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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格利什记得,一个医生跟他讲过,迈尔斯·基纳斯顿已经展示出成为一名优秀诊断医师的潜质,但是他在注册等级的时候就放弃了全科医学,选择了病理学,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亲眼目睹人类经受苦难。这个医生说这些时,语气中带有一丝扬扬得意,就像他泄露了一个同事不幸的弱点,而任何一个更明智的人在开始接受医学教育前,至少也是在大学二年级之前就应该能够察觉这个倾向。达格利什想,这有可能是真的。基纳斯顿已经兑现了自己的许诺,但是现在他将自己的诊断技巧都用在了不会开口抱怨的死人身上,他们的眼睛不会恳求他赐予希望,他们的嘴巴再也不会痛苦地大喊。当然,他看过了太多的死亡,这一切都没有让他仓皇失措:死亡的凌乱、死亡的气味和那些最奇怪的外部特征。和大多数的医生不一样,他并不把死亡视为最后的敌人,而是一种令人陶醉的谜团。每一具尸体,他都会用同样专注的眼神去凝视,就像他曾经凝望依然健在的双亲。任何一条新的证据,如果能够正确阐释,都能让他离谜团的中心更进一步。

相比其他曾经与他共事过的病理学家,达格利什对基纳斯顿更为尊重。一通知他就会迅速赶到,而且也总是同样迅速地发布验尸报告。他不会像某些同事一样喜欢开一些幼稚的与验尸相关的玩笑,借此来巩固自己在社交场合的自尊。和他共进晚餐的客人知道,他们将会安全地远离那些有关解剖刀或少了肾脏之类令人不快的逸闻。最重要的是,他在证人席上的表现尤为出色,对某些人来说简直有些过于出色。达格利什记得,有一次宣判了被告有罪之后,辩护律师酸溜溜地评价:“基纳斯顿在陪审团眼里几乎是永不犯错的了。我们可不想再来一个斯皮尔斯伯里。”

他从不浪费时间。即便是在和达格利什打招呼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脱下夹克衫,在自己短粗的手指上戴上精致的乳胶手套,他的双手非同寻常地苍白,几乎毫无血色。他个子很高,身材壮实,给人一种拖沓、笨拙的感觉。但他在狭窄有限的空间里工作,在尸体旁边忙活时,整个身体似乎都压缩在一起,变得紧致,甚至优雅起来,带着猫一样的轻盈与精准。他的脸肉乎乎的,黑发正逐渐从长着雀斑的额头上后退,长长的上嘴唇有着箭头一般的弯曲形状,有着厚实眼皮的双眼漆黑,非常明亮,让他的脸上带有一种讽刺、诙谐的睿智。现在他蹲下身子,像一只蛤蟆,蹲在了博洛尼尸体一侧,他的双手松松地垂在身前,苍白得不真实。他以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凝视着喉咙处的伤口,但是并没有伸手去触碰尸体,只是用他的手轻轻拂过尸体的脑后,就像抚摸一样。然后他说:“他们是谁?”

“保罗·博洛尼男爵,前国会议员和助理大臣,还有一个流浪汉,哈利·麦克。”

“表面上看,先是谋杀,然后是自杀。伤口就像教科书上讲的一样规范;两道从左到右、非常浅的伤口,然后就是上面的一刀,迅疾、深入,割断了动脉。剃刀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从表面上看一切显而易见。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达格利什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基纳斯顿小心翼翼地迈步,跨过地毯,踮着脚尖走到哈利身边,就像一个不熟练的舞者。

“一刀毙命。又是从左向右。这说明博洛尼——如果真的是博洛尼干的——就站在他的身后。”

“那为什么博洛尼右手袖子上没有浸满鲜血?好吧,上面确实血迹斑斑,沾上的是他自己或者哈利的血,也许两者都有。但如果是他杀死的哈利,你不觉得应该有更多的血,将会浸湿整个衣袖吗?”

