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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过去没有多久,又也许仍是等待了漫长的时间,寂静深夜里皇帝对时间的流逝已感知模糊,只见粼粼闪烁的灯火中,她指尖微动,漆黑长睫缓颤着,终于睁开了双眸。
似在海中被波浪飘逐的心,忽就被拍回了岸上,皇帝几乎是扑近前去,他对望着她清醒的双眸,唇颤着一时未能言语,而解脱的笑意已逸在唇边。
尽管人终于醒了,但皇帝仍十分担心她的身体,就要传季远等进殿时,榻上醒来的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要传人,太吵闹……”
“好,那就不传,不吵,就朕陪着你,朕在这儿陪着你。”
皇帝迅速地顺从了她的意愿,说话的嗓音亦轻和,好像怕他其实是在长久的等待中伏在榻畔睡了过去,怕她的醒来只是他的梦境,若他拂逆她的心意,若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梦境就会碎裂。
他低身靠在榻畔,轻低的嗓音宛如耳语,似这深夜里天上的神明、凡间的俗众皆已深眠,只他们两人醒着,避开了神明的注视与俗世的羁缠,他们只是男子与女子而已,他非天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在守着他心爱的女人。
“已经很晚了,你饿不饿,朕……”
皇帝轻声询问的话尚未说完,就见榻上的她再一次轻轻摇了摇头。他看她手撑着榻似乎要坐起,忙扶着她的肩臂相助,又道:“慢一点,小心头晕。”
皇帝扶她坐起后,拿起衣裳就觉单薄,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拢围着她。
她垂目看着他的动作,轻弱的嗓音蕴着无奈:“像只茧……”
她是最美丽的蝴蝶,记得暮春夜里她在篝火边翩然起舞,似是破茧而出的蝶,肆意张扬的美丽惊心动魄。
现在想来,那是她想留在人世间的最后印迹,那夜她下定决心彻底燃烧她自己的性命,燃成冷灰,随风飘散。
是美丽的蝶,却总是困在茧里。明明该是恣意的明媚鲜妍,却是惨淡的白,灯影下她脸色如雪,眼周有淡淡的青灰色,散着的几缕长发垂在她脸畔,轮廓是劫后余生的楚楚可怜。
皇帝将那几缕长发轻轻地掖在她耳后时,心中不可抑地浮起酸楚的心疼。
要是早早就遇到她,在她还是小女孩就好了,早早遇到她,早在她经历那些往事之前,她不必经受被背弃的痛楚,也不必承担那许多,不必与他有不堪回首的纠葛。他想做个贼,从过去的时光里将她窃来,呵护在他身边。
因担心她不能醒来、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皇帝还未传见手下密探、问明今日之事的真相。
只有太后在永寿宫中的只言片语,太后说她这么做是为他这个儿子好,她不能容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留在他的身边。
皇帝自然不信,他猜测此事或许与萧珏有关。萧珏应是不想慕烟出事的,萧珏或是想趁他离宫,借太后的手,让慕烟诈死离宫,完全脱离姜烟雨的身份,从此人间蒸发。
但萧珏并不真正明白他皇祖母的为人,或许错估了太后的心肠。太后心中总盘算着许多,也总想要更多,即使萧珏只是想慕烟假死脱身,但太后可能会借此做更多,可能会真的伤害甚至杀死慕烟。
故而尽管季远等太医以性命担保姜采女可以无恙地苏醒,皇帝仍是迟迟不能宽心,仍担心太后真对慕烟下了杀手,直等到亲眼看见她醒来,悬着的心才能稍稍放下。
虽既痛恨太后的所作所为,恼怒萧珏在他背后的动作,但这时皇帝心中更多地是对她的怜惜,他抚着她的脸颊道:“还是吃点东西吧,不然身子吃不消的,多少吃一点……”
她无声片刻,抬起眸子看他,“陛下之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她眸光静静地注视着他,“我有听到那些话,陛下说,任何事……任何事都可以答应我?”
那是他情急时对她说的那些话,皇帝轻抚着她脸颊的手僵顿在她脸旁,心里似勒着一根弦缓缓来回割着。
“……真的”,皇帝涩着声,顿一顿道,“但只有一件,只能答应一件事。”
他垂下手,眸光亦微侧着,似在避开她注视的眸光,低声道:“所以想好再说,不要着急,慢慢想,可以过几日再说。”
可她还是在这时开口了,“我希望陛下答应我一件事。”
她说:“我希望陛下不要为慕言迁怒责罚任何人,不管是收殓祭祀他的百姓,还是其他任何人。”
灯火下,皇帝眸底暗芒如惊颤的涟漪,“你……你不想去白澜江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其实更想问的是另一句,他沉默良久,终是将梗在心中的那一句问了出来,凝视着她道:“你……你不想离开这里,和韫玉……一起吗?”
第55章
慕烟看了皇帝一眼,眸光淡然微垂,“只是旧时小儿女青梅竹马之谊,陛下把我和他,都想得太轻了。”
拢得严实的被子叫人感觉有些憋闷,她刚欲挣开些,人却连被子一同忽被皇帝更紧地搂在怀中。
“你别后悔”,皇帝的嗓音闷闷地落在她耳边,“朕心肠不是很好,只能今晚软这么一次。”
慕烟道:“陛下别后悔,留我在这里不见得是好事,我心肠也不好,又有前科,保不准哪天就对陛下动手第二次。”
皇帝轻笑声落在她颈畔,带着温暖的气息。他拥搂着她,许久都未放手后,道:“朕还可再答应你一件事。”他抬眸看着她问道:“真不想去一趟白澜江吗?”
这样的她,到皇兄墓前该说些什么呢,皇兄看到现在的她,黄泉之下也只会徒添不安……
慕烟道:“不了,人死灯灭,那只是一座坟,皇兄……皇兄已不在那里了……”
人死灯灭,皇帝想今日有可能就此失去她,有可能只能面对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心中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他攥着她的手,想将自己身体的热意都传给她,却发觉自己的手比她的要凉,忙又松开,面对她露出歉然的神情。
皇帝原有许多的事想问身为慕烟的她,可这时却又觉得都不必问了,她还活着,她愿留在这里,那些旧事又有何非要追问不可的必要,她愿意告诉他也可,不愿意告诉他也无妨,重要的是,她活着,她在他身边,他们的将来还长久着。
也不在乎自己手凉,皇帝就问她道:“还冷不冷,朕让人送个火盆进来?”又道:“朕自己出去拿,不叫人进来吵你。”
说着“你等一等朕”,皇帝就撩起帷帐,快步地向外走去。
慕烟裹被坐在榻上,看一重重垂帘撩起落下间,皇帝渐远的身影越发模糊,似墨迹洇在湿润的画纸上。
神智清醒地醒来时,她也立刻记起了永寿宫中太后所说的那些话。
韫玉竟为她做了这样的事,而太后原是那样那样想,似乎为自己,为了这样待她的韫玉,为了九泉之下的皇兄,她都该坚持最初的仇恨与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