始面不改色地利用自己遵纪守法的名声欺骗我,想方设法按照比我们原先商定的汇率更优惠的条件和我交易。这些人有两个共同特征,一是紧张,二是鄙视,鄙视我,鄙视这个国家。我和他们的立场有一半重合;我很羡慕他们的鄙视——摆出这种态度对他们而言是多么容易。

一天下午,我看到雷蒙德和耶苇特的房子里住进了新房客,一个非洲人。自从我回来后,那幢房子就一直关着。雷蒙德和耶苇特都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是为什么走的,连马赫什也不知道。现在,那房子的门窗大开着,更显出设计和做工的粗劣。

新房客打着赤膊,我来的时候他正在耙房子前面的地,我停下来想和他聊聊。他是河下游某地的人,很友善。他说他准备在这块地上种玉米和木薯。非洲人不擅长大规模耕作,他们热衷于小块种植,喜欢在自家房子附近种点儿东西,自家种自家吃。他注意到我的车,才想起自己还打着赤膊。他说他以前为政府的汽船公司做事。为了让我更进一步了解他的身份,他说他每次坐船都坐头等舱,而且一分钱不用花。担任过政府要职,又在政府的领地上分到这么一幢大房子,他知足了,他对自己所得到的感到满意,别无他求。

现在领地住着很多这样的家庭。理工学院仍在那里,但领地不再具有展示现代化的特征了。这里越来越肮脏,越来越像非洲人的定居地。到处都长着玉米,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玉米只需三天就能出芽。还有绿中带紫的木薯叶子。这些木薯你只要剪一段枝子插在地里,哪怕是插反了,也能长得郁郁葱葱,看起来仿佛是花园里的矮灌木。这一片土地经历了多少变化!河湾处的森林,人群汇合的地方,阿拉伯人的定居地,欧洲人的前哨,欧洲式的郊区,湮没文明的废墟,罩着光环的新非洲的领地,如今,又成了这个样子。

我们正说着话,从屋子后面跑出几个孩子——还是乡下孩子的模样。他们先是向大人单膝下跪行礼,然后才羞怯地过来看着我们,听我们讲话。接着又跑来一只高大的德国猎犬。

拿着耙的人说:“别怕。它看不见你。它的视力不大好。是外国人的狗。外国人走的时候把它送给我了。”

他说得对,那猎犬离我只有一英尺,却没有看到我,从我身边跑开了。但跑出去没几步,又跑了回来,在我身边活蹦乱跳,不停地摇着被剪短的尾巴,高兴得不得了。可能是我身上的外国人气味吸引了它,让它误以为我是别的什么人。

我为雷蒙德的离开感到高兴。不管是在领地还是在小镇上,他都不安全。他后来不知怎么招惹来这样一个名声:他是给总统开路的白人,把可能发生在总统身上的不幸引到自己身上。这种名声肯定会刺激解放军来杀他,特别是现在,因为听说总统要到镇上来访问,镇上正在为此做准备。

人们正在清理、搬运镇中心的垃圾山,平整坑坑洼洼的路段。还有油漆!镇中心到处都是油漆,溅在水泥墙面上、灰泥上、木头上,滴落在人行道上。有人清空了自己的存货一粉红色、酸橙色、红色、紫红色、蓝色。丛林里在打仗,镇上处于暴乱状态,每天晚上总会发生点儿什么事。而突然之间,镇中心仿佛在过狂欢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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