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苏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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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平历九年正月初二，九铭州寒苏城。

霰川畔一座小院的柴房内，一名相貌憨厚老实的年轻人正在从背上卸下不久前捡拾回来的薪柴。

不一会儿，他的背后传来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寻归，你回来啦~你看看你，这昨天刚过完年，今天还下着雪呢，家里的柴火都快堆成一座小山啦，可别把你身子给冻坏咯。”

寻归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阿爹，我现在已经是十三岁的大伙子了，身体强壮得像一头牛呢，应当为家中分担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正说话间，寻归从柴房角落里取出一根斜倚着的木杆，对着阿爹说道：“阿爹，我今天在城外凝晶谷树林里砍柴的的时候，发现了这一根上好的木料，我看摊位上遮天伞的龙骨略微有些腐朽了，打算过两天把它给修一修。”

阿爹轻轻摩挲着木料，嘴里喃喃说着：“你这孩子，唉，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虽说这两日学堂休息，但也不能把学业落下了。你阿爹我没甚大本事，只会给人算算卦、画画符，我希望你以后的人生能多些选择，不要像我一样蹉跎了一辈子。”

“阿爹，孩儿省得，等一会儿用完了饭食我便去读书写字。再说了，孩儿觉得阴阳风水也没什么不好的，阿爹您不就是凭着这门手艺把我拉扯大了吗~”

寻归嬉皮笑脸地出了柴房，转身前往灶膛生火造饭去了。

“这小兔崽子！”阿爹笑骂了一句，突然间抚摸着木料的手一滞，只见那木杆通体漆黑如墨，杆身笔直坚硬却又富有韧性，表面的树皮纹路似龙鳞一般爬行，断面的木纹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其中隐隐约约地散发出翡翠色的光韵，“这……这是……玄灵长青木……”

饭桌上，阿爹语重心长地说道：“等吃完饭先去你刘婶子家走一趟，送几个鸡蛋和几张平安符过去，他们家儿媳妇过几天就要生产了，这营养得跟上才行。”

“当年捡到你时若是没有你刘婶子给你喂奶水，你早就已经饿死了，这做人啊要懂得感恩才行。”

“知道了，阿爹，趁现在雪还没有下大，我马上出去一趟。”随即寻归猛刨了两口饭，匆匆拿起鸡蛋和符箓便一溜烟没影了。

“诶诶，我这个长辈还在饭桌上没动呢，你个小兔崽子倒是先跑了，等回来非得教训一顿不可。”

然而，寒苏城的这场雪并没有止息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几天寒苏城中的柴火价格涨了五成，粮食价格也涨了三成，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这个冬天能否挺得住啊。”阿爹的话语中透着浓重的忧虑。

“是啊，也不知这场雪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来，这几天很多坊市也都闭门谢客，许多日常生活用品也都没法采买。”寻归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寻归，你一会儿去给隔壁你白叔家送点柴火和米面，他前两天在河堤上踩滑了摔伤了腿行动不方便，又是孑然一身无人照料，你便代我去探望一下吧。”阿爹望着门外漫天鹅毛飞雪说道。

“好。阿爹，我去去就回，水正在灶膛上烧着，您等会记得看一下火。”寻归回应道，随后便戴上了皮帽，披上了大袄，穿上了厚皮靴出了门。

在齐膝深的积雪中，寻归艰难地冒着风雪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着，不一会儿身上便落满了晶莹的白霜。

在完成阿爹的交托后，寻归又绕道去了一趟坊市，想着明日便是老爹的生辰，便在聚云楼用自已在码头做零工攒下的钱买了一壶春风醉，准备为阿爹庆生。

返回的路途中，虽然面部和双手被风雪冻得发红，但寻归的内心则是无比温暖，看到不远处租住小院微莹的灯火，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了许多。

倏忽间，寻归察觉到头顶闪过一道黑影，并沿着路旁的房脊快速地向前闪转腾挪，最终落到了自家的小院之中。

“不好！莫不是家里遭贼了吧！阿爹不会有事吧？”寻归内心顿时警铃大作，于是快步奔回了小院，然后悄悄绕到了柴房中，顺手抄起墙角斜倚的乌木杆，低声向主屋门口缓缓靠近。

然而，屋内并没有任何打斗声或是翻找物品的动静，只听见自已阿爹和另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在不急不缓地交谈着。

“宗司祭，总算是找到你了。十五年了，你在这边陲小城可真是清闲得很啊。”陌生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住口，我早就不是你口中的司祭了。现在的我，只是这寒苏城一名普普通通的算卦先生而已，若是无事，我可要闭门送客了！但想必，你今日出现在此处也不是来闲叙家常的。”阿爹面露愠色，厉声说道。

“看来你依旧对十五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啊，但你心知肚明，这是我们道门避无可避的因果。如今你我二人，也到了该肩负起这份责任的时候了……。”黑袍掩面的中年男子娓娓道来。

“哼！无需你多言！待到时机成熟我自有决断！”阿爹一挥袖转身背对中年男子。

“如今龙脉异动频繁，山河纷乱将起，你，我，包括那位，要么成为九铭州这方天地棋盘的执棋者，要么成为任人宰割的棋子，没有人能在这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中明哲保身，全身而退。”

“这场旷日持久肆虐北方大地的暴风雪，便是乱局迫近的最好凭证。”

“既然你心中已有计较，那么我便不再多言，望你好自为之，今日我便告辞了。”说罢黑袍男子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在主屋门口，寻归和黑袍中年男子四目相会，黑袍男子旋即扫了一眼寻归，又瞥了一眼寻归手上所持的乌木杆，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惊异，然后淡淡地留下一了一句：“有意思……”，随后身影便融入了漫天风雪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寻归望着黑袍男子离去地方向有些发愣，方才在主屋门口偷听到的对话中信息量有些大，他的大脑CPU运转有些过载，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

这时，阿爹似乎也察觉到了门外有人，随即出声道：“是寻归回来了吗？快进来吧，外面冷。”

寻归这才将乌木杆靠墙放好，迈步进入了主屋，怀中还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壶刚买回来的春风醉，他不知道该怎么提起方才在屋外听到的对话，于是便话题一转，满脸堆笑地说道：“阿爹，刚才走出院子的那人是谁啊？对了，你看我刚从聚云楼买回的春风醉，你不是都心心念念好久了吗？明日便是您五十岁寿辰了，咱爷俩可得一起好好庆贺一番~”

“哟~你小子还学会藏私房钱了，要不是看在你有孝心的份上，指定狠狠收拾你小子。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阿爹脸上又恢复了慈和的眉目。

“那必须是让您十二分满意的~”寻归骄傲地说道。

“刚才就是你阿爹的一位老朋友来叙叙旧，没聊一会儿他便离开了。”

“你看你全身上下都是积雪，快去收拾一下，免得等会儿着凉感冒了。我去把炉膛里的火烧旺一些，等会儿你过来烤火取取暖，然后我们又该准备晚饭了。”阿爹关切地看着寻归。

“好嘞~我这就去收拾干净，然后劈几匹柴过来。”寻归转身走向屋外。

望着寻归离去的背影，阿爹目光突然变得坚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