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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太朝后吗?那会显出几分傻相的;不过也不应该像军官的筒状军帽那样戴得低低的,压在眼睛上。”
“我觉着非常合适。”
“***国王见惯了年高德劭的,当然也是非常严肃的教士。我不希望,特别是因为我的年纪的缘故,显得过分轻浮。”
主教重新开始一边走动,一边做降福的动作。
“现在清楚了,”于连说,他最后敢于这么推测,“他是在练习降福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主教说:
“我准备好了。先生,请您去通知教务会的教长和其他各位先生。”
没隔多大工夫,谢朗先生带着两位年纪最大的本堂神父从于连没有发现的一道雕刻得富丽堂皇的、非常大的门进来。但是于连这一次按照他的地位留在最后面,教士们挤在门口,他只能越过他们的肩膀看到主教。
主教缓缓地穿过大厅;他到达门口时,那些本堂神父在排仪式队伍。经过短时间的混乱以后,仪式队伍开始唱着圣诗朝前走。主教走在最后,夹在谢朗先生和另外一位年纪非常大的本堂神父中间。于连作为谢朗教长的随员,钻到了主教大人的紧跟前。队伍沿着布雷-勒奥修道院的那些长走廊走去;尽管阳光灿烂,走廊里仍旧是又黑又暗又潮湿。最后他们终于到了内院门口的柱廊。这仪式的壮丽场面把于连迷得出了神。主教的年轻有为激起他的野心,他不能说出他的心里到底喜欢的是这位高级神职人员的和蔼可亲还是他的彬彬有礼。这种礼貌跟德·雷纳尔先生完全不同,即使是德·雷纳尔先生在他情绪好的日子里,也完全不同。“你离社会的最上层越近,”于连对自己说,“你越能遇到这种可爱的风度。”
他们从边门走进教堂;忽然间一声可怕响声震得教堂的古老拱顶发出了回声。于连以为拱顶坍了。这还是那门小炮,八匹马奔驰着,刚把它拉到,刚一拉到,就由莱比锡的炮手们架好,每分钟放五炮,就像有普鲁士人在面前一样。
但是这美妙的声音对于连再不发生作用了,他不再想到拿破仑和军人的光荣。“这么年轻,”他想,“就当上了阿格德的主教!可是阿格德在哪儿呢?能有多少收入呢?也许二三十万法郎。”
主教大人的那些穿号衣的仆人带着一顶富丽堂皇的华盖来了;谢朗先生举着竿子中的一根,不过事实上是于连在替他举着。主教立在华盖下面。他确实能够使自己显得老相;我们主人公的钦佩再也没有限度了。“一个人如果聪明的话,有什么事不能办到啊!”他想。
国王进来了。于连有幸能隔着很近看到他。主教充满热忱地向国王致祝词,而且没有忘了稍微带着一点紧张不安,这样就能显得对陛下非常谦恭。布雷-勒奥的宗教仪式我们就不多费笔墨去描述;一连半个月它把本省所有报纸的全部篇幅都占满了。于连从主教的祝词里知道了国王是大胆查理的后裔。
后来在于连的职责中,有一项就是核对这次仪式花费的账目。德·拉莫尔先生为他的侄子谋到主教的职位,他希望对他的侄子表示亲切,全部费用由他一个人负担。单单布雷-勒奥的仪式就花费了三千八百法郎。
在主教致祝词和国王致答词以后,陛下站到华盖底下;接着他非常虔诚地跪在祭台旁边的一个垫子上。祭台四周围是神职祷告席,这些祷告席比地面高出两级台阶。于连坐在谢朗先生脚边的第二级台阶上,就像一个拉长袍后裾的人在罗马西斯廷教堂[7]里坐在红衣主教旁边一样。有感恩赞美诗,有缭绕的香烟,有火枪和炮的连续不断的发射;农民们由于快乐和虔诚,全都发了狂。像这样的日子一天就足以挫败一百期雅各宾党报纸所做的工作。
于连离国王有六步远,国王确实是在真心诚意地祈祷。他头一次注意到一个身材矮小、眼光敏锐的人穿着一件几乎没有绣花的礼服。但是在他这件非常简朴的礼服上有一条天蓝色的绶带。他离国王比其他许多贵人都近,其他那些贵人的礼服用金线绣了那么多花纹,按照于连的说法是连料子都看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以后,他知道了这是德·拉莫尔先生。他觉得他的神态高傲,甚至可以说到了蛮横无理的地步。
“这位侯爵不会像我那位漂亮的主教一样有礼貌,”他想。“啊!教士的职业使人变得温和、明智。但是国王是来参拜遗骨的,我没有看见遗骨。圣克雷芒在哪儿呢?”
