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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孤独的急行军中BINDA有时也会回家,正如作家在暗无天日的创造氛围中有时也有缓解和欣慰,那就如远远地看到女友挂出的床单。啊,家就在眼前,他又一次死里逃生。如果在创作时一点都没有这种熟悉的“回家”的感觉,他就不能确定自己的创造为真正的创造,即从源头出发的创造。当然这种感觉也不是没有问题的。比如BINDA,他就找不到一个可以和女友尽情欢爱的适当的地方,那些扎人的松球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他俩——家只是想象中的存在,落不到实处。正如艺术只能转化欲望,不通直接满足你的欲望一样。但是毕竟有家。这个家,是使一切创造活动不致于沦为虚妄的根基。

不甘坐以待毙,为生存不停地奔走的BINDA,是与他的秘密的事业同在的。只要他的双腿还在有节奏地运动,他的生命的解放事业就在继续发展,他就不会为死亡所击倒。然而是什么在使他的双腿有节奏地运动?是他自己感觉得到,却解释不清的铁一般的意志。

他对他现在所到达的处所感到惊奇——他似乎这么久才走了这么一点点路。也许他慢下来了,甚至不知不觉地停下来了。但他并没有改变步伐啊。他可以肯定他的步子总是规则的、不变的。他也知道他决不能相信在这些夜晚的使命中来访问他的那头动物,它正用看不见的、沾着唾沫的指头弄湿他的太阳穴呢。BINDA是一个健康的小伙子,神经坚强,在每一个不测事件中表现冷静。即使他正在将那头动物像栓猴子一样挂在自己脖子上,他也要谒尽全力去行动。

[257]

旅途中,死神同人是纠缠得最紧的。湿乎乎的那种东西也许早就腐蚀了一般人的意志,可BINDA并不是一般人,他是传递神圣使命的信使。所以他可以将怪物拴在脖子上行动。啊,恐怖的夜晚,却又是不放弃希望的夜晚!那希望,就在他的两条腿上。一般人确实很难理解艺术家怎么会迷恋这样的生活。但这里头确实有迷恋,还有种归宿感,因为只有信使的身份是艺术家最心安理得的身份。不做信使,故乡就会沦陷,爱情也会因没有寄托而苍白。到处埋藏的地雷啊,德国人的头盔啊,步枪啊,都被猫头鹰一声接一声的鸣叫唤了出来。最后是那名不可战胜的大块头纳粹头子GUND,他无处不在,正张开他的巨掌罩下来。当然,他从未能够抓住BINDA一伙人。

为了赶开GUND,他必须想念女友REGINA。那么,在雪地里为她掏出一个小窝吧。但是雪已经结成了硬冰,REGINA不能穿着薄薄的外衣坐在上面啊。她也不能坐在松树下,松针一层又一层没完没了,会扎着她,松针下面的泥土又全是蚁窝。GUND已在头顶,他的手掌正罩下来要抓住他们的头,扼住他们的脖子,瞧,下来了……他发出一声尖叫。

[258]

如果我们要再现作家在创作时的精神画面,那就是以上描绘的样子。几股力量拧在一起形成的合力催生了作品。纳粹头子,女友,还有始终不背叛他的双腿,发狂的却又是冷静的大脑,这一切,非得有超人的力量才能把握得住。BINDA这个信使却乐此不疲,经历了一轮又一轮,越是恐怖越是兴奋。他到达了营地。

用爱,用生命的活力来同死神纠缠,是艺术家的点金术。不论是否意识到,他所创造出来的,就是他内面的自我形象。

他出发了。“我要去SERPE的营地。”他说。

他的同志们喊道:“快!BINDA!”

[259]

下一轮,是同样恐怖,甚至更为恐怖的旅程;下一轮也是希望的所在。

<h3>四 魂的形象</h3>

——读《BEVERA的饥饿》

精神与肉体的分离在艺术家的身上表现得最为极端。饥饿的肉体蹂躏着内面的魂,其丑恶的表演令人吃惊。在怕死这一点上,艺术家较常人为甚,因为饥饿的折磨使得他们时刻意识到生命的宝贵。但是他们所面临的选择却是冒着死亡的危险来维持生命。是的,维持他们那怯懦的、甚至有点卑劣的生命。于是生为艺术家的个人就会产生人格的分裂——他一方面自私、怯懦地生活;一方面大无畏地去在精神领域里冒险。就如同故事中的人们和BISMA的两种表现一样。由此想到,一名艺术工作者,无论他对自己的肉体在世俗中的表现是何等的厌恶,他也会用精神的营养来维持自己的欲望,来重新将意义赋予欲望。这是多么奇妙的关系!

