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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了备受煎熬的十天后,我们到达了瓦哈卡州,在那里,我跟着一个叫皮普的水手乘坐一条小艇出发了。

我们到达了海岸线,晕船的感觉开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乡愁。倒不是说瓦哈卡州的海滩缺乏魅力。屋顶上点缀着橙色、粉红色、绿松石色以及黄色等一派欣欣向荣的颜色,海洋比家乡所能找到的任何水域更加蔚蓝和好闻。我能辨认出远处的丛山与茂林,郁郁葱葱,山林之间萦绕着白色的气流。这些气流是云霭还是薄雾?我不知道——这种气象可不是我们这种城市女孩所熟悉的。温度是19.5℃,非常温暖,我十天前游泳到埃利斯岛所经历的寒意开始消失。不过,这里终不是我的家乡,不是我妹妹居住或者我祖母与父母去世的地方,也不是我与星球上最不合适的男孩坠入爱河的地方。这里没有圣三一学校,也没有车身上贴着我男朋友父亲的照片的公交车。这里没有巧克力商人和干涸的游泳池。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一个人都不认识——也就是说,吉卜林先生和西蒙·格林的计划成功了!或许计划进行得太顺利了。我本可能会死在这艘船上,没有人在乎,我会成为一具有着糟糕发型的神秘尸体。也许,在某个时候,当地的某个警察会想到通过我脚踝上的文身来辨认我。那是能辨认出我——也就是这具身体——是安雅·巴兰钦的唯一标志。那令人后悔的文身成了把我从遗忘中分离的唯一事物。

我想放声大哭,又怕这样对水手来说不够男子气。尽管我还没有照过镜子,但能想象自己看起来有多糟糕。我能看见(以及闻到)呕吐物污渍,更别提我的头发了。我能感觉到凌乱的胡子正从我的脸上滑下,一和水手分开我就会立刻把它扔了。如果我要作为一个男孩死去——还不知道什么故事会传到索菲娅的亲戚那里——故事里一定是没有胡须的。

快靠近海岸的时候,水手对我说:“他们说这里有世界上最古老的树。”

“呃,”我说道,“真……有趣啊。”

“船长说你是学博物学的,我才跟你说。”

差点忘了。那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是的,我会去看看。”

水手好奇地盯着我,然后点点头。到了埃斯孔迪多港的海滩,总的来说,我很高兴摆脱这条船,还有沿途中的其他那些船。

“有人来接你?”水手问道。

我点点头。我原计划是在卡米诺酒店见索菲娅的表妹,一个叫西奥布罗玛·马克斯的女人,那个地方据说在一个名为埃尔·阿朵奎因的购物区。当然,我不确定该怎么读这个地名。

我为他这一路上的照顾道谢。

“不用谢。给你一个建议?”

“好的。”我说道。

“把手揣进口袋里。”水手说道。

“为什么?”

“男孩们的手可不会像那样。”

我想说的是,好吧,我就喜欢这样。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的是个男孩呢?关他什么事儿?我为文雅的博物学生亚当·巴纳姆感到愤愤不平。“哪条路去埃尔·阿朵奎因?”我用我最粗野的声音问道。

“就快到了。埃尔·阿朵奎因与波多黎各海滩平行。”他指了指那个方向,接着就划走了。他一走,我就撕下了胡子,把这双多事的女孩子的手揣进兜里。

我朝着城镇广场走去。我的衣服太厚,适合纽约的秋天,在湿气中,我渐渐感到头昏眼花。另外,在这几天里,我除了一个过期的苹果外没有吃任何东西,这或许是我头昏的原因。我的胃里空空如也,还泛起一阵酸水,脑袋隐隐作痛。

这是星期三的早上,尽管我看起来衣冠不整,但没有人注意到我。

一场葬礼的队伍沿着街道走过来。棺材覆盖着红色玫瑰,一个被棍子控制的紫色木偶悬挂在空中。女人们穿着到脚踝的黑色裙子。手风琴在恸哭,每个人都唱着不一致的曲调,听起来好像悲怆的哭声。

