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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第一个在登山途中死于肺水肿和脑水肿的人。我想不出还有别的病能引起这么严重的头疼和恶心。

J.C.听了这话一个激灵,马上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在我的眼前用光晃了几晃。

“我想不是,”他终于说道,“我看这就是高空病,杰克。而且你在经过槽谷和冰川的时候被严重晒伤了。不过我们来给你喂些热汤和茶,然后看看你感觉如何。”

可是我们做不了热汤了。我们带来的普里默斯炉,就是那个可以供六人使用的较大的炉子,怎么都点不着。

“他妈的,”J.C.小声说,“再等几分钟,我的朋友。”他开始非常熟练地把这个复杂的机械装置拆开,吹了吹小阀门,检查了那些零件,用手电筒照着看底下那些细长的气缸零件,我的父亲每次擦完步枪后都这样看枪筒里面。

“所有的零件都在,而且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他终于这样宣布。他飞快地把炉子重新组装好,就像美国海军在拆卸检修后重新组装步枪一样快。

这该死的东西依旧点不着。

“燃料出问题了?”我提出了一个可能性。我蜷缩在睡袋里,因为盖着帆布和羽绒,我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即便只是看着J.C.在这么寒冷的情况下竟光着手把活儿干得这么漂亮,我的头都会疼得更加厉害。一阵阵头疼和胃痉挛袭来,我像一条在被飓风掀起的大浪里浮沉的小舟一样来回滚动。我特别不愿意再爬到外面去吐,只要我能躺着不动,我就不会爬出去吐。

“从二号营地这一路长途徒步过来,我们差不多把水瓶和水壶里的水都喝光了。”让-克洛德说,“没有热的食物我们可以活好几天,可要是没法融雪烧热茶和饮用水的话,在这里被困上几天,我们就有麻烦了。”他穿上了外面几层衣服。

“你说的在这里被困上几天是什么意思?”我设法透过睡袋结了一层冰霜的开口边缘说,“雷吉和她的老虎队明天中午之前就能到了,而且理查和他的夏尔巴人在黄昏之前也能来。到了明天的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就会热闹得像纽约中央火车站,到时候食物会有的,燃料会有的,普里默斯炉也会有的,而且多得可以供一支军队使用。”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时速肯定超过100英里的狂风猛地吹向帐篷的北边,从铺地防潮布底下吹过,如果让-克洛德没有扑过去伸开四肢压在帐篷底布上,那么这风很可能就把我们卷向空中吹走了。片刻之后,就在我们会不会成为空中飞人还未有定论之际,我们从原地被狠狠地弹了起来。与此同时,帐篷壁开始不停地来回摆动,噼啪直响,像是重新开始的步枪火力。我猜那几个我们牢牢拴紧的拴系器具都已经断裂了,要么就是桩子都被拔出来了。也没准儿是狂风把那些半吨重的砾石也给吹走了,我们之前把牵索系在这些岩石上,以便可以加固帐篷。

“或许明天他们来不了了。”让-克洛德大声说,他的声音大得就算在枪炮声中也能听得到,“不过,我们得想办法把雪融化了,在他们来之前煮茶和饮用水。而且我们还得去看看隔壁的夏尔巴人怎么样了。”

*

从外面看来,雷吉那顶半球形大帐篷的御风效果似乎比我们那个A形温伯尔帐篷要好,可我们刚一走进去,立刻就看到同住在大帐篷里的四个夏尔巴人可没有这么好的御风能力。我和让-克洛德拿来了一些冰冻罐头食品,还把那个失灵的普里默斯炉也拖了过来,虽然可能性不大,可我们还是盼着某个夏尔巴人能修好它。走进帐篷时,雪片从我们身后吹进来,我们赶紧把入口用带子系紧。

