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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峡谷里只剩下顾劳一个人了。他瞧着他手下的人,拖着他们的残废的身体,越过山坡,然后就看不见了。他于是回转来,走到炮弹炸死那个姑娘的树丛里。炮火仍然没有停,可是他仍旧留在这儿;因为他已经看出,那些兵士正在从下面很远的地方爬上来。一颗炮弹在离他二十英尺的地方炸开了。他紧贴着地面躺在那儿,只听见无数弹片碎石从他身上嗖嗖飞过。朝霞花像骤雨一样落在他身上。他抬起头,窥探着下面的小路,叹了一口气。他很害怕。他并不怕步枪的子弹,可是这种炮火真该死。每逢炮弹呼啸着飞过去的时候,他总是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可是每一次他都要重新抬起头,注视着下面的小路。

最后,炮火停了。据他推测,这一定是因为那些兵士已经走近了。他们正在排成单行,沿着小路走过来,他一个一个地数着他们的人数,直到数不清才停。总之,大概有一百左右——

而且都是来捉拿有麻风病的顾劳的。霎时间,他觉得很得意。他们这些警察和兵士,带着大炮和来复枪,都是为他而来的,可是他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残废。不论死活,只要有人捉住他,就可以得到一千元赏金。他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这么多钱。他一想到这里就恨透了。卡巴雷说得对。他,顾劳,没有做过一点儿错事。那些洋鬼子需要人在他们掠夺来的土地上干活,因此,他们就带来了很多中国苦力,同时也带来了这种病。而现在,因为他得了这种病,他就值一千块钱——

不过这不是对他自己来说。这是指他那个病得发烂或者给炮弹炸死的、不值一文的躯壳,而他的尸首就值这么多钱。

那些兵士走到那条刀锋似的小路面前的时候,他本来想警告他们一下的。可是他一眼瞧到了那个被残杀的姑娘的尸首,他就不想了。等到有六个人走上刀锋似的小路的时候,他开火了。等到刀锋似的小路上的兵都死光了,他仍旧不停。他打空了弹夹里的子弹,又重新把它装满,然后又把子弹打光。全部的冤仇都在他脑子里燃烧起来,他心里充满了复仇的怒火。沿着整条羊肠小路,所有的兵士都在开火,他们都平躺在那些浅浅的洼地里,借此掩蔽,可是对他来说,他们仍然是敞开的目标。子弹在他周围呼啸着,砰砰地落下来,偶尔还会有一颗跳弹发出尖厉的声音,从空中飞过。有一颗子弹擦伤了他的一块头皮,还有一颗擦过了他的肩胛骨,可是没有烧破他的皮肤。

这简直是屠杀,而且是由一个人干出来的。那些兵士扶着他们之中受伤的人开始退却了。正在顾劳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打翻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焦肉的气味。他先瞧了瞧他周围,后来才发现是他自己的手。这是给他自己的枪烫出来的。他手上的神经已经差不多给麻风菌毁光了。尽管他的肉给烧焦了,他也闻到了臭味,可是他感觉不到。

他躺在树丛里,微笑着,直到他想起了那些大炮。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再向他开炮的,而且这一次一定会对准这片使他们受了损失的树丛。他看出在一堵不高的石壁后面,有一块没有给炮弹炸过的角落,他才挪到那儿,轰炸就开始了。他数了一下。这一次,他们一共向峡谷里打了六十发炮弹才停。这块小小的地方,到处都是弹穴,简直就像没有任何生灵还可能活下来似的。那些军人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在午后的骄阳下面,又爬上了那条羊肠小道。于是,他们又来强渡那条刀锋似的小路,然后又退回到海滩上面。

