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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鬼地方留下烟斗真是太愚蠢了。

我们参加完十月的追悼会,登山俱乐部的报告看完了,也亲自拜访过诺顿、萨默维尔、诺尔、奥德尔和辛斯顿,但是,离十一月去慕尼黑见西吉尔还有段时间,我和让-克洛德准备打点去珠峰的行李。但理查叫我们先不要忙着做这事,他说为这次探险准备各种物资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做。

理查说我们先得了解有关乔治・马洛里的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事对我们挑战即将面对的珠峰至关重要,为此我们必须驱车去威尔士。(我对威尔士根本不了解,只是隐约记得他们发音的时候似乎不用元音,要么就是用很多元音?我很快就会弄明白的。)

离我跟理查动身去德国之前还有几个星期。他将我们跟布鲁诺・西吉尔的约会安排在十一月。期间,理查提醒我说让-克洛德的三个哥哥在一战中牺牲,而且他的两个叔叔和十几个其他男性近亲也都在战争中丧生。

了解到这些真相后,我觉得很惊奇,因为让-克洛德在夏蒙尼做向导时不拒绝德国客户,而且理查说他跟德国人打交道时,跟对待他的法国、意大利、英国、美国客户一样,都很小心,也十分有礼,保护得也很到位。但理查说,J.C.在内心深处非常痛恨德国人。

但十一月份的慕尼黑之行迫在眉睫。

我们将大部分东西都装在了汽车后座和行李箱里,那是一辆借来的汽车,里面放满了帆布背包和登山的装备,包括许多理查自己设计的昂贵绳索——我和J.C.将其称之为“理查的奇迹绳”,因为用混合材料制成的绳子抗张强度非常不错,比我们在阿尔卑斯山使用过的登山绳坚实多了,我估计我们会用这些绳子去爬珠峰。“我们先去彭亚山口。”理查说。

“彭尼山口?”我说,尽管他不是这么说的,“听起来就像汤姆・麦克斯西部片中的某个地方。”

引擎发动了,理查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开车驶出了镇子,朝威尔士而去。

*

彭亚山口位于威尔士北部,靠近斯诺登峰附近,那里峭壁高耸、岩板林立,我们经过位于山口的酒店,理查说英国许多攀岩爱好者都曾下榻过这里,许多优秀的攀岩者都会来到此地,其中就包括马洛里于1909年认识的老朋友杰弗里・温思罗普・扬。

要是去酒店美美地吃顿午餐,来一品脱啤酒就好了,但我们并没有停车,之前我们在背包里装了些三明治和水,但我私下里希望能带上些好吃的东西。

我们开着车在泥泞的路上行驶了一个小时,沿途有不少适合攀登的峭壁,但理查一路驾车开过,最后,我们来到了一个相当偏僻的地方。他终于将那辆小轿车停了下来,说:“从行李箱中把你的帆布背包和所有的装备都拿出来,伙计。绑牢了,我们接下来要步行很长一段距离。”他所言不虚。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他选中的峭壁(我不记得那里是叫利韦德还是叫利奇格,但那真是一块很大的峭壁,到山顶的垂直高度至少400英尺,山顶下面50英尺的地方有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悬垂部分)。我们只知道理查在一战爆发前曾和马洛里及其妻子、克洛德・艾略特、大卫・派伊以及另一位更出色的登山者哈罗德・波特攀登过这里的山,他们在1911年首次登上这里的峭壁,还开辟过不少新的路线,这些人当中,还包括当年最优秀的登山者,可能也是跟马洛里关系最好的朋友齐格菲里德・赫福德。

我和克洛德准备坐下来,研究一下有点儿瘆人的岩壁,顺便吃点儿简单得可怜的午餐,但理查坚持认为我们应该再等一等,再走一走。

我们没有料到的是,他领着我们绕过一块巨大的峭壁,来到后面。不过,从那里爬上山峰就跟玩儿似的,只要从几个倒伏砾石爬上去,很容易就能从壁架爬上山顶。我们也正是这样上去的,这让我感觉不是很舒服。我讨厌从容易的线路上山,尽管一般来说这是在垂直峭壁上侦察地形的最好方法。许多伟大的攀岩者都是这么做的,尽管在开始攀登之前在下面检查地形情况让人反感。虽然理查告诉我们乔治・马洛里也是从这条容易的路线上的山,又顺着绳索降落下去侦察地形,再让他的登山搭档哈罗德・波特带头上山。

