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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手中的书卷压在桌上,走到窗前远眺这片在夏秋之际尤其明净的天空,深深呼出一口气。
男人的誓言不够可靠,男人的心更不可靠,总有一天她也会失去陆青舟的爱情的,那个时候,别人又会怎么笑她,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想不到。
八月,已经八月了啊。
元岸笙顺着梯子爬上杂物间的阁楼,阁楼里积存了不少东西,堆了厚厚的一层灰,看起来年代颇为久远。
他打开阁楼的木窗,咳了几声,挥开漫天飞舞的灰尘,往远处的县门看去。
那里花花绿绿地站了很多人,个个都兴高采烈,或谈笑风声,或翘首以待,呼喊着“近了近了!没多远了!看见人了!”可是他们都不是他要看的那个人啊,他要看的那个人,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穿着一身亮丽的湖蓝色衣裳,梳了自己最喜欢的髻,在欢呼雀跃,红着脸等心上人归来。
他忽然记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的也是一件湖蓝色的衣裳吧?
那时他刚逃出来几日,生怕那些人会追上来把他抓回去,逼他学媚术,学房中秘书,学各种各样的诱惑人的舞蹈,还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当着他的面商量他的□夜要卖多少银子,他觉得恶心,觉得恐惧,怕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亲眼看见一起进来的男孩□流血死在他面前,他想逃,他疯狂地想要逃跑。
他到了现在,依旧会后怕,如果自己当时稍微慢了一点,没预先躲在剩菜桶中,吃下了那些混合了迷药跟□的饭菜,他是不是也会就那么死去了,再也遇不上她了?
他真的好庆幸,他晕倒在了万府的门前。
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没放下戒心,每天担惊受怕,怕他们查出来他的身份送他回去,所以每次都有意地施展那些人教他的法子,希望别人可怜他,同情他,收留他。
就算对她,元岸笙也是如此,面对她的时候他的心里想着的是才能怎么让她更喜欢他,不要腻烦他。因为她说过她要当他姐姐,以后会一直关心他保护他的,他信了,他记下了,所以他也一直在努力。
他是为了还能留在她身边,才答应万家人上京求学,好留在万家管理万家的饭馆。那个时候陆青舟跟他是同窗,有次歇息的时候跟他睡一间房,他听见他梦里唤了她的名字,一下就惶恐起来了。
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惶恐的是什么,再回来的时候见到她,才发觉,原来自己想要的身份,不是她弟弟,而是作为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保护她啊。
只是,她不喜欢他。
她给他的位置,是弟弟,如果她希望他一直是弟弟,他就当她的弟弟,守着她,看别人给她他不能给的幸福,看她笑靥如花。
他看着远方,那个男子一身官服,策马疾驰,率先到达人群面前,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脚步不停冲上去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那种狂喜跟激动他隔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像一场再盛大再真实再热烈再圆满不过的才子佳人戏了——终于,是大结局了吧?
小姐待字闺中两年,等回高中榜眼衣锦还乡的心上人,他跟她都没有变心,家人没有反对,世人没有阻扰,得以结为夫妇,相谐终老,美满幸福。
他缓缓地,缓缓地关上窗,最后看一眼那抹湖蓝色,轻轻地笑,背过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就蹲下身,把头埋在臂弯里,再不见动静了。
这一刻,自己又跟以前那个丢失了父母的孩子一样啊,她不喜欢看他这样的吧,她现在很幸福,很开心,他也该无所谓了。
他真的无所谓了啊。
他不想当官,也不想娶亲,更不想离开她。他只守在她会回头的地方,等她偶尔看看他,对他笑笑,那就好了。他要的白头偕老,不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娘子,而是在她幸福的时候看着她,跟她一起幸福地老去。
他的愿望很小,真的很小,可是她是他今生最珍惜最珍爱的人,他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她了。
元岸笙站起身来,晃晃脑袋,打起精神,捏捏自己有些僵的嘴角,微笑,大步走出阁楼。
他的爱情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但是他的生活并非只有爱情,他还有需要保护的家人,还有必须承担的责任,他可以在这里收拾自己的心情,但他元岸笙,此生此世都不会逃避需要直面的事实。
有万家,他才有家人,她才有能回的家。
还有,他还想,祝她幸福。
要当面说,要对着他们两个人说,祝他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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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万舒离任云翩翩抱着他大腿睡得天昏地暗,慢慢品着酒,良久才低声道:“是你做的吧。”
“既然已经笃定了,那还问什么?”云昭白翻了个身从窗沿上下来,躺在榻上,双手叠在脑后,满不在乎地扬起唇角,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恶意了,“谁叫那个县官又贪心又讨厌,不过一张纸,拿着跟宝贝样的,还以为我喜欢她女儿,说什么为了我跟她以后的幸福要我做这做那,最后那些钱还不是变成他的了?我好不容易求到我大哥答应说不算数了,那还不给他送份大礼?”
“可是江小姐也算无辜了。”
“她?哼,你以为她就很干净?她不去选秀女是因为她身上早没了守宫砂!她小小年纪就能骗了个有妇之夫私奔,那几年招蜂引蝶的架势你没看到,后来被我哥整治几下才平息了!那等残花败柳,我才不想要呢!她那些破事儿陆青流也知道,你等着,不出两年,不是他休了她就是她又出去野了。”
万舒离不再说话了。
云昭白听见没声,看了他一会儿,从榻上跃起来跳到他面前,道:“又想起她了,别想太多了,她那是身体不好,虽然那男人娶了很多,可是对她也很好的,你也别老想着这些了。”
他浅浅地笑,摇头,“我知道的,就是心里那个结一时半会打不开而已。”
“得了吧,你都解了好几年了,都成死结了。还是一刀下去干干净净忘了的好。像我,无事一身轻。”
“我也想啊。”他轻笑了一下,低头,翻脸,“快把你家侄子抱走!他这口水流得跟尿床一样!我每天都被丫环笑这个笑那个已经要疯了!你快把他弄走!”
“没事啊,他那位置顶多就是暧昧隐秘了点儿,咱都有的,有啥不好意思?你小声点儿,他醒了可还粘着你的!我先走了啊,回见!”
“云昭白!”
……
今儿个天气可真好啊。
纵被无情弃
大婚之夜。
他等了盼了多少年的大婚之夜啊!
陆青舟揪着红绸万分鸡冻地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再交拜,扯住自家新娘子在她耳边调戏一句:“乖,洗干净了在房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哦呵呵呵调戏自家娘子的感觉多么多么美好啊,哦呵呵呵那个被调戏的人刚好是压着自己那么多年的万重珊的感觉多么多么美好啊,哦呵呵呵这辈子是一个男人的感觉多么多么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