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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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钺的目光滑到自己腰间的玉龙环佩上。

光洁的表面露着裂纹，许是年代久了吧。月龙潭，不论如何都要去，破苍天的局，暂且只能告一段落。梦里的声音千万遍催促他去那无人的迷雾之地。

“君泽，药膳煎好了，趁热服下。昨夜兼程，今日早些歇息。”乔玉凝银铃般的声音撞击着沈钺的心鼓，“嗯，凝儿亦是。”沈钺托着青瓷碗，药膳入口回甘，涩甜交织在舌尖。打在院墙上的光影，随日色流转。沈钺挑了张临窗的槐木八角椅坐下，在碎语与蝉鸣中耷拉下眼皮。

时节如流，时维六月，序属初夏。睡眼迷蒙中，耳畔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龙吟。他记得，颍川一战是在青州境内打的，那时自己貌似误闯过月龙潭。潭水青碧透亮，游鱼肆意穿梭，林木苍郁，猿啼鹘鸣不绝。确然绝无龙吟声。自己在谭边停留片刻，便火策马离开，与宇文汇合。

袅袅的管弦掩盖了龙吟，突如其来的大火将他吞噬，火光遮住他的视线。“桀桀桀，沈望双，纵你身为天道使者，你又改变的了什么！”黑衣人笑的狂妄尖锐，火炎散去，祖父半卧在地上，长剑贯穿胸腔，右手五指握拳，黑红的血液汩汩流淌，形成一个微型的湖泊。

“祖父!”沈钺的呐喊仅仅禁锢在气道里，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脚步凝固，无法移动。他好似一个木偶，被人牵动着见证了整个家族的死亡：姐姐因难产离世，父亲被箭刺中心脏，母亲选择用白绸结束余生......祖父在他七岁那年去过月龙潭，孤身一人。回来腰上多了个玉龙佩。

若他是祖父的后继者，那他想守护的人，是不是，亦是以此结局？

“来月龙潭，尔会知晓一切。”明黄身影幻化为一道白金色的长绦，沉默的围在沈钺身遭，再一次复述那句密咒。“吾要尔一人携银龙长枪来月龙潭见吾。”

白金色屏障背后，银白虚影悄然而立，“愿君确为吾寻之人，不枉浮天所托。”

谁掐灭烛火，弄得混沌满眼。自称“吾”的声音混杂在时间里流走，甜腥味弥漫整个口腔。

“咳——”

未暗的天光让沈钺的神经再度紧绷，右手手心的白羽箭簇被自己强制拔离，龙鳞印记血红依旧。外头天降碧落，雨水从屋顶瓦片溜到满是青苔的石阶上，赠凭窗远眺的人儿一窗雨帘。雨帘骤然密集，沈钺迷惘间听见窗棂糊纸被撕破的滋啦声，以及有人翻过院墙落到地上的啪嗒声。

这个时辰，又会有何人？

碧落如瀑跌下，溅起缥缈水花。他欲不辞而别，前往月龙潭。天道使者，龙鳞印记，黑衣人，明黄身影，他都要探个水落石出。何处传来幽幽的《梅花落》，像是自己在临栀城主府屋梁上用那玉笛吹的，可玉笛他并未带在身边。北厢房的门一直开着，龙纹银枪靠在实木雕花立架上，与先前无异。

“统领，京都的眼线传来消息，云紫宸迫使圣上禅位，改国号为紫苍，定年号为天云，分封百官，一统八荒。”

“他云紫宸居域中之大，而天下依旧分崩离析，割据势力仍存。本统领欲去月龙潭一趟，若是五日未归，你拿这玉牌，带所有人去允州寻洛岑宁，尔后我来允州。”林翎接过统领递来的令牌，是允州太守令。雨声缓慢下来，有停的迹像。林翎将允州太守令收进腰间，“卑职定不辱使命。”

乔玉凝站在西厢房屋檐下，倾听沈钺与林副统的交谈，京都已变天，父亲......应该安好吧。三日前宇文将军来尚书府说明来意，父亲请缨留守京都，只因长子在云紫宸手下做事，乔家跟云家的关系还算和睦，若此时全家撤离，估计会被怀疑。

五月廿六了，明日启程去月龙潭，沈钺心念道。

紫苍天云元年，五月廿七，允州太守府。

洛岑宁知晓沈钺被追杀一事后，紧急派探子去打听沈钺的消息。他父母早逝，如不是沈钺授他枪法，他走不到现今这地步。沈钺不认他这个徒弟，但他这声师父，遇则必喊。

新皇登基，各州派人送礼朝贺。按理身为允州太守，他定要到场，只是他懒得跑这一趟罢了。

“爹爹，还没有师爷爷的消息么？”

洛岑宁长出一口气，背手临窗。见父亲心灰意冷，洛羽便不再过问。她打小就听父亲说他师父耍的一手好枪法，引得她一直想见见自己的师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