即便我们将物资拉到了峭壁顶上,理查也不允许我们吃东西。那个狭窄的峭壁根本没办法用来侦察地形,因为山峰下面那个四五十英尺下的悬壁遮住了视线。

“你来做我的保护点。”理查说,将我们千辛万苦拿到山顶的一卷长绳子递给我。将绳子拴在我身上其实也符合情理,我是我们三人中最重的,也是最高的,可能也是最强壮的,而且这上面也没个拴绳子的地方,但即便如此,我也很恼火。这样会浪费我的体力,因为说不定理查还计划让我们攀爬这里的峭壁呢。

幸运的是,山峰上有一块壁架,我的双脚能牢牢地卡在上面,这样即使我一人做保护点也不会往下滑了。我感觉我后面的让-克洛德拿起绳子,就像我和理查都会被绳子拉下去似的,身形更小、体重更轻的让-克洛德能在下落的过程中抓住我们的可能性为零。他肯定也会跟我们一样,从300英尺高的地方掉下去。

理查背对着峭壁,顺着绳子往下降落时还若无其事地抽着烟斗,很快从山峰的边缘消失了,他下降得很快,每次跳跃都能下落八到十英尺的距离。绳子上的负重很大,我丝毫不敢大意,摆出经典的确保姿势,一边留意绕过我肩膀的绳子,幸亏山峰的岩壁里有道裂缝,我可以将靴跟塞到里面。

让-克洛德仍然紧紧地拽着绳子的一头,往峭壁边缘走了几步,他俯身向前,看了看,说:“他现在在悬壁下不见了。”

接着,绳索令人吃惊地变得松垂了。他仍在降落,我必须继续松绳子,但他现在开始沿着壁架往水平方向移动,我也不用紧绷着绳子了。接着,绳子不再动了,我仍然站着没动,让-克洛德又往边缘俯过身子,说:“我看到悬壁上冒出了烟。理查正坐在该死的壁架抽烟呢。”

“老子可是饿坏了。”我说。

“我想喝点儿我带上来的葡萄酒。”让-克洛德说,“这事儿一点儿也不好玩。在这里攀岩跟咱们爬珠峰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不管马洛里和理查战前是怎么征服这些愚蠢的石头的,珠峰可不是简单的攀岩,那里有冰、雪、冰川、冰隙、冰墙、高高的山脊和陡峭的雪原。这次威尔士之行简直就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他好像听见我们说话似的,绳索警告性地扯了一下。然后我又再次摆好确保姿势,绷紧绳子,往后靠着,拉着理查整个身体的重量,幸亏不是特别沉,因为他的消瘦的体形跟夏洛克・福尔摩斯差不多。他往上爬到悬壁上,又爬上50英尺高的岩石,他攀爬的时候,身体后倾,几乎成水平方向。

接着,他终于爬上了山峰上的壁架,站在我们旁边,解开拴在身上的绳结,没再抽那个该死的烟斗了,想必烟斗肯定放在他的衬衣口袋里,这时,理查开口道:“我们先吃东西,然后下去完成我们来这儿的计划。”

*

“我希望你们两个爬上去。”理查说,我和J.C.不由得盯着令人生畏的峭壁。

“爬到山顶上吗?”让-克洛德说,低头看着一堆堆绳子、登山扣、登山钉等装备,这些都是我们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拿到这里来的。我们还得将德式的登山钉钉入岩壁里,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会用上马蹬,还会将绳梯挂在令人心生畏惧的悬壁下面,用普鲁士结一圈圈地绕在上面,找到攀着点,然后展开四肢,贴在宽阔的岩壁边缘,爬上去。

理查摇摇头。“我是说要你们爬到我忘记拿烟斗的地方。”他说,指了指悬壁下方,也就是岩壁离地面四分之三距离的一块长草的壁架,“我想把烟斗拿回来。”