顾劳控制着这条路,又支持了两天,可是那些兵却只顾向他掩蔽的地方开炮。后来,帕豪——

一个有麻风病的男孩子,来到峡谷后面的绝壁顶上,大声地告诉他,基洛连那已经在给他们找东西吃打山羊的时候摔死了,现在,那些女人都很恐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顾劳于是叫他下来,给他一支备用的来复枪,让他守卫着那条小路。顾劳看出他手下的人都很气馁。在这种毫无出路的环境下面,大多数的人都软弱得连给自己找东西吃的力气也没有了,所有的人都在挨饿。他于是选出病情不太重的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叫他们回到峡谷,把粮食和席子搬来。然后他就鼓励和安慰其余的人,终于劝得连最衰弱的人也动起手,为他们自己搭造着简陋的栖身的地方了。

不过,他派去搬运粮食的人并没有回来,他于是动身回到峡谷,他才走到悬崖上面,就受到了六支步枪的同时攻击。一颗子弹穿破了他肩膀上的肉,他的脸也给一片被另一颗子弹打碎的石头划破了。就在他遇到这种意外,连忙跳回去的那一刹那,他看出峡谷里已经布满了军队。他自己的人已经背叛了他。炮火太可怕了,他们宁可待在摩罗该岛的监牢里面。

顾劳退回去,解下了一条沉重的子弹带。他躺在岩石中间,准备等到头一个兵士露出头和肩膀的时候,才扣动扳机。他等了两次,可是,过了一会儿,从悬崖边上再露出来的,就不是头同肩膀,而是一面白旗了。

“你们要干什么?”他问道。

“你是有麻风病的顾劳吧,我们要的就是你。”对方回答道。

顾劳躺在那儿,想着这些洋鬼子竟然固执得这么奇怪,哪怕天塌下来也要达到目的,不由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简直什么都忘了。是的,即使他们为这种事送了性命,他们也要实现他们那统治所有的人和万物的愿望。他不能不佩服他们和他们的意志,这是一种比生命还有力、一定要强迫一切服从他们的意志。他深深地感到,他的斗争是毫无希望的。跟洋鬼子这种可怕的意志斗争,是不会有结果的。尽管他可以杀死一千个洋鬼子,可是他们会像海里的沙一样升起来,再攻打他,而且人数一次比一次更多。他们从来不知道他们有过打败仗的时候。这是他们的短处,同时也是他们的长处。而他自己的人所缺少的正是这个。现在,他看出来那一小撮宣传上帝的福音和甜酒的好处的家伙,怎么会征服这些土地了。这是因为……

“喂,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是白旗下面那个看不见的人说话的声音。他就在那儿,而且跟所有的洋鬼子一样,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达到目的。

“让我们谈一谈吧。”顾劳说。

那个人先露出了头和肩膀,然后才露出全身。他是一个脸上皮肤细嫩、眼睛蓝蓝的小伙子,大约有二十五岁,穿着上尉的制服,显得很苗条、很整洁。他一路向前走着,直到被喝住了才停,于是他就在十二英尺外的一个地方坐下来。

“你是一个有勇气的人,”顾劳很诧异地说,“我可以像打死一只苍蝇那样把你打死。”

“不会的,你办不到。”对方回答道。

“为什么不会?”

“顾劳,因为你是一个人,尽管你是一个坏人。我知道你的历史。你杀人是光明正大的。”

顾劳哼了一声,可是心里很高兴。

“你把我手下的人怎么办了?”他质问道,“那个孩子,那两个女人,还有那个男人?”

“他们投降了,我正是来要你也投降的。”

顾劳大笑了起来,他不相信。

“我是一个自由的人,”他声明道,“我没有做过一点儿错事。我只要求你们别来管我。我生得自由,同时我也要死得自由。我是决不会投降的。”

“那么,你手下的人就比你聪明,”年轻的上尉回答道,“瞧……他们来了。”

顾劳回过头,瞧着他的残军走过来。他们一路哼着,叹息着,像一群鬼一样,拖着他们的悲惨的身体走了过去。这是为了让顾劳尝到更辛酸的滋味而故意安排的,因为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一路都在咒骂他,侮辱他;走在最后的那个气喘吁吁的丑老太婆,甚至还停下来,伸出她的瘦得只剩了一层皮的、像鸟爪子一样的指头,摇晃着她那跟死人一样的脑袋,诅咒了他一句。接着,他们就走到山头下面,向潜伏着的军队投降了。

