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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将在两天后的凌晨五点开始，那是日出的时刻，是昼夜交替、新一天的开始。
林阳没有被带回城堡内，而是就近住在了祭坛不远处水牢改造的房间里。
温妮莎没有食言，在潮湿冰冷的水牢中，人鱼们为他准备了人类所需的干燥温暖的火炉、床垫、被褥。在饮食方面，虽然比不上城堡内的大餐，但依旧菜品丰盛美味。
此刻他倒不担心温妮莎在食物中下药，毕竟自己在她心目中已经是个死人。
小女仆每日送餐时，都会和他说上几句话。有的听上去像是程老通过小女仆之口对他的嘱托，不过大部分似乎是她对人类的好奇。
水牢里没有娱乐项目，只有小女仆送来的几本书可以打时间。
没有时钟和太阳光的照射，林阳无法分辨时间。在四面环绕黑色岩石的逼仄房间内，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但当祭祀时刻真正到来时，仿佛这两天的等待只在一瞬间。
来接他的依旧是小女仆。
她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听命于程老先生而非温妮莎，小小年纪就做了卧底。这样的小间谍却出乎意料的单纯，很多时候她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但此时就连她也知道，这个人类男性要死了，是自己将他亲自送上刑场。
小女仆打开水牢的门锁时，粗壮的手臂微微抖：“走吧，时候到了。”
祭坛中央的巨大岩石圆盘，新摆上了两张墨蓝色晶体制成的一人宽高的案板。
程老先生已经躺在了其中一张上。
他的身体几乎没有起伏，呼吸轻得吓人，仿佛随时都将离开人世。
温妮莎站在他身旁，与周围丑陋的人鱼们不同，她依旧是貌美的人类模样。
她握着老人的手，正俯身轻声说些什么。
听闻祭品的脚步声，温妮莎回过身来，她静静地注视着年轻人，眼神中似乎带有一丝不舍和伤感。
林阳在这个刹那间分不清她眼神中的情感究竟是源于他亦或是程老，下一秒这抹最后的情感就被冰冷取代。
小女仆将林阳按在另一张晶石板上，在躺下的瞬间，他感到有一股看不见的无形之手，大力将他禁锢在其中，无法动弹。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温妮莎居高临下地俯视。
林阳沉默。
“那便开始吧。”温妮莎没有一刻停留，转身走向圆盘外围。小女仆跟着她一起离去，途中还不时几次回头看看这个可怜的人类。
山洞深处传来了一声悠长的低鸣，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响起了“咕叽咕叽”像是黏液搅动的声响，这是人鱼的语言。
数十个，上百个，甚至上千个人鱼们在一片幽蓝的光芒中和声吟唱。
前日里妖娆美丽的女仆们，如今退下了人类着装和外貌——她们身材高大粗壮，上半身皮肤呈现墨绿色并带有深色花纹，双腿有鳞片包裹，尾椎处拖着一条粗壮的鱼尾，活脱脱像是个从海洋爬上陆地、尚在进化中却没有褪去尾巴的丑陋两栖生物。
她们在吟唱某种古老的魔法，让人感到反胃的声音中带着极度的虔诚。吟唱完毕后，分布在祭坛四周的人鱼们睁开双眼，一盏盏幽黄的灯火在幽暗中陆续亮起。
“哐当——”
身下的岩石圆盘动了，它正在缓缓下沉。
林阳还来不及细想时，身上那股束缚自己的力量化作一股深海般汹涌的暗流冲刷进入身体。
他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随后是无尽的黑暗。
当光亮再次出现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色彩是器官对不同波长光线的翻译，人类的眼睛能感受到三种原色，并根据它们的灰度明暗差别，组合出成千上万种色彩。
不同生物的感知能力不一样，比如狗只能感知蓝色和黄色两种原色，因此红色在狗的眼中是暗灰色，绿色则更接近于白色。
而若能感知更多原色，则能组合成几何成长数量级的色彩，这正是林阳眼前的世界，一个他完全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世界。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绚丽世界，有太多他不能叫出名字的色彩，它们在山壁上、在石路上、在祭坛雕刻的铭文上、在半沉于海水的晶体上。
他感到身体越来越沉，身下的晶石板开始变得柔软、湿润，似乎将要化作一滩海水将他沉入其中。
接着他回到了曾经梦境中的深海。
海水再也不是蓝色或是黑色，它色彩斑斓、炫目夺人，有着陆地完全不能匹及的美。
他在本应是冰冷的海水里感受到了温暖，他在水下如同鱼一般滑行，如同鱼一般呼吸。
这是回家的喜悦。
突然间他感到脚踝上被一股力量拖拽住，他弯腰想要解开禁锢，现缠在自己脚踝上的是一颗光的半透明触手。
触手的另一头是同样半透明、长相讨喜的头部。
这只生物形似水母，但远比他曾见过的任何水母、任何海洋生物都要美丽。
正在此时，林阳忽地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涌——
在这种特殊的仪式下，他前两天吞下的粉末终于挥出了它的功效。
胃部的翻涌很快波及全身，他感到一阵晕眩和颤栗，紧接着眼前光怪陆离的世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色的海水。
在昏暗的水下，他再一次看清缠在自己脚上的东西，是一束长。
深黑色如同水草般的长，一头缠绕在他的脚踝上，另一头似乎挂着一个沉甸甸的死物。头仿佛有生命一般，他越是想要解开，它便绕得越紧，有几根强韧的丝甚至已经在皮肤上割出血痕。
随着一股暗流涌动，强大的水流将头另一头的重物推动，林阳看清了那个物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