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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渴望回到外面去吧?去找到你真正的阿爸阿妈,忘记那些烦人的叮嘱,忘记那每一次无理由的欺压和羞辱。””老人的身影在耳边越来越清晰了,混合着潺潺水声,阿提拉心头忽地就闪过一丝明悟:这一定就是举族上下齐声歌颂的长生天腾格里的声音,他无偿地爱着每一个草原上的子民,无论老幼,都是他的孩子。

““站起来,站起来。你的使命还没有完,你答应过你的阿爸,要完成三件事!第一:消灭柏柏尔人;第二:成为真正的大单于;第三:征服罗马。””

我不,我不要!铺天盖地的压力压垮了孩子的脊梁,他恐惧惊慌地扑腾着小手,刨地也似的乱动,仿佛这样就可以躲开沉重的压力,那些听不懂的话语沉甸甸地挂在心头,叫他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叫他在生存面前选择了死,选择了可耻的逃避!

但孩童幼小的身体里往往蕴藉着比春天更有活力的生命种子。它生根它芽它本能地跟随着万物的律动,叫这个小小孩子在死的威胁下做着本能地有力的挣扎。

同时,那生命的大树仿佛透过境地湿滑的苔藓,捕捉到那孩童无意识挣扎的小手,植物的绿意很快爬满了峭壁,这是伟大长生天的旨意!那水似乎不能再淹没这个幼小的身体了,有什么回应了他的心跳,那颗心以彻底沉寂为代价,将羔羊赶到永远迷失的荒野,而叫舍生忘死的独狼完成了寄宿与占领。

孩子脸上的天真与迷茫在飞褪去,那童真仅仅以一个撒泼的气质驻留在稚嫩的脸上,他那浑似草原人的枯黄的面孔正在被一类崭新的橙黄所取代。菌子或者蛛丝一样的细线将他全身光的地方一一串连,他张口嘶吼,像艰难新生的小象一样,闭着眼睛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然而小象一出生就有站立的能力..那些不能很快站直的就要为走兽捕食,那是小兽一决生死的时刻,这样羸弱的身体如果不能激潜力,就要在这口可笑的枯井里死掉,也许臭了才会被路过的人偶然现。

阿提拉不要那样的结局,他的灵魂在不甘中嘶吼。扑腾的野兽并不是那在长辈们帮扶下艰难站立的小象,他只有一个人,外面都是掠食者,他本就无处可去,也无路可退,更无处可逃。

当长生天把一件萨满祭祀用的破烂旧衣披在他身上的时候,精神中的阿提拉忽然觉得自己置身烈火之中,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但这过分冲盈感觉叫他无比难受,那有力的小手掌接过了自然之父递过来的藤蔓,他缘附而上,有力的小短手比爬树的松鼠还要迅捷。

他遇到了吊桶,那可以盛放一锅鲜美羊羹的吊桶悠悠而落,迷离中的人不假思索,一把抓住。

“上来了上来了,诚如您所料,世子只要未死..呃!单于的嫡孙,难道不能是我们未来的继承人?”一个大咧咧的声音响彻在晴空里,外面的天色自午后放晴。

几个着有刺绣锦甲的精锐卫士正缓慢地拽着吊桶,在吊桶之上,他们感受到一个小小身体传递过来的压力,因此,这些语言系统不甚达的卫士们就齐声高喊:“搂着人了,搂着人了!”