“如果他事先卷起他的衣袖,然后从身后行凶的话就不会了。”

“然后在割断自己喉咙之前又把袖子放下来吗?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基纳斯顿说:“法医鉴定应该能够从中分辨出袖子上的鲜血是否是哈利的,或者说里面混有哈利的鲜血,还是只有博洛尼自己的血。两具尸体之间似乎没有明显可见的血污。”

达格利什说:“鉴定人员已经用光纤灯仔细检查过地毯了,他们可能会有所发现。在哈利的夹克衫下有一处明显可辨的污迹,在其上方,夹克衬里的缝线处也有一抹看起来像是血迹的污痕。”

他抬起夹克衫的一角,两个人都沉默地注视着地毯上的血污。达格利什说:“我们发现的时候这块血污就在夹克衫下面了,这意味着哈利倒下之前这里就有血迹了。如果这被证实是博洛尼的血,那么就是他先死的,除非是他一开始浅浅割伤自己喉咙之后又跌跌撞撞地靠近了哈利。从理论上讲,这是非常荒唐的。如果他正在割断自己的喉咙,哈利怎么可能阻止他?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费劲去杀了他呢?但是这是有可能的,从医学上来讲是可能的,对吗?”

基纳斯顿看着他。他们都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他说:“在割下第一刀之后,我得说还是有可能的。”

“但是他还会有足够的力气去杀死哈利吗?”

“在自己的喉咙被割开一截之后吗?再次声明,仅仅是割了最开始那一刀的话,我想没有办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要记住,那个时候他正处于高度亢奋状态。那个时候人们总是能获得额外的能量。毕竟我们正在假设,他在自杀过程当中受到了打扰。这可不是一个人理智最清醒的时候。但是我不能肯定,没有人能完全确定。亚当,你提出的问题是无解的。”

“恐怕是。但是一切显得太干净利索了。”

“还是说你希望这一切都过于干净利索。你怎么看?”

“从尸体的位置来看,我觉得他有可能正坐在床边。假设他是被谋杀的,假设凶手首先进入厨房,他有可能又静悄悄地折返回来,从身后袭击了博洛尼。用重物击打或在脖子上缠绕绳索。也许他抓住他的头发,把头向后扯,然后划下了第一道深深的割痕。其他几道看起来比较浅的可能是事后的人为设计。所以我们要找一下割伤之下是否还有别的痕迹,还有就是脑袋后面有没有被击打后的肿块。”

基纳斯顿说:“脑后有肿块,但是非常小。也许是身体滑倒时造成的。我们做尸检之后应该会有更详细的了解。”

“还有另外一种理论,凶手先把他打晕,然后到厨房脱下衣服,再回到屋内,赶在博洛尼恢复意识之前割断他的喉咙。但是这个理论有明显的不合理之处。他必须得非常精确地判断击打的力度,而且留下的应该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肿块。”

基纳斯顿说:“但这要比第一个理论少了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如果凶手半裸着走进来,手里拿着剃刀,博洛尼不可能不进行反抗。然而却没有任何明显的迹象留下。”

“也许是对他进行了突然袭击。他有可能在等他的访客从厨房那边的门进来。有可能他踮着脚尖走过走廊,然后从大门回来。根据尸体的位置,这是最有可能的理论。”

基纳斯顿说:“那么你是在假设凶手进行了提前预谋?那么说他知道他会找到一把剃刀?”

“哦,是的。如果博洛尼是被谋杀的,那么凶手一定经过了提前预谋。但是我在还没有获悉事实之前就开始进行推演,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不管怎么说,迈尔斯,这个案子有看起来不自然的地方。事实太过于显而易见,太干净利索了。”

基纳斯顿说:“我会先完成初步的检查,然后你就可以把尸体运走了。通常情况下明天一早我就会开始进行尸检,但是医院的人以为我周一才能回去,所以验尸房到明天下午才能腾出来。最早也要三点半了,这个时间对你的人来说合适吗?”

“我不知道实验室那边怎么想。对我们来说肯定是越快越好。”

他声音中有种东西令基纳斯顿警觉。他说:“你认识他吗?”

