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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现在还不知道呢!”小野木照直说道,“被石井检察官叫去只有一件事,即如果命令下来的话,要竭尽全力去干!关于事件的内容,还一点儿也没告诉我。”
“是吗?”事务官看着小野木面部的侧影,“若是石井检察官的话,大概还是有干头的,因为黑田副部长很看重石井先生。这回好啦,小野木检察官,一定会轮到你来负责的!”
“是吗!”小野木也有这种预感,心里未尝不感到稍稍有些激动。不过,在这位事务官面前,他还是作出了一种一切尚无定论的态度。
窗外泛黄的银杏树的背后,在屋顶的上方,衬着一望无际的蓝天。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是个大案件呢!”事务官的声音带着兴奋,“我的猜想大半会准的。对了,那个XX案件,还有后来被称为战后空前的XX案件,事前的气氛都和这次很相似。最近一个时期,因为没有可以称之为案件的案件,所以我也有点闲得不耐烦了。如果小野木先生负责的话,我也要努力干一番!无论如何想干他一场呢!”
木本事务官仿佛长出一口气似的吐出最后那几个字,然后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若是R省的话,这个对手还是够劲的。”
小野木听到木本事务官这句话,追问道:“你说的是R省?”
“是的,这次肯定是R省的贪污案。”事务官声调里充满了自信。
“这你怎么知道的?”
“第六感呗!”事务官低声笑了,“况且,现在四下里瞧瞧,有可能发生这种案件的,只有R省一家。常年干这种工作,第六感总是准确到不可思议。”
星期六晚上,小野木从上野车站乘上了一列慢车。
因为星期日、星期一连休两天,车内挤满了年轻人。他们大多是登山打扮,带着沉重的行李。所有的行李都是鼓鼓囊囊的。也难怪,因为他们要去爬的是已入冬的山脉。
行李架上摆着登山的用具,车内过道两边露出来的全是帆布背包,就连小野木坐席的附近,乘客们也都不约而同地谈论着山里的事情。
开车后,小野木刚睡了一会儿,就被嘈杂的声音弄醒了。年轻人有背起帆布包的,有抱下登山用具的,正匆匆忙忙地下火车。在火车穿过山地之前,这种情景已重复出现多次。无论在沼田,还是水上,也不管是在汤桧曾,抑或在汤泽,每当小野木睁开眼睛,灯光寂寥的月台上,便有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成群结队地走着,车站的背后都是逼近眼前的山脉。
自从过了汤泽附近之后,小野木的眼睛就清爽起来了。车窗外面,昏暗的山间峡谷飞快地从眼前掠过。小野木从衣袋里拿出信来。
这是今天早晨赖子用快信发来的。小野木读这封信,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遍了。
本想和您一道去的,但这次还是克制住了。在我的身上,想毁掉一切、奋勇向前的心理和将其压抑住的心理正在进行斗争。上次会面的时候,对于我想一道去的请求,您的眼里曾经闪出胆怯的神色。我想起了台风之夜。当您想把我推回丈夫身边的时候,眼里也带着同样的神色。因为已经得知您在佐渡预订的旅馆,如果等得寂寞难耐时,我也许会给您拍电报去的。
赖子
小野木举目向窗外望去。黑魆魆的山岭在昏暗中朝后奔去。车窗的四边变得发白,好像结了霜一样。
小野木知道再也不会入睡,于是吸开了香烟。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小野木的脑海里涌现出来,他接着又吸了两支烟。车窗外闪过山岳地带,在昏暗中开始出现广阔的田野。因为远处可以看到稀疏的农家灯火,所以才知道火车驶进了平原地带。
也许由于黎明已经临近,天空中出现了云彩的黑影。小野木这时又瞌睡起来。
到达新潟时已经七点多钟,小野木是轻装简服,只在上衣外穿了一件风衣,所以车站前那些招揽顾客的旅馆人员都没有向他搭腔。他走进一家类乎饮食店的铺子,要了一碗荞麦面条。