“现在你可以走了,”顾劳对那个上尉说,“我决不会投降的。这是我最后的一句话。再会吧。”

上尉从悬崖上溜过去,回到了他的军队那面。接着,他就撤下休战的白旗,用他的刀鞘顶起了他的帽子,顾劳立刻就用子弹把它打穿了。那天下午,他们又从海滩上用炮来轰击他,等到他退到了远处高不可及的深山里的时候,那些军队就追了上来。

他们从这座山追到那座山,沿着火山的峰顶和山羊的小路,一连搜捕了六个星期。当他藏在马缨丹树丛里的时候,他们就摆开了围攻的阵式,穿过马缨丹树丛和番石榴树丛,追得他像兔子一样东奔西窜。可是,他总是用绕过来、折回去的办法避开了他们。他们根本逼不住他。每逢追得太紧的时候,他的百发百中的来复枪就会挡住他们,让他们只好带着受伤的兵士,顺着山羊的小路,回到海滩上去。有时候,遇到他的棕色身体从矮树丛里露出来的那一会儿,他们就开枪打他。有一次,五个兵士发现他在山丛间一条毫无遮掩的羊肠小路上。他们趁着他在那条使人头晕的路上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的时候,向他开枪,直到用完了他们的子弹。后来,他们发现了许多血迹,知道他受了伤。六个星期之后,他们不再追捕了。军队和警察都回到了檀香山,卡拉劳山谷就成了他一个人的地方,不过,时常也有一些人,为了那笔奖金,打算来捉住他,结果反而送掉自己的性命。

两年之后,有一次,顾劳爬到一片树丛里,躺在棕榈百合的叶子同野姜花中间,这是最后一次。他自由自在地活了一生,现在,他要自由地死去。天上开始落下了牛毛细雨,他拉过一块破毯子,盖住他的残废畸形的肢体。他身上盖着一件油布上衣。他把他的来复枪横放在胸膛上,恋恋不舍地揩了一会儿枪筒上的湿气。那只揩枪筒的手已经没有指头可以扣动扳机了。

他闭上了眼睛。现在,他身虚力竭,脑子里乱纷纷的,他知道他的结局快到了。他跟野兽一样,爬到了这个藏身的地方来等死。他昏昏迷迷,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起来,他回到了当初在尼好岛度过的青年时代。现在,他的生命正在消逝,雨声在他耳朵里越来越模糊了,他好像又在起劲儿地驯马了,他坐下的一匹野性未驯的小马正在竖立起来,拼命乱跳,他的马镫子也在马肚下结在一块了;接着,他又好像在驯马栏附近,疯狂地奔驰着,把帮助他的饲马员赶得跳出栏杆。而刹那之间,他又很自然地,发现自己正在高原的草地上追赶着野牛,用绳子把它们套住,领着它们回到下面的山谷里。于是,他又到了打印的牲口栏里,汗水和灰尘刺痛了他的眼睛同鼻孔。

现在,他的精神横溢、身体健全的青年时代已经完全恢复了,这样,直到他感到了临终前的剧烈痛苦才苏醒过来。他举起他的可怕的双手,诧异地瞧着它们。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的狂放的青年时代的健全身体会变成这样呢?于是他想起来了,在一刹那之间,他又记得了他是有麻风病的顾劳。他的眼皮无力地动了两下,就垂下来了,耳朵里的雨声也停止了。他的身体里出现了一种拖延时间的战栗。后来,连这个也停止了。他勉强把头抬起一半,可是马上又倒了下去。然后他的眼睛就睁开了,再也不闭拢了。他最后想到的是他那支来复枪,于是他就合拢他的没有指头的双手,把它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面。

(雨宁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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