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萨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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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领向北，五百里的脚程，有一座最靠近混乱之地的城市，名叫萨拉。

它是一座孤独的城，有着危险的处境，但这里的人倒是毫不在意，只是仍然依赖着南北两侧的贸易，而过着温饱线以上的生活。

相较于其他地区，萨拉城里的凡夫俗子，生活得更加舒适和安逸。和平为主基调的土地上，即使萨拉的位置已经很偏僻了，但仍然很多年都毋须受战争的威胁。

城与城之间的道路和传送阵，让萨拉这座孤悬于北的城市，可以健康地生存。混乱之地出产的珍稀材料、八王领的各类生活用品、异族的奇异身形和多种语言，神奇地在萨拉城碰面，给这座城市带来繁华。

繁华之下总是会有被人忽视的隐患。

萨拉城的和平，从根源上说，是城主萨拉的努力，他维持着萨拉城的秩序和独立，也因为他，平民才能够免受沉重的赋税和徭役，免受动荡不安和流离失所。和八王领的平民百姓相比，他们无望成为炼气士，却又不用为生计发愁；和混乱之地的相比，他们无法一飞冲天，但亦无需恐惧那些暴徒。

但萨拉是个人类，有生老病死，不能永远地庇护这个乐园，觊觎这片土地的人都知道，只要萨拉死去，这块美味的蛋糕就会失去一切包装，成为饕餮盛宴中的主菜。

萨拉城中没有贵族和王族。

八王领中有贵族和王族。王领中，王族的地位最高，贵族是王族的仆从，平民是贵族的眷属。王族与平民几乎不可能相见，虽然都是人，都在一块大陆上生存，但血统和历史，让王族与平民生活在两个世界。

萨拉城中异族人很多。主要是人马、羽人、蛇人、兽族、兽人和妖族，没有精灵和龙族。

多种族混居的时间长了，一些种族特殊的风俗习惯会产生退化，以减少矛盾冲突的爆发。这是因为萨拉城本来就是理想之城，一群做着和平梦的、勇敢的人，聚集在这个从前僻静的城市，然后将萨拉城建立起来。

萨拉城建立一段时间之后，人们才开始了对混乱之地的探索。一片充满未知和宝藏的土地——第一批人经过探索得到的结论，他们经过讨论，决定了它的名字。

为什么呢？这片土地上的天地规则非常混乱。生意盎然的丛林旁会有寸草不生的荒野；白晃晃的太阳旁会有不见星月的天空；朝生夕死的树木旁会有慢如蜗牛的飞鸟。

混乱之地的存在被贵族知晓后，他们聪明地立下流放至混乱之地的刑罚，然后，那些流放的人，便成为了垫脚石，为贵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贵族为混乱之地创造了秩序。贵族给混乱之地带来了统治者和民众，带来了亡命之徒，带来了半合作半雇佣关系。从这以后，贵族的治下没有了死刑和在逃的暴徒，只有和平安宁和为之上贡的平民。

萨拉是公平的。这座城市中的一切，他都不会干涉，因为他认为，这样的环境，他所提供的这样的环境，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偏待。若是自己为了人们口中所谓的公平，而去干涉某种行为，便是在主动地制造不公，但若有人触犯了他所制订的守则，那个人将会离开并付出代价。

萨拉明白，没有人有审判或惩处某人的权利，但在人的群体生活中，力量和规则会产生这种权利。若是强者违反规则，权利便会被赋予更强者，而萨拉便是这座城的最强者，只要他保持公平，这座城就有公平。

但萨拉已经老了，就像这座城一样。一代代人的生死之后，新一代人已不像曾经那些人，对金钱所代表的物质追求已压过了对书籍所代表的精神追求。

和平在腐蚀着人们，使其欲望增涨、精神困乏、意志软化，最终丧失那些美好而又宝贵的品质。萨拉也有些困顿，他的身体在老化，精神在委靡，他的，道，开始模糊，失去护佑他的能力。

萨拉没有后代，但当初与他一同建立这城市的人有，可纵使他们知道自己先辈的事迹，却仍不能体会其中艰辛，更不能明白其中伟大。

他们已经开始争权夺利，为那些他们先辈所不屑一顾之物，而行其先辈所厌弃之事，他们，既不能使萨拉城变得更好，又会为之衰败添一份力。

这一切萨拉都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呢？再建立一个萨拉城吗？萨拉知道，随着时事的变迁，人们在不知不觉间，便会与过去一代人产生思想上的差异。

由于环境的变化，以前人所推崇的，会变为现在人所厌弃的。他们那群人的理想，注定会因陈旧而化为被人惊叹的伟岸，而伟大与平庸间的距离，是人所不可越过的鸿沟。

将自身意愿强加于他人，是一种无能而又怯懦的表现。萨拉认为，那样的人，既无法自己将自己的意愿化为现实，又害怕他人超越自己，是可悲而可笑的囚徒，困在自己制作的牢笼中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

萨拉死得很平常，就像个整日村头闲坐的老大爷，在某天消失了，谁也不会发现村头少了个人，或者说是发现了，但毫不在意。

平静的湖面上，一滴雨慢慢飘落，掀不起任何涟漪，但湖面底下的眼睛却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