按理说,我和J.C.会毫不客气地说,你干吗不自己去。但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这事儿不是跟马洛里有关就是跟我们攀登珠峰有关。

“不能使用马蹬。”理查说,“就你们两个,只能用绳子,如果你们需要的话,还可以使用冰镐。”

冰镐?我和让-克洛德再次面面相觑,抬头看了看那个斜坡。

理查留下烟斗的草皮壁架在我们上方约250英尺的距离,完全被壁架遮盖,但上面足够宽敞,可以将一条腿悬挂在上面,抽着烟斗,在25层楼高的地方观赏风景,之前理查正是这么做的。

*

他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才从山峰降到那个壁架,用绳索降落的时候难度着实不小,然后才爬到那个悬壁下面。可现在却要从这里爬上去……

爬上那块峭壁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登山者就算脾气再好也会说出难听的话来。

“我知道。”理查说,像是读懂了我们的心思,“这玩意儿的确不好对付。”

那块长满草的壁架下方是一块很大的突出部分,大约有50英尺到75英尺宽,表面光滑,十分陡峭,就像一头巨大的石头母猪或者一个不修边幅的退役职业拳击手的下腹部。我比较擅长攀岩,当年在马萨诸塞州等地方,我攀爬过无数岩石,还在科罗拉多和阿拉斯加小试身手。我向来觉得,哪块峭壁只要在理论上可以攀爬上去,对我来说都不在话下。

可是,山脊下这面长草的峭壁实在让人生厌,根本就没办法攀爬。至少按照1924年的标准、装备和能力是办不到的。(也许德国人用生铁制成的装备,比如登山扣、登山钉能够做到,这些东西我们倒也带上来了,但在这次攀爬中理查不让我们用德国人的装备。)我发现上面没有壁架,没有缝隙,没有指攀支点,没有可以落脚的山脊,那头光滑的“母猪”将那个弯曲的肚子往外伸了出来,然后往我们站立的地方内弯进去。在这样一个垂直的峭壁(也就是弯曲的下腹上面)上,登山者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速度和摩擦力了,比如四肢展开时身体各部位的摩擦力,包括手掌、面颊,以及尽量贴着岩壁的躯干所产生的摩擦力。只有让身体成为岩石的一部分,登山者才不会从200英尺高的地方掉下去,摔成肉泥。但这个向内弯曲的“母猪肚子”下面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根本没有产生摩擦力的攀爬点,如果没有可以攀附的地方,也没有登山钉,登山者几乎只能呈水平方向挂在上面,极易掉下去。即使有登山钉,我也没看到这个坚硬无比的花岗岩上有任何裂缝或者柔软的地方可以将登山钉钉进去。

所以,通过直线攀登的方式,上到理查的烟斗所在的草皮壁架上根本行不通。这个方法被否定了。

看来只能借助那条往上横过大部分岩壁的裂缝了,裂缝在长草壁架上方250英尺高的地方,距离壁架右侧50英尺远。

我和让-克洛德来到底下,抬头望去。我们必须将身子后仰,才能看清楚那道狭窄的缝隙在大悬壁下方不远处逐渐消失了。

攀爬开头的30英尺非常容易,这段距离不长,岩石、碎石和山梁均已腐蚀,但那条狭窄的裂缝贯穿上方,现在只能祈祷上面有我们看不到的指攀点和立足点。

“我最讨厌借助像阴户一样的裂缝攀登了。”让-克洛德嘟囔道。

听到这话,我吓到了。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听这位新结交的登山朋友使用过淫秽的字眼,或者说过此等粗俗的话。我只能理解为让-克洛德不知道那是英语中最忌讳的词语。

但是,我再次抬起头,顿时明白了让-克洛德为何如此厌恶这样的攀登。我们必须完全将双手嵌入裂缝中,攀登超过200英尺的距离,胳膊肯定会弄得生痛,手指也会鲜血淋漓,必须将靴尖或者鞋尖嵌入狭窄的之字形裂缝中。我怀疑这个极小的裂缝中根本没几个像样的地方可以做保护点,压根儿就没办法在裂缝两边寻到手点或者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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