达格利什想:这一点以后会一次又一次被提起。你认识他,这涉及你的私人情感,你不希望把他当作一个疯子、一个自杀的人、一个凶手。他说:“是的,我多多少少认识他,但主要是在委员会的讨论桌上见面的。”

在他听起来这些字句非常勉强,甚至对这段关系有所背叛。他又说:“是的,我认识他。”

“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在这个房间曾经有过类似神秘体验的一种宗教经历。他可能是想重现那种经历。他和教区牧师说好了晚上要待在这里,但是他没有说是为了什么。”

“哈利呢?”

“看起来是博洛尼放他进来的。他也许是发现他睡在门廊里。很明显哈利不能容忍与他人共处。有证据表明他曾经睡在更远的地方,在大礼拜堂那边。”

基纳斯顿点了点头,然后着手进行他熟知的工作。达格利什留下他完成一切,自己来到了走廊上。这种对身体的侵犯,以及接下来更残酷的科学检验总是让他感到不舒服,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偷窥狂。他总是在想,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比解剖更冒犯死者、更令人毛骨悚然?也许是因为人才刚死,尚存余温。迷信的人可能会担心刚刚释放的灵魂还在空中盘旋,会因为刚刚被放弃的脆弱肉体遭此侮辱而愤怒。在基纳斯顿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累了。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在之后的调查过程中不堪疲惫,但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连续工作了16个小时。然而这么早就有这种精神和身体都已经透支的沉重感,对他来说还是新鲜事。他暗自琢磨,这究竟是因为自己已经到了一定年纪,还是另一个预示这个案子与众不同的迹象?

他又回到教堂里,坐在圣母像前的一把椅子上。巨大的中殿空无一人。巴恩斯神父已经在一名警员的护送下离开了。他帮助警方确认了那个搪瓷杯,毫无困难地认出它确实是哈利在门廊睡觉时经常随身携带的那个。他也尽可能地想在吸墨纸的鉴别上有所帮助,他用尽全力,几乎是痛苦地盯着那张纸,然后说周一晚上他最后一次看到它时,那些黑色的划痕好像并不在上面。但是他也不能确定。会议期间他从桌子上拿了一张白纸并且在上面做了笔记。这张纸盖住了吸墨纸,所以他只是短暂地瞥到了一眼。但是,在他有限的记忆里,那些黑色的痕迹是新添上的。

达格利什很庆幸自己能有这几分钟的时间来静静地思考。熏香的味道似乎开始转浓,但是在他闻起来却被一种病态的、更为邪恶的味道盖过了。这种静默也并非完全。在他的背后还能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偶尔抬高的说话声,冷静、自信、不慌不忙,那些看不见的专业人士就在格栅门之后有序开展自己的工作。这些声响听起来既遥不可及又清晰可辨,他感觉到一种秘而不宣、不太吉利的忙碌,就像老鼠在墙后鬼鬼祟祟。他知道,很快,这两具尸体就会被干净利索地装进塑料尸体袋。地毯会被小心翼翼地卷起来以保存血迹证据,特别是那一块干涸了的明显血迹。罪案现场的其他物证打包并做好标签之后会被放到警车上:剃刀、大厅里的面包屑和奶酪、哈利衣服上的纤维和那一根烧到头的火柴。现在他还能暂时保留那本日记,因为他去坎普顿小丘广场的时候需要带着这本日记。

在圣母和圣婴像的下方,竖立着一盏缠绕着铁丝的烛台,上面有三排烛槽,里面满是蜡块,蜡烛芯深深地埋在烛蜡里。出于冲动,他从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十便士的硬币,把它扔进盒子里。撞击声不同寻常地响。他几乎预料到了凯蒂或者马辛厄姆走到他身边的脚步声,来者没有开口但是眼中充满好奇,同他一起观察这个不太像他会做的、出于一时冲动的愚蠢举动。在蜡烛架上拴着一个铜支架,里面有一盒火柴,和教堂里的那一套很相似。他取过一根较短的蜡烛,划亮一根火柴,凑近烛芯,似乎花了过长的时间蜡烛才被点燃。随后,火苗一直稳定地燃烧着,发出一种平稳的烛光,丝毫不摇曳闪烁。他把蜡烛立在一个烛槽里,然后坐下来,凝视着火苗,让它将自己带回到记忆的旋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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