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内外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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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先是一片静默，好一会儿才有贾宪的声音。

“先生说得是，和伯父想到一起去了。只是上月伯父特意来信，嘱咐我好歹忍耐些时日。等冬至日闲了，要派人专门来京城探望。也是为着先生带契我，帮我料理各种事，实在辛苦，要郑重酬谢先生方好。”

说到后来，鼻中酸楚之音极重，也不知是风寒还是伤感的缘故。

孙雨在门外听这个先生和贾宪絮絮叨叨，话语中很多撇清之词，心中十分鄙夷。

她在宋代已经一年了，知道素茧衣是宋代的一种纸衣，厚实但是不透气，就好像现代的雨衣一样，穿着很不舒服。

至于楮皮纸被，是宋代一种树皮纸做的被子。在庄头镇孙家，佃户短工都盖得这种被褥，一来便宜，二来保暖。

听这话音，屋里的人必定就是带贾宪来京城的先生了。

他将这个贫家少年带到京城，传授技艺，孙雨本来以为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一旦不合己意，就想甩脱麻烦。甚至不顾对方病重，就等不及前来催促，这样看来又是个势力小人。

怪不得陈家的郎君那样对待贾宪呢，直接把他当做一个打秋风的穷破落户。只怕和这个先生的态度也不无关系。

本来自己和贾宪也不熟悉，但当初他能以君子之礼待自己，现下自己有钱有能力，自然也该帮忙才是，起了照顾的念头。

当下敲门进去，先施一礼，笑道：“先生好。我是贾宪的好友孙雨，听说他病了，特来看望。刚刚我已经差人请医。等大夫来了，再说其他。现下还是让贾宪好好养病才是。”

贾宪床前坐着一人，面容略有憔悴，看向孙雨，点头和气道：“不必多礼。”

转头对贾宪说：“既然你伯父已经有计划，那就先照他的话办吧。好好养病。等到下午，我给你送小食来。”

“小食”是指一天中的下午三至五点的第二顿饭。也就是孙雨和陈泾他们约定的聚餐。

中国从上古时代就习惯一天吃两顿饭，吃饭的时间是按照太阳的位置来确定的，上午七至九点为“大食”。其实现在有钱人家的生活就已经是一天三顿饭了。毕竟宋代商业活动十分繁荣，又取消了宵禁制度，还有夜市。

老百姓在下午小食过后，经常要出去遛弯，逛街，聚会，于是养成吃夜宵的习惯。也有像绫锦院这种，晚上是不会安排宵夜的，依旧还是一日两餐。

贾宪原来在床上坐着，这时扶着床沿，勉力站起，强笑道：“谨领先生教诲。只是我已经托了人取小食，不敢劳烦先生。”

孙雨连忙补充：“先生不用担心，我就是专门过来照顾他的。”

招呼贾宪坐下，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袄，给他披上，对先生笑道：“他平日说话，三句不离先生教诲。简直如同领了圣旨。行动坐卧，在我们跟前也随意，可是只要见了先生，那礼数周到的，我们都说他把礼刻到骨子里去了。其实先生最是慈爱的，又来看你，又送衣服。担心你身体不好，要送回老家去。要是知道的人呢，说先生一片苦心，那些不知道的，一向喜欢编排别人的琐事，还当是先生不能容人，一个少年徒弟，也丁是丁卯是卯的讲究呢。”

来看贾宪的自然就是吴先生，听得孙雨叽叽咕咕一大串话，面色阴晴不定，心中狐疑不已。

难道自己日常言行都落入有心人之眼？他带贾宪出来，原本是为了还当年贾氏族中一些恩情，再者贾宪算术出色，若是将来有出息，自己老了之后也有个依仗。

哪知来京城后，贾宪不受陈家郎君们待见，颇惹出一些事来。况且身体偏弱，不到一年生了好几场病，带累自己出钱又出力。

他本来是懦弱之人，银钱上也不凑手，内外交困之下，生了后悔之意，现在是真想甩掉这块烫手山芋了。

既然有此想法，行动上也带了出来。这时听孙雨的话，心中忐忑，无心再与这两少年说些什么，摆摆手走了。

孙雨竭力藏住脸上的笑容，可偏偏嘴巴不听使唤，好像有什么牵着嘴角上拉一般，实在忍不住，哈哈的笑了出来。

她以前很少怼人，受了气总是窝在心里憋闷。现在能痛快淋漓的阴阳怪气，那滋味，真爽！

转头去看贾宪，见他绷紧的背已经松懈下来，歪在床头，眼神似有不赞成之意。

于是压低声音笑道：“又没别人在。再说我是夸先生细心。”

贾宪神色黯然，低声咳嗽两声，道：“我知道，多谢你为我着想。不过先生对我恩重如山，无论他怎样做，我都不可不敬……”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身体一软，歪着倒在床上，呼吸急促，眼睛半睁半闭。

孙雨吓了一大跳，惊叫道：“怎么啦！”上去扶他。

忽然听见敲门声，有声音叫道：“贾郎君，小郎君，大夫来了。”

孙雨急的直叫：“快点进来，病人晕了！”

门房小厮带着一个老大夫进来。大夫虽然老，行动却敏捷，疾步过来，先掰开眼皮查看，又掰嘴细细观察，最后蹲下来摸脉。

小厮很机灵，忙搬了个凳子，请老大夫坐下。孙雨赞许的点点头，也没吭声，盯着老大夫的操作。

只一会儿，老大夫就起身，打开随身的医箱，取出一枚三棱针，说道：“郎君属外感内滞伤寒之症，兼又劳神疲倦，待我先用针灸，醒后再吃三剂药疏散。说完将贾宪头偏向一旁，问道：“可有手帕？”

孙雨忙把自己的手帕奉上。

自从来到宋代，她就买了好几块手帕备用。在宋代，可没有面巾纸用，手帕那是女孩子必备之物。

老大夫将手帕放在贾宪嘴边。又示意孙雨：“将病人衣物脱下来。”

孙雨忙招呼小厮，两人一起把贾宪外衣中衣脱下。

脱里衣时才觉得有些难为情。虽然在现代见识比较多，可上手给一个男子脱衣服还是第一次。再说氛围也和现代不同。

比如你在游泳池看见穿着比基尼的美体只会欣赏，可如果是在大街上看见比基尼，也会觉得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