我自顾自地穿过人群,往前走。凑巧的是,我正好经过了一家巧克力商店!我从来没见过一家巧克力店在光天化日之下开着。商店橱窗里堆着一些小巧的、像冰球一样的巧克力圆盘,外面包裹着蜡纸。商店的外面镶嵌着奢华的红木,里面是几张红色的凳子和一个吧台。当然了,这是合情合理的。巧克力在这儿是合法的。我朝窗子里望去,看到了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我压低了帽子,继续寻找着酒店。

我很快认出了卡米诺酒店,因为它是这里唯一的酒店,我走了进去。此时此刻,可以说我再不坐下,就会昏过去了。我走进酒店的酒吧,扫视着屋子里的人,寻找着西奥布罗玛·马克斯的身影。我在找一个像索菲娅的女孩,尽管我发现除了她的身高,自己几乎无法记起她的任何事情。酒保还没有上班,这里只有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孩。

“早上好。”他对我说。

我真的快要晕倒了——我知道这不是维多利亚时代[6]——我坐在一张桌子上,脱下帽子,捋了捋头发。

我开始意识到那男孩在盯着我看。这样让我有些不自在,我又戴上了帽子。

男孩走到我的桌前。他露齿一笑,让我感觉到似乎我闹什么大笑话了。“安雅·巴纳姆?”这就说得通了。他没把我的名字叫成安雅·巴兰钦,这让我如释重负。这个叫法似乎是一种很好的折中。他向我伸出手。“西奥布罗玛·马克斯,但所有人都叫我西奥。”他说英语,这让我有一些宽慰。

“西奥。”我重复道。他看起来很矮小,身体却很结实。他深棕色的眼睛乍一看几乎是黑色的,黑色的眼睫毛像马的一样长。他有些胡茬儿,说明开始长胡子了。虽然这样说有些不敬,但他看起来就像西班牙版的耶稣。

“对不起,对不起,一开始没认出你来,”他说道,“她们说你很漂亮。”他边说边笑,没有什么恶意,我也没有因为被取笑而感到恼火。

“他们告诉我你是个女孩。”我回应道。

西奥又笑了起来:“都怪我这个愚蠢的名字,没办法,家族姓氏。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吗?你饿了吗?到恰帕斯州还有好长一段路程。”

“恰帕斯州?我以为农场在瓦哈卡州。”

“瓦哈卡州境内不允许种植可可,安雅·巴纳姆。”他耐心的解释说明了他在和一个无知的人打交道,“明天农场在恰帕斯州的伊斯塔帕。我的家族负责瓦哈卡巧克力的供应,并在瓦哈卡拥有巧克力工厂,所以我今天必须接到你。”

瓦哈卡还是恰帕斯?我想,哪一个都无所谓了。

“你饿不饿?”西奥问道。

我摇摇头。我虽然饿,但更渴望到达目的地。我告诉他我需要用下卫生间,之后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在卫生间里,我打量了镜中的自己一小会儿。西奥是对的。我不再漂亮了,但幸运的是,我也不再贪慕这些虚荣。此外,我还有个男朋友,不必费心如何吸引男孩子们了。我洗了洗脸,特地洗了洗胡须在我上唇留下的黏黏的残留物,又把头发向后梳了梳。(读者们,我太想念我的头发了!)我把领带扔进了垃圾箱,卷起了衬衫的袖子,又回到了西奥的身边。

西奥仔细看看我:“你不那么难看了。”

“谢谢。”

“来吧,车在这里。”我跟着他走出酒吧,“你的行李呢?”

我故技重施,告诉他它们正在途中。

“没关系。有什么需要,我的姐姐们会借给你的。”

西奥口中的“汽车”是一辆绿色的皮卡。车的一边漆着金色的字样:明天农场。字的下面画了一组我认为是秋叶的画。

迈上卡车需要跨很大一步,西奥向我伸出了手。“安雅,”他皱着眉头说,“别告诉我的姐姐我说你不漂亮。她会觉得我很失礼,也许这方面我还需要努力,但……”他向我微笑。我怀疑这个笑容让他摆脱(和惹上)了各种各样的麻烦。

我们驱车离开埃斯孔迪多港的小镇,驶上了一条公路。路的一边是连绵不断的葱郁山峦和雨林,另一边是大海。“这么说你是索菲娅表姐的朋友了?”西奥问道。

我点点头。

“你来这里是学习可可种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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