开往佐渡的轮渡,大约还有两个小时才起航。于是,他便乘出租车去观赏信浓川。市中心有一座长长的桥梁,小野木在那里下车,略转了一会儿。朝河口方向能够望到大海的一角。那里水天相接,呈现着沉重的铅灰色。
十点钟,小野木来到开往佐渡的轮渡码头。在这里,工作人员正在分发“乘船者名簿”。小野木用铅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到上面。
登上渡轮,在起航之前向下看去,装满水果的货箱正被抬进货舱里来。像远洋航海一样,这里也为游客们挂起了彩色纸条。佐渡民谣的乐曲响起,船开动了。
天色阴霾。浑厚沉重的乌云笼罩在海面上,一派寒气袭人的景色。小野木闷坐在客舱里,从窗口望着大海和天空。旅行皮箱里带来了两三本有关考古的书,但他根本没有心思拿出来阅读。坐在斜对面的似乎是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正摊开旅行指南在交谈。他们的旁边,一个好像当地岛上的姑娘正在读杂志。看上去她是出外工作正要回到本地去,穿着打扮显得很不适称。寒风从窗子的缝隙钻进来。发动机的声响震得地板不停地颤抖。
小野木每次出来做短暂的旅行,都觉得与东京的工作有种隔膜之感。虽然同僚之中有人说,旅行的地点使人格外产生对东京工作的亲密感,但小野木并不这样,好像空间的距离把他的心也隔开了。
看着低垂的云层下起伏翻腾的大海,小野木突然想到了这次短暂的旅行出发前刚发生的事件。石井检察官虽然未作任何说明,可是木本事务官却讲出了自己的猜想,认为那是R省的贪污案件。听到是R省,他的内心曾经为之一震。前不久一位刚刚结婚的朋友,就是属于这个省的;而在结婚典礼上见到的媒人,又正是这位朋友的上司局长。并且,这位局长还是邂逅于诹访竖穴遗迹的那位少女的父亲……
不过,对于现在的小野木来说,这层关系还仅仅是迷茫淡漠的存在,正好像天空中漂浮的一朵浮云。若是打个比方的话,掠过脑海的这一念头,也只不过犹如瞬息间展翅飞过船窗的海鸟的影子而已。不仅如此,这样一来,甚至连赖子的问题也觉得离现实更远了。
对大海失去兴趣,小野木又从口袋里取出赖子的信看了起来。因为已经取出多次,信封揉搓得如同陈年家书一般了。
……上次会面的时候,对于我想一道去的请求,您的眼里曾经闪出胆怯的神色。
小野木心想,当时自己也许确实流露过那样的眼神。小野木也回想起当时赖子的目光。那正是“想毁掉一切、奋勇向前的心理和将其压抑住的心理正在进行斗争”的眼神。小野木的胆怯,说不定就是由于看到了赖子的那种目光才产生的。
自那次遭遇台风之行返回以后,第一次见面时,赖子对小野木的询问始终保持着沉默。
“我的丈夫,”赖子当时好不容易才开了口,“在我回去之后,过了三天才回到家里来的。”
这句话给了小野木不小的刺激。她逃脱了一场悲剧——这种安心感小野木确曾产生过。但是,到了后来,赖子的不幸便使他感到脑中好似掀起了大海般的波澜,并且淹没了先前的安心感。
自那以后,小野木又与赖子会过三次面,每次都险些败在她那“毁掉一切,奋勇向前”的眼神面前。可是,在另一方面,赖子又立即将理智赋予小野木。那就是在她火一般热切的目光中,别有一种正在斗争着的尚未成熟的神色。
小野木把信装进衣袋的时候,佐渡岛上坡度很缓的山影,正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从渡轮下来便乘上了公共汽车。左边有一泊湖水映入眼帘。山路之间有几处不大的镇子。坡路一消失,眼前随即展现出一片原野。这是从地图上无法想象的、意外宽阔平坦的田野。山脉都退得很远。
相川镇是小野木的目的地,在抵达那里的途中,公共汽车还在几座小镇上多次停车,乘客有上有下。在邮局前,车上的女售票员还把邮袋卸了下去。
山脉又逼近过来,路到了沿海附近。在屋顶铺着石块的一排排陈旧房舍的街道上,公共汽车停了下来。这就是相川镇。
镇子有一半分布在山坡上。小野木走在街道上,看到多是偌大的房屋,仅此一端,便可以知道镇子的古老。街上的住宅,房檐无一例外地都很深,全都作好了防雪的准备。
也有屋墙以平瓦镶面的人家,不过还是清一色格子窗的住房居多。但是,仔细看去,房子里都很暗。整个镇子大白天冷冷清清,仿佛仍在沉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