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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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中，皓月高悬。两道如同繁星般的光点一前一后穿梭在云层之间。
“神霄道友，大老远从苏州来访宏游，怎么不下来坐着喝杯茶，也好让林某一尽地主之谊啊。”林戮放声笑道。
两人距离愈来愈近，云层前方的清瘦身影并未回话，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当下身子弓低，双脚用力一蹬，即刻间虹光大盛，整个人向前掠出数百丈。
“逃？逃得了吗？你当宏大是街边菜市场呢？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你要给钟家设局，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沈小子！”
明明相隔几百丈，这番话却是如同耳语，十分清晰，话音才落，老道只觉心口一堵，当即闷哼一声:“噗……麒麟吼！林疯子，你好手段！”
先前两人追逐间，那道清瘦身影猛提真元前掠，瞬息来到数百丈之外，林戮却未着急追赶，是以高深修为催动灵力内劲，说话之间，将儒家十三门绝学之一的麒麟吼与其糅合阻敌。
这十三门绝学乃是儒家先贤自儒家十三经中参悟而来，那麒麟吼便出自十三经之一《春秋·哀公十四年》当中的“十有四年春，西狩获麟。”而每一门绝学都各有神通变化，并非一味的主攻杀伐，但无一例外都是神魔皆惧的惊世之招。
不过随着王朝更迭，十三门绝学已有大半湮没在时间长河中，如今现存于世的也不过五六门罢了，其余皆已失传。饶是如此，儒家仍旧能够位于三教之首，其中威能，可想而知。
林戮幼时，被儒家这一任的夫子相中，收为亲传弟子，跟随他在云麓书院修行。麒麟吼，是林戮最早接触的顶层绝学，修习至今，已有四十余载，加上极具天资，其威力早就臻于化境。
今朝开口，啸声清亮，犹如圣人训谛，响彻九霄，连绵不绝的回荡于耳边。虽未使全力，却仍旧能够跨越百丈之距，将那道清瘦身影震得五脏翻涌，气血受阻，甚至尚未来得及转换灵力真气，便觉心脉一堵，当下一口鲜红涌出，整个人摇摇欲坠。而被这么一阻，眨眼间，“罪魁祸首”便到了跟前。
对于老道知晓自已身份，林戮没有丝毫意外，虽说自已近二十余年来一直坐镇宏游，不问世事，但修行界中“林疯子”的称号可谓是如梦魇般深深烙印在众人心头，何况这老道来到宏游布局，首要之事便是“拜访”自已，能认出来当然不奇怪。
林戮见状，稍稍有些动容，心下暗道:“这牛鼻子老道果真有点本事，换了旁人，接了我这一式，早就七窍流血而亡了，再不济，也是刹失心神，跌落云霄，摔个粉身碎骨。”
随后又瞧了瞧那人，年龄看着比自已大上不少，皮肤布满了褶皱，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身上那件单薄褂服泛黄的不成样子。不过修行之人都比常人活的久得多，老道看上去可能比自已年长个十几二十几岁，说不定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不像自已，甚是年轻英俊潇洒。
“哎呀呀，神霄道友，别着急嘛，这茶都还没喝呢，怎么样也得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再走啊。”林戮阴阳道。
那老道依旧无动于衷，只是目光死死盯着前者，眼神中满是怨毒之意。
林戮对此并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神霄雷法，盖绝天下，自贵派王文卿祖师以来，独占鳌头数百年，经久不衰，是为天下正宗，虽说如今没落，想必镇派绝学多少还是有所传承，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见识几分神威？足下既能接下我的麒麟吼，想必早已修成金丹大道，符箓通神，必不至于让我败兴而归！”
言毕，林戮眼神一凛，一道精光迸发而出，气息扶摇直上，身形逐渐变得虚幻高大。随即讥笑道:“不是喜欢显露法相吗？今日有何等术法神通统统抖来，看看够不够博得美人一笑。”
这已经不是欺辱个人的问题了，老道岂能不知眼前这泼皮将自家门派绝学比作那不堪入流的江湖方术，看着身前这尊肃穆巍峨的法相，老道神色平静，对于刚才那番腌臜话语并未有丝毫恼怒，淡淡道:“林疯子，我并非惧你，不过是不想引起一些误会，挑起云麓和道门的纷争，这才一味忍让，你莫非以为我真的怕了你？”
林戮双臂交汇于腰间，右手食指不断轻轻敲打着左手的掌缘，眼中透出一抹微嘲之色，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默片刻，老道的神情从最初的疑惑骤然转变为愠怒。因为他此刻读懂了眼前这泼皮的讽意。