他身旁的一个小教士告诉他,可敬的遗骨放在这座建筑物顶部的一间火焰殿[8]里。
“火焰殿是什么?”于连对自己说。
但是他不愿意多问。他的注意力更集中了。
在国君参拜的情况下,按照礼节规定,议事司铎都不陪伴主教。但是开始朝火焰殿走去的时候,阿格德主教大人叫谢朗神父;于连大着胆子跟在后面。
登上一道很长的楼梯以后,他们来到一扇门前,这扇门极小,但是哥特式的门框镀得金碧辉煌,看上去仿佛昨天才刚完工。
门前聚集着二十四个跪倒在地的年轻姑娘,她们属于维里埃尔的那些最显贵的人家。在打开门以前,主教在这些全都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姑娘中间跪下。在他高声祈祷的时候,她们欣赏他的美丽的花边、他的动人的风采、他的如此年轻而又如此温和的相貌,好像怎么欣赏也不嫌够似的。这个场面使我们的主人公把他剩下的那一点理智也丧失殆尽。在这一瞬间,他可以为宗教裁判所[9]去决斗,而且是诚心诚意地为它去决斗。门突然一下子打开。小小的殿堂仿佛笼罩在熊熊的大火中。祭台上可以看到一千多支蜡烛,分成八排,中间用花束隔开。质地最纯的乳香的好闻的香味儿,从圣殿的门口一团团地涌出来。新镀金的殿堂非常小,但是很高。于连注意到,祭台上的蜡烛有的高达一丈五尺以上。年轻姑娘们都忍不住发出赞赏的叫喊。殿堂的小门厅里只准二十四名姑娘、两位本堂神父和于连进去。
不久以后国王到了,后面仅仅跟着德·拉莫尔先生和侍从长。那些侍卫都留在外面,跪倒在地,同时举着武器致敬。
国王陛下不是跪倒在跪凳上,而是一下子扑倒在跪凳上。于连身子紧紧靠在镀金的门上,他直到这时候才从一个年轻姑娘的裸露的胳膊底下看到了圣克雷芒的那座可爱的像。它隐藏在祭台底下,身上穿的是年轻的罗马士兵的服装。颈子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好像在淌血。艺术家大显身手。垂死的眼睛半闭着,但是充满优美动人的表情。他有一抹初生的唇髭,嘴半闭着,看上去好像还在祈祷。于连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看到以后,泪如雨下,有一滴眼泪落在于连的手上。
从十法里方圆以内的所有村庄传来了钟声,在仅仅被这遥远的钟声打破的、无比深沉的寂静中祈祷了一会儿以后,阿格德主教请求国王允许他讲话。他用几句简单的,但是效果反而更加好的话结束了一次简短的、非常动人的演说。
“千万不要忘记,年轻的女基督教徒们,你们曾经看见尘世上最伟大的国王之一跪倒在这全能的、可怕的天主的仆人们面前。这些弱小的仆人,正像你们从圣克雷芒还在淌血的伤口所看到的那样,在尘世上遭到迫害和杀害,他们在天国得到了胜利。年轻的女基督教徒们,你们将永远记住这一天,你们将憎恶亵渎宗教的人,对不对?你们将永远忠于这位如此伟大,如此可怕,但是如此善良的天主。”
说完这几句话,主教态度威严地立起来。
“你们答应我吗?”他一边说,一边像得到灵感似的向前伸出胳膊。
“我们答应,”年轻的姑娘们泪如雨下,说。
“我以可怖的天主的名义,接受你们的应允!”主教用雷鸣般的声音补充说。仪式到此结束。
国王也流眼泪了。过了很长时间以后,于连才能够冷静下来,打听从罗马给勃艮第公爵善人菲利普[10]送来的、圣人的遗骨在哪里。有人告诉他遗骨藏在那个非常好看的蜡像里。
承蒙国王陛下俯允,那些曾经在火焰殿里伴随他的小姐可以佩戴一条红缎带,红缎带上绣着这些字:“憎恨渎神,永远敬神。”
德·拉莫尔先生散给农民一万瓶葡萄酒。晚上,在维里埃尔,自由党人想出了一个理由来张灯结彩,比保王党人辉煌百倍。国王在临动身前,对德·穆瓦罗先生做了一次拜访。
[1]冉森派,天主教中随从冉森学说的教派,崇尚虔诚和严格持守教会法规,认为教会的最高权力不属于教皇而属于公会议。罗马教皇英诺森十世(1644—1655在位)把冉森主义斥为异端,下谕禁绝,但仍有不少人信从。
[2]莱比锡和蒙米拉依,莱比锡是德国城市,蒙米拉依是法国城市。拿破仑曾于1813年和1814年分别在这两个地方打败联军。
[3]王朝复辟时期,指法国波旁王朝在1814年重新建立至1830年垮台的这段时期。
[4]阿格德,法国埃罗省城市。
[5]议事司铎,天主教里相当于主教级的顾问,是天主教相当高级的职位。
[6]《启示录》,《新约圣经》最末一卷。其中第二部分以“见异象”的形式详列世界末日的景象。
[7]西斯廷教堂,在罗马梵蒂冈,建于1473年,内有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米开朗琪罗等著名画家的壁画。
[8]火焰殿,本来指张挂黑幔,燃点烛火的停尸房。
[9]宗教裁判所,亦称“异端裁判所”。天主教会侦察和审判“异端分子”的机构。
[10]善人菲利普(1396-1467),勃艮第公爵,他是大胆查理公爵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