BISMA又老又聋,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可是他通晓转换的秘密,他深知这一群难民要存活下去的全部希望都在他的身上。他不用看,也不用听,只要挣扎起老迈的躯体启程,便一定走在正路上。

BISMA已经过了80岁,他的背像永远被压在柴捆下面那样弯着——那是他一生中从树林里拖运到市场货摊去的柴捆……(此处略去一句)他拖着身体往前挪动,他的头偏向一边,脸上没有表情。更确切地说,那是聋人常有的不信任的表情。

[260]

这位洞悉了世俗中一切奥秘的老人早就不必观察了。只要人群一骚动,他就感到了他们的欲望,他不就是为这个至今还活着吗?他对欲望是不信任的,可他又相信欲望必将存活、发挥,他为了这个而启程。他和他的骡子,不论外界如何变化,始终只为这一件事活着。这似乎滑稽,却又确实悲壮。那头瘦得皮包骨头的骡子,看上去连站都很难站起来,却居然能驮起主人放到它背上的驮鞍。

如果将难民们看作一堆肉,老人和骡子则是这一堆肉的精魂。他们,这些人格低劣的怕死鬼,拥有这样一个高尚的魂。他们有点知道,又不完全知道,也许在夜半,当某个人从噩梦中惊醒时,会有一阵内疚向他袭来?人具有这样一个魂,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喂!”他们高声喊叫,“你觉得你能走多远啊,就凭你和那头骨瘦如柴的家伙?!”

“多少磅?”他问,“要多少磅?啊?”

[261]

老人听不见他们的聒噪,但老人看得透他们的心。他同他们心相连。他必须通过自身的冒险来填饱他们的肚子。

爆炸没有给骡子留下任何印象。它一生中已经受了如此多的苦难,所以没有任何事还能给它留下印象。它将口鼻弯向地面朝前走,它那被眼罩限制的目光注意到了各种现象:被大炮击碎的蜗牛啦(石头上溅出彩虹色的粘液),被炸开的蚁窝啦……

[262]

骡子是老人的一部分,它也是什么都不看。但什么都看见了。虽然被生活践踏得不成形状,内面的东西却完好无损。老人和骡子不畏死神,因为他和它的境界已超越了死亡(虽然只是在艺术领域中)。当他们清晰地感到来自人间的饥饿时,他们就产生义不容辞的义务感。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维持卑劣的肉体的渴望?因为肉体一消失,他和它也将随之消失啊。老人和骡子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宗旨,因此唯一的出路是将这可怕的表演付诸实施。

拿着刷子的那一位(黑色旅的成员)在被毁坏的墙上写道:“斗争就是光荣”。84

拿刷子的男人写道:“要么罗马,要么死亡”。

[263]

敌人(死神)写下的这些预言对于老人和骡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暗示绝望还是引诱?老人和骡子将会用行动来作出回应。

眼睛下面有块斑的青年射出一阵连发,老人和骡子一齐被射中了。但他们好像还在行进,骡子似乎用四只蹄子站立着,黑色的细腿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好的。黑色旅部队的那些人在旁观,脸上有斑的青年已经松开了手枪皮套上的枪,正在剔牙。这时老人和骡子一齐弯下了,他们好像要向前迈步一样,但却倒成了一堆。

[264]

这就是他和骡子面对死神的形象(其实只是一种表演)。英勇和邪恶的对峙有点像博尔赫斯笔下的场景。这是人性之根的展露。死去的老人又将在另外一篇小说里面复活,继续这阴沉而悲壮的人生之旅。在这个世界上,这一类的作家都有一个英雄的情结,那是从久远的孩童时代就已形成了的。成年之后,无论世事多么险恶,自身的欲望总会铸成那个英雄的形象。这一点是不变的。

<h3>五 活着的不易</h3>

——读《三个里面有一个还没死》

从某个角度观察,艺术地存活在这世上确实是一件可怕的事。你会变成那三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也许你有申辩的理由,但杀人机制不会放过你,你必死无疑。你叩问那个机制,你一心想看破死神内面的机关,你甚至一直心存侥幸,但残忍的、痛苦的死还是降临了——一切都已经太晚,你无法改变历史。

他现在才记起来他没有被击中,因为他在那之前已经扑下去了。他已不记得他是否是有意这样做的,反正那已经不重要了。

[265]

这名侥幸存活的罪人在深井底下经历的一切比地狱还要恐怖。“机制”不是简单地让他死,而是一次次让他抱希望,然后让他经历更可怕的打击。一个人,如果还要保持自己的作为人的体面,在那种情况下只有马上死掉。然而活的冲动是多么强大!也不知为什么要活。他的耐力变得如地下的野兽一般,他作为人类的感觉几乎全部麻木了。此时便是理性与欲望之间的张力的极致,艺术家到达这种境界时,成功就在眼前了。

但是这个裸体男人已经不抱希望了。他永远不能回到地面了,他也永远不能离开这口井穴的井底了。他会在那里发疯,喝人血,吃人肉,他甚至没法寻死。

[266]

连死也没法死,推理当然更加没法进行。怎么办?于是他就在完全的黑暗中竭尽全力滑动身体了。这种近似本能的运动让他看到了耀眼的、如光晕一般的东西。出路终于被他找到了。

我们在创作或阅读中是否也曾像这名罪犯一样滑动过身体?如果还没有过,那就要更加用力,更加冷酷地逼迫自己。让机制启动制裁,让热血沸腾,让衣冠楚楚的人变成不顾一切的兽,然后再让高层次的人性在煎熬中复活。如果我们酷爱艺术之美,就训练自己成为这一类强有力的罪犯吧。如果我们的躯体还没有彻底僵死,就聚精会神地滑动,追寻那古老的律奏吧。

<h3>六 终极体验</h3>

——读《布雷区》

这个人为什么要穿过布雷区?他那些紧张的推理是由什么样的激情所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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