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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被他话中的恶意震得手微微一颤，抬头满是不解地看着他：“下官……实在不知……“
高力士干脆伏在到了他耳边：“ 就在今日，玉真公主的刀奴儿，夭了……你又偏偏在今日要娶你那心心念念的女子……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句谒句，一字一字捶打了在王维的心上，让他的神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死死地盯着高力士，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开始抖。
半晌，他颤着声问高力士：“夭了？……那，那玉真……还好吗？“
这个名字，轻轻地飘进了阿宛的耳朵里。
现在，她亦在微微抖。
高力士不防他还问出了这一句，怔了一会，又平声道：“有圣上天恩，自会逢凶化吉……可你偏要今日娶亲，便是撞到刀口上了！“
他挺直了身，来回在殿中踱步，扫视着周围那些或茫然或恐惧的脸庞，凛然生出一种睥睨众生的快感。这些蝼蚁，生死不过就是在高位者的一念之间。
若不能治他欺君之罪，那要安一个什么罪名，才能堵住天下人之口呢？
正在这时，一个五方狮子舞的舞者，戴着沉沉的木头套动也不敢动地站了许久，撑不住想要慢慢脱下狮子头套，却不料一个手滑，新制的黄色狮子头骨碌碌地滚到了殿中，刚好停在了高力士的脚下。
这一下变故，惊得那个舞者慌了手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不甚熟悉的官话求饶道：“官老爷饶命……小民…饶命！“
高力士看了一眼那明晃晃的黄色狮子头，骤然想起当日陪着圣上一起观看时的情景，心生一计，便大声喝道：“大胆！黄狮子者，非圣上前不舞也！你们竟然私自演习，便是对圣上不敬，对律法不恭！“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旁的李龟年终于明白他刚才的不安源自哪里。
去年秋日，岐王喝醉了之后跑到教坊中，点名要看狮子舞；岐王素来放浪形骸，又爱热闹，众人亦不敢得罪，便为了他舞了一次。不料，几日后，当时的太乐令刘拀便被夺了进士出身，贬出了长安。
天子以为黄色为尊，黄色狮子舞，唯有圣上可以观赏！
他素来不留心这些朝堂间的轶事，但今日，他只恨自己记起得太晚！
其它人还不明白这其中关键所在，公孙娘亦赔着笑脸道：“内贵人言重了……不过是龟兹当地的戏法罢了，这五色狮子，缺一不可呀……“
高力士斜睨着她，冷哼几声：“无知刁民！这是在长安地界！这东南西北中五处，黄为皇，至高无上，为我大唐中原，这黄色狮子舞，唯圣上可用，唯圣上可赏！此等僭越之举，实在大逆不道！“
说完，他转身对着王维，皮笑肉不笑：”王太丞，你身在太常寺的太乐署，掌管这皇城礼仪祭祀之乐，却知法犯法，纵容此等大逆之举……咱家，也是保不住你啰！“
“哈哈哈哈哈……”隐忍多时的阿宛，此时终于暴出一阵狂笑：“我明白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逃过了欺君之罪，却是断断逃不过这莫须有的罪名！”
阿宛看了一眼王维煞白的脸，再不躲藏，昂头向前迈了一步，对着高力士冷笑道：“高内待，你今日奉的旨，便是无论如何也要罗织一个罪名把他带走，是吧？”
高力士这才看清了阿宛的脸。
她果然就是宋王殿下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不管是当年殿上无仪，还是西风楼中贸然犯上，圣上因着骨肉情义，屡屡放过她，却没想到她今日仍是这般桀骜不驯！想到这里，他心中亦为圣上的宽容而不值，冷笑道：“ 这位小娘子，今日之事既与你无关，便老实些！圣上的宽容，亦是有限的！”
高力士再不看她，大手一挥，两个着软甲的金吾便几步迈上前，毫不留情地用抽刀抵住了王维：“走！去大理寺！“
明晃晃的刀刃架在王维脖子上，很快便渗了一道血痕。
阿乐，公孙娘等人不自觉地惊呼出了声，众人亦一片哗然。
王维自知道了刀奴儿与玉真的惨况之后，便一直神情恍惚如行尸走肉一般，此时更是任由金吾押着他向殿外走去。
“留下人来！”
阿宛一声怒喝，一个转身，闪身抽出身边宾客腰上佩带的西域弯刀，将一把明如勾月的弯刀舞得团团如光轮一样，欺身上前抵住了那个押着王维的金吾后心，正欲一刀砍向抵着王维的银刀。
“阿宛，住手！”
王维回过神来，眼神黯黑地冲着她喝道：“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阿宛却是动作极快，不管不顾地杀将过来，那金吾只好松开了王维，右臂用力一举，抽刀格住她凌厉的攻势，闪身退了一步。阿宛见得了空，一手抓住王维的胳膊拖了过来，护着他，用刀对准了那一队严阵以待的金吾卫们。
几下过招之后，刀光过处，阿宛腕上，身上亦留下不少血痕。
她紧抓着王维不放，幽绿的眸子中满是倔强，对他哼道：“摩诘，我和你的账，只有我有资格和你算！走，我带你走！”
高力士对金吾队长使了个眼色，他们停下，向后退了一步。
无论如何，阿宛还是宋王殿下的血脉，他甘愿为她自请出京，若真的伤了她，惹得宋王与圣上之间有了误会，这个罪责他也担不起。
他眼珠一转，嘿嘿一笑：“没想到这位龟兹小娘子，倒是对王家小郎君情深义重！只不过……你竟不顾这里的同乡们了吗？”
高力士一个狠厉的眼风扫过，金吾队长会意，一把揪起正跪在地上瑟瑟抖的那个舞黄狮子的舞者，向着众人吼道：“此人僭越罔上，冒犯天威，杀无赦！”
话音未落，刀已落下。
一声惨叫之后，鲜血从舞者的脖颈间喷溅而出，洒落一地。
离得最近的公孙娘身上，溅满了鲜血，如身置血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殿中顿时死一样的寂静，只闻那舞者垂死的呜咽。
高力士看着阿宛一脸的错愕与愧疚，哼了一声：“你今日若执意抗旨，不交出王摩诘，那所有参与黄狮子舞事件的众人，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这西风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