那边的可卢浑王也流出一丝笑意,但左右两个完成接收俘虏的万人长却叫他高兴不起来:“那不是世子,草原上的地位,从来都是自己一刀一枪争取来的。我们只能说,他是左谷蠡王承认的儿子!但现在,他既不是年长的那一个,未来也不会是最年幼的那一个,究竟如何,还要看这个带着诅咒不祥与希望的孩子将来能做到什么。”

眼看一截不长的吊桶即将被细心的战士们小心地提将上来,这位众人拥戴之中的贵人赶忙压低声音,哪怕是个孩子,都要提防被其听到某些不妙的议论。当吊桶终于漏出井口的时候,几个汉子出一声呼哨,锦甲的精锐卫士赶忙凑过来,却只见到一个放着牛腿骨的空桶。

“啊?”一个没心眼的卫士率先出一声轻噫,但本已经凑到井口的另外两人拔出了刀。

“谁在那儿,出来!”一个拔出腰刀的战士喊着,却被伙伴按住了手腕,同伴对他微微摇头。

“是左谷蠡王之子!”众人躬身下拜,孩子在井口伸出了稚嫩的手掌,那手指却能在井口外壁留下浅浅的指痕。

可卢浑王一声轻笑,不见他吩咐,那带路到现在不曾干渴到唇裂的鸡冠头昂巴就被几个卫兵牵出来,随着阿提拉被卫士抱出来,这个施暴者就被扳着肩膀按在井口,身后的士兵飞抽出了马刀。

些许小事,已经不消上位者吩咐。

但一个仿佛吞了炭火的声音从卫兵的怀抱之中传来,一股沛然无匹的大力将几个精壮的汉子甩了个趔趄,这是贵人的亲随,是两个万人队中最精锐的士兵。

“我要他,我中意他。”那个沙哑的声音说出拗口的词汇,是蕞音老师平时空闲时候教给他的,孩子说话不会挑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士兵们一愣,可卢浑王眯眼笑了笑,也不表态,径自偏过头去,一左一右两个万人长也没有点头,更没有摇头,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显现异状的孩子。

那个匈奴的子孙、淳维的后人据说继承了数百年前头曼单于和冒顿单于姓氏挛鞮的孩子,又被冠以多个氏族前缀的不祥之子,口喷热气,面部以一个红彤彤番薯的模样,挣脱了几个大汉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在自家罹难的枯井旁邀战。

稚嫩的小手指着的悍然是被押到井口,士兵们准备像杀鸡一样剁掉这个鸡冠头男子的脑袋。

但眼下,族里左谷蠡王的孩子叫他们放下这个死刑犯,原因是他挑中了这头猎物。几个卫士左右看一眼,看到长官们似乎期待一场好戏,顷刻间从善如流,他们隐秘地踢了鸡冠头昂巴的小腿和后裆,迫使这人面色痛苦地跪在地上,这是草原上流行的证明一个男子勇武的时刻,但卫士们说什么也不能叫一个犯人有伤害到自家人的机会。

昂巴或许是懵的,一向故作流氓姿态的鸡冠头也没有时间思考,胯下的痛楚占据了全部神经,叫他忍不住深蹲,好去护住那一阵阵酸痛的位置,对面那个地位悍然拔高的小崽子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其实阿提拉说的话很简单:“我想试着刺你一刀。”

没有人知道这个三岁就被迫在乱军之中刺死一位骑手的孩子此刻是什么样的想法,只知道这头骏捷的小豹一个窜扑,在空中划出残影,五步的距离变成了死神挥向人间的镰刀。

接着人们就看见鸡冠头青年捂着脖子上的豁口,出公鸡临死时的“嗬嗬”声,瞪大眼睛,一头栽倒在地上,侧颈处有极大的血洞,而跳到一边的孩子大口喘气,似乎要把这一片气流都抽干,吞到自己小小的身体里。

“差不多了,送世子回家。”这个时候,在故匈奴阶级里一向不曾有的可卢浑王才在围观的人群之外轻飘飘地送来一句话,而后在伴当的服侍下跨马前行,把手招一招,示意所有人跟上。

很快就有几个卫士小心翼翼地从后方突进,抱起看起来凶悍的小狮子,带着他一起坐在东欧的高种马上。

“这样看起来才够格做我们匈人,真正的匈奴人。才有资格进入王帐,看来传说并非一点不实,不是么?”贵人与两个万人长调笑,却没有人敢回应他的话,也没有人看得懂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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