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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辟指尖在图样说明上停留了片刻，合上册子，钻出小门，看见张兰芳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旁边的桶里装着十来只已经修剪好了的玫瑰，艳的像童话公主的唇上口脂。
这位老板大概以为，自己最终要选红玫瑰，所以先提前打理着，唐辟想。两个人就半个钟的交集，喊老板最合适，但她自称阿姨，也没办法，好在大家过了今天没明天，无所大谓。
“选好啦，想要什么呢。”张兰芳停下手上活计问。
“月桂有吗？和什么搭配好？”
“啊？”张兰芳小愣了一下，看了一下桶里，“还真有。”她夸赞着唐辟的好运气，“这正是桂花开的季节，叶子很茂盛。你要搭的话，搭黄玫瑰和白玫瑰都好看。”
“黄色吧，你看着搭就好，不用考虑价格。”唐辟本来想说给我来一束全桂花，但看张兰芳的错愕，如果说要全桂花，这位店老板可能会兢兢业业问个半小时为啥。
“那行。”张兰芳顿了顿才应下这句话，转而将面前桶推开，转身将泡着黄玫瑰的那只桶挪到了面前。
半桶水加一大簇花颇有些重量，她弯着腰挪动的稍微有点艰难，唐辟下意识里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打算，只觉得这老太太活了几十年不会衡量劳动，挪椅子不比挪桶划算？
反应过来还是往前走了两步，装模作样要扶扶，张兰芳已经把桶扯到了位，抬头笑说：“不用不用，我搬习惯了，你坐你坐，坐着等等，好少见人这么早来买花，要几支呀，我先帮你修。”
“十七。”唐辟忙不迭的收回手，左顾右盼避免再和张兰芳视线接触。
“啊，这是个什么说法，没听说过。”
“我喜欢。”这是句实话，来自近日得到的一个新知识点，数字十七在某个不能明说的教义里代表最终胜利。
她找着把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盯着想打消掉张兰芳的话头，却仍旧没能避免与这个店老板东拉西扯了将近半小时，今日的说话量，比她过去一周还多。
那束她要的花终于包装得体，十七朵黄玫瑰紧紧扎成一束，再拿带绿叶的丹桂围圈装饰，鲜橙彩纸包裹上，丝带系成好看的蝴蝶结。
“好了，要不要贺卡，阿姨送的。”张兰芳抄起剪刀将垂下来的两条丝带剪成长短不一，显得更有层次感，然后将花束递给唐辟，揉着腰起身要往柜台处去找贺卡。
“不用，多少钱。”唐辟掏出手机。
“开张见喜，祝你们小情侣和和美美，黄玫瑰八块钱一支，丹桂十五，包装不收你钱，给一百五吧，要不要加个阿姨微信，下次在上头说一声，我们有员工可以在下午送货上门的，你看天这么热....”
“不用了，我赶时间。”唐辟接过花束，对着柜台处的二维码扫码付款，前脚踩后脚出了店门，后头张兰芳余音蔼蔼，“熟客有批价哦。”
一个有点奇怪的顾客，她想，奇怪在于，她看唐辟很期待把花送出去，但似乎不是出于某种美好的原因，那小姑娘最后跑的风风火火，像是要去打仗。
一个奇怪的老板，唐辟也在这么想，奇怪在于这店老板洋洋洒洒闲聊了一早上，但一句也没有推销商品，她完全可以舌绽莲花喊自己买更贵的东西，好歹让那些口水耗费的有价值点。
她从花店一路快步跑到街头，改变了坐地铁的打算，可能是太久没有室外活动，忽略了自然的威力，这个天气，头顶上的太阳已经成了清油一样的金黄，路口站着不到五分钟，后背衣裳接近湿透。
她改变了去地铁口的打算，点开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等到应用内提醒的车牌号渐渐出现在眼帘，唐辟低头，嗅了一口月桂的淡淡的苦香，主动走了几步，待车停稳，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上。
“尾号1234乘客对吗？”司机问。
“是的。”唐辟将花束随手扔在座位一侧，熟练捏了下耳机柄放开音乐，倚在靠背上，侧脸看向了窗外，她眼中近年最出色的科技产品，莫过于耳郭里塞着的那个无线蓝牙耳机，举手之劳，就能把自己和世界隔离开来。
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甚合她意，这个年龄段的网约车司机多是养家糊口，勤勤恳恳开车，一句废话都没，相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可能只是赚个外快，话多的端个碗能去街头靠着说学逗唱暴富。
这趟行程从城中到郊区，几乎是横穿大半个广州，接近一个小时的相处里，安静是她的第一需求，正午将近，街上基本看不到行人，音乐声里，是从新到旧的错落建筑。
车辆无法进入逼仄的城中村，离她要去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时，唐辟不得不下车步行，过了几条主道，再转入一人宽的小巷，虽然来之前事无巨细的查过地图，阡陌间仍然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难得耐心，饶有兴致的读着墙壁上花花绿绿的小广告，从这条巷道钻到那条，又从这条钻到那条，终于在前方看见家小卖部。
五毛钱一包的跳跳糖挂在门口货架位置，风将包装袋吹的有咔咔啦啦轻响，唐辟扫过一眼货架上七歪八扭的各种日常生活用品，压了压帽檐，抱着那束明黄色走上前，问：“你好，我想问下，洪福六巷应该往哪边走。”
“那头，第五条就是。”坐在收银机前玩手机的中年妇女连头都没抬。
“谢谢。”唐辟转身出门，抱着的明黄色拖走屋内光影，那女人才仰起脖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一束包装精美的鲜花出现在这，有些不合时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