然而林戮的嘲弄之色却是越发浓郁，似乎是在笑话老道竟然要花如此漫长的时间才想通其中关键。
而接下来的一番话，使老道的猜测得到了印证，那泼皮一脸阴阳怪气的笑道:“我家书院可以代表儒家，代表千千万万的学子，代表天下无数向往浩然正气的读书人，神霄昔日再如何辉煌，那也是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如今连祖庭都没了，神霄可能代表道门？且不说龙虎阁皂这些三山符箓，也不谈武当青城这等兴盛千百年的大宗，便是同以修炼雷法为主的清微至今仍有完整法脉传承，却也未曾听闻哪一山一派可代表道门，神霄要代表道门，那岂不是代表其他门派都……”
林戮说到此处，意味深长的拖了个长音，止住了话头，毕竟下面几个字太过歹毒，再说下去，怕是要遭天谴，若是教有心人听见，传了出去，到时候可得给自已惹一屁股麻烦。
老道突然发现自已还是错了，他还是把这泼皮想得太好了些，本以为他最多讽刺两句今时不同往日，却没想到此人竟然将这些个名山大宗搬出来做比，最后一句话看似没说，及时给了自已面子，其实比说出来更具羞辱性，这是把自家门派的脸搁地上踩呢！
纵然是修了多年清静无为的老道，此刻也是怒火中烧，他知道那人是想激怒自已，倘若此时气急败坏，便是正中这泼皮的下怀，更让他逮着机会嘲讽神霄门人修行短浅，心性不佳，当即强压心中怒火，神情一如湖水般波澜不惊。
林戮见状轻哼了一声，暗自想道:“好个牛鼻子，本事不大，耐性倒不小，如此能忍，倒是小瞧了你的心境。”
正思量间，对面忽然响起一道平和的声音:“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林疯子，既然你一定要自寻死路，那贫道今日便赠你超度一场。”
老道轻抖袖袍，双手交互，做起手礼，此乃道门万物负阴而抱阳之意。口中振振有词，低头呢喃间，原本泛黄的衣角竟是泛起无穷的圣洁银辉，而后笼罩全身，并且不断向四周散发。看上去无比庄严肃穆，就与道门教典中所记载的那些羽化登仙的仙人们别无二致，此时漆黑幽深的夜穹坊镳千年暗室，一灯即明。整座夜幕霎时光芒大盛。
一缕缕雄浑气机铺天盖地的氤氲在此方天地，如同漫天飞舞的剑意，俄顷覆满老道周身。一时间气势竟是直指苍穹，哪还有先前的半点颓势。
虽未现法相，但就这份渊渟岳峙的磅礴气机而言，却是丝毫不让步于林戮那尊肃杀之意遮天蔽日的巍峨法相。任谁看了都会对这仙风道骨的道人口碑载道。
老道此刻恍若仙人显圣于世倾身相看，口颂无上道韵，时而悠扬潜低，时而飘渺宏远。率先向前踏出一步，一步踏出，二人所处此方天地灵气的运行顷刻发生了转变，一道极为庞大的旋涡雷云陡然出现在二人脚下，更加奇异的是这些旋涡中竟然有雪花飘落，而且还掺杂着一道充满威严的低吼声，隐隐可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在其中翻涌。
云层搅动间，身影越发清晰，震天雷声轰鸣过后，终于得见真容。那是一条通体雪白，身躯长达万丈，浑身散发着极为恐怖气息的蛟龙，眼睛深邃而有神，仿佛能看破尘世一切虚妄，体表上覆满了洁白的鳞片，与漫天飞雪相互映衬，一缕金辉落下，肆意的洒在龙鳞上，犹如隆冬初阳悬垂于天际。看上去就像道观里所供奉千年参拜的神像那样神圣。
已知对方根基超绝，试探也就没了意义。
仅是初会，老道便连施道门先天一气、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三种妙法，三大高深妙法更是三门惊世神通，均为不世出的秘传，只有真正迈进王境那道天堑门槛的大能才可领略到的不属于人间的景色。而老道以此神威显化，集三大妙法于蛟龙，便生三朵桃花，其功体之强，堪称绝世！
初桃之威，可直接上达天听，聆听罔极圣谕，达到廓然一炁初分，自觉神清气爽，外欲不生，此身与天地相为表里，造化皆在吾掌中矣的彼岸。
次桃之妙，妙谛生时，气息虚无，一切事物乃至天地灵气都要停止运行。所有现象和存在都已经消逝，达到绝对的空无和寂静。其体寂静，离一切之相，故云寂灭。此为真正的大乘妙法，非有大智慧大毅力之人不可窥得禅机，世间能参悟其妙者不过寥寥数人。
终桃之玄，暗含道门福生无量之意，见众生离苦得乐而喜，为喜无量心，对众生无憎无爱，一视同仁，为舍无量心。天地灵气，无穷无尽纳为已身，身化外物，我即天地。世间万法，唯我一人而已。桃瓣一朝开遍尘世，一夕落尽芳华，于生死之间得见大解脱。
参悟任意一种，对于修行感悟都是大有裨益，甚至大大增加跻身为修行者梦寐以求的至高可能。到了此层次，对于天地灵气的领悟真正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称绝世强者。这等境界便是王境玉衡。
但就算是玉衡境的大修行者，在老道面前，别说是见识这些神妙手段，便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如今境界已在玉衡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