帐篷内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小支印度教徒进行宗教仪式时使用的那种蜡烛,这根蜡烛是用酥油制成的,又短又粗,火焰周围没有遮风物。酥油是一种清牛油,这一小支蜡烛散发出恶臭味,让本来就很恶心的我更加恶心得要命。四个夏尔巴人看上去可怜极了;巴布・里塔、诺布・切蒂、昂・蚩力和拉帕・伊舍全都在帐篷中央蜷缩成一团,盖着一件潮湿的芬奇鹅绒外套。其中两个人的一半身体在他们自己的睡袋里,而且这些睡袋也是湿的,可另外两个人连睡袋都没有。帐篷里看不到任何他们背来的装备或食物,甚至连一块多余的毯子都没有。这四个人,这四个早前被当成名副其实的老虎夏尔巴人的人,像是穷途末路的迷失者见到了可能的营救人员一样,直愣愣地瞧着我们。

“你们的另外两个睡袋呢?”J.C.问。

“拉帕在二号营地的时候把背包里的一些东西拿出去了,好减少负重。”诺布・切蒂说,他的牙齿咯咯直响,“他把他的睡袋、我的睡袋和另一块铺地防潮布留下了……是无意的,大人。”

“他妈的!”让-克洛德说,“睡袋是你们的负重中最轻的东西了。你们有没有水?”

“没有,大人,”我的贴身夏尔巴人巴布・里塔说,“爬到这座营地的途中,我们把瓶子里的水都喝光了。我们一直盼着你们已经融化了一些水给我们。”

我们几个人挤成一小团,J.C.砰地把难搞定的普里默斯炉放到我们中间,把问题说了出来。巴布和诺布翻译给昂・蚩力和拉帕・伊舍听。

“食物哪去了?”让克洛德问,“汤和罐头食物呢?”

“我们拿不回我们背运的东西了,”诺布说,“都被深埋在雪下了。”

“胡说八道,”J.C.厉声说,“我们几个小时之前才把那些东西卸在距此几码远的地方。我们现在得出去,把食物和背包拿回来,看看有什么可以用的。没准儿还有一个普里默斯炉?”

“不会,”巴布带着绝望的语气说,“不过我背了很多普里默斯炉四方形油罐到冰川上来。”

让-克洛德摇摇头。要不是我的头太疼了,我也会摇头的。除非我们能把普里默斯炉点燃,否则这些小罐装煤油根本一无是处。“戴上你们的手套,穿上沙克尔顿外套夹克。”J.C.命令道,“现在雪太大了,而且天也黑了,没法在外面整理背上来的东西,所以我们得把包裹和行李袋拉进帐篷里。”

外面的天越来越黑,暴风雪阻挡了我们的视线,可视距离只有几码远。我不知道我们这次出来找行李,是不是应该用绳子互相系在一起。这时候,让-克洛德在呼啸的狂风中大声呼喊,让巴布和昂互相紧紧抓住,并且拉紧我,让诺布和拉帕也紧抓着对方,同时还要拉紧他。我们磕磕绊绊地走着,感觉已经离开了大帐篷几码远,来到了我们认为夏尔巴人卸下包裹的区域附近。我和J.C.的背包与行李袋都被压在我们帐篷入口处的岩石之下。当然了,那些背包和袋子都空了,只剩下一些罐头食品,因为我们背来的东西里有两个沉重的帐篷、帐篷杆和那个不能运转的普里默斯炉。所以,我们能不能活下去,就看我们能在夏尔巴人的背包里找到什么东西了。我们原本以为,相比北坳上的四号营地,甚至是相比北部山脊和东北山脊上无遮无掩的营地,三号营地应该处在有遮挡的地方,可狂风呼啸着从那道1000英尺高的冰壁和斜坡上猛吹下来,暴风雪是如此之大,真能把我吹倒。巴布・里塔和昂・蚩力忠心耿耿地和我一起栽倒在雪地里。我趴在地上,一通乱摸,希望能在堆积物、冰雪覆盖的砾石和帐篷这一面越堆越高的雪之间找到他们的背包和行李袋。

“在这里!”我几乎听不到J.C.的声音,可我和两个夏尔巴人还是朝着他的声音的方向爬了过去。

此时,一大堆包裹上都覆盖了超过10英寸的新雪,我们每个人都抓住包裹一角,开始把它们拖回大帐篷……可大帐篷哪去了?好在拉帕・伊舍没有吹灭他们放在帐篷底布上的那根小酥油蜡烛,不过把点燃的蜡烛放在那里无人看管这事办得可真够蠢的,因为在这些帆布帐篷里,火永远是危险的源头。我们一边拖拉着装备,像猪一样发出咕噜声,骂骂咧咧个不停,一边爬向那微弱的烛光。

因为不可能冒着风雪在外面把包裹、背包和行李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所以我们只好在帐篷里整理,结果状况简直变得一团糟。

大量的雪被从外面吹了进来,我们的鹅绒夹克和裤子(夏尔巴人没有穿我们为他们准备的额外羽绒裤)以及两个已经铺展开的睡袋上全都落满了雪,在接触了体温之后,雪很快融化成了水。鹅绒越湿,防寒效果就越差,只有湿到一定程度,鹅绒才会发挥冰冷的湿毛巾所具有的那种防寒效果,才可以保暖。

我在帐篷底布上找了一块最干的地方把身体缩成一团,我头昏眼花,费尽力气不让自己再次出现剧烈的恶心感,浑身不住颤抖,每一次发抖,头就会更疼一点儿。这时候煤油的恶臭味突然传来,强烈到令人无法忍受,对我的病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让-克洛德正在整理包裹和行李袋。他倒是又找到了几罐冰冻罐头食品和密封包装食物。19世纪以来,英国皇家海军都把这种密封包装食物称为“压块汤粉”,却没有找到水。另外还有五个多普里默斯炉油罐。

现在我们煤油倒是够多的了,足以炸掉一座德国碉堡,或者把北坳那面冰壁烧个窟窿,可那个该死的普里默斯炉压根儿就没法燃烧这些煤油。

J.C.在帐篷中央清出一块地方,把他的另一件羊毛衬衫铺在上面,当作工作区。他之前从他自己的背包里拿来了手电筒,在那越烧越短的小酥油蜡烛闪烁的蓝色光亮外,增添了一些亮度。

他把普里默斯炉又立了起来。我们有两个用来煮东西的大锅,每个人都有一个用来喝水的锡杯。J.C.肯定,正如说明所说,油罐子里还有三分之二没用过的煤油,他在炉子燃烧头下面的小酒精杯里点燃一点点酒精,启动油罐泵,用泵加大压力,再次尝试点燃炉子的燃烧头。

没有反应。

J.C.用法语滔滔不绝地骂了起来,他用的词太新鲜了,以至于他每骂20句,我才能听懂一句。他开始把炉子拆开,又开始咒骂起来,同时非常小心,以免煤油或剩下的酒精洒出来。

“为什么会点不着呢?”我蜷缩成胎儿的姿势,忍着抽痛的头疼,挤出了这句话。

“我……不……知……道。”让-克洛德咬牙切齿地说。狂风一刻不停地猛烈吹动大帐篷的帐篷壁,我们四个人只能死死抓住圆顶的木梁,盼望在我们的体重和逐渐松弛的力量的作用下,大帐篷能够屹立不倒。与此同时,J.C.在外面挥动着他的小钢管仪器,低声低语地把结果告诉帐篷里的我:气压低得吓人,而且还在下降,傍晚外面的气温居然低至零下39摄氏度。我们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我们的身体、帐篷和恐惧,狂风从上方猛烈吹向北坳脚下这片“有遮挡”的区域,我们凭借这三个因素以身测试风速,不过这风肯定达到了飓风的速度。有些时候,风速肯定达到了时速100英里,甚至更猛烈。

我强迫自己坐起来,看着已被拆散的普里默斯炉黄铜零件,只见它们此刻在唯一一个手电筒的微弱光亮和就快熄灭的酥油蜡烛烛光的照耀下微微闪着光。

我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瑞典造的普里默斯炉更白痴的机械装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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