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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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沈澈会忽然倒下去，让顾柔嘉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连烹茶的用具都打翻了，慌忙起身去扶沈澈。一番手忙脚乱，下人们将他抬到客房之中躺下，又前去京中请了顾家的大夫来诊治。
他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一直不曾消减下去，顾柔嘉下意识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惊觉掌下肌肤烫得吓人。顾柔嘉忙不迭令人打了水来，亲自绞了湿帕，给他搭在额头上。
是她疏忽了，今日被他拉住手腕之时，她就觉得沈澈掌心很烫，但不曾放在心上。现下想想，上一次她不曾接触到他的肌肤，就已经感觉他掌心溢出的寒意了，加上他略显沙哑的嗓音，她早就该想到，沈澈身子不适。
顾柔嘉难免自责，又令人将地龙烧得更暖，一个厮用筷子沾了温水涂在他唇上。自方才昏迷过去，沈澈始终没有醒转，因为高烧，他呼吸深重，清癯的面容显得憔悴非常，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颤抖，看得人心下凄凉得很。
他许是不舒服很久了，只是一直不肯出来。
如此想着，顾柔嘉更为愧疚。几个厮丫鬟在床边忙碌，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妈妈只觉得这少年郎君生得俊俏无比，加之身带贵气，比郑家那哥儿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姑娘肯将这郎君引来这里，不必自然是放在心上的，不拘是友人也好，意中人也罢，都该好生担待着。念及此，她忙“今日初一，只怕一时寻不见郎中，老奴有个土法子，姑娘暂且一试，倘若叫这公子好上一些也好，若是不好，总也坏不到哪里去。”见顾柔嘉抬头，她又，“用烈酒涂在这公子的掌心，许是能够……”
闻言，顾柔嘉忙转头“去将些烈酒来。”一个厮忙去搬酒，不多时就折了回来，顾柔嘉忙取了一些涂在沈澈掌心。他骨节分明的手浑然透着几分高热，只怕已然难受了好些时候，只是一直不曾明罢了。
他在昏睡之中，似乎感觉到了凉意，也就不太安稳，眉头微微蹙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母……妃……”
他声音太，顾柔嘉没有听清，只当他是昏睡中的呓语，坐在床前的脚踏上，只是定定的望着沈澈。因为高烧，他双颊带着的酡红愈甚了，若非脸色憔悴，定然会让人以为他是见了心上人，情窦初开了。
接连换了几轮湿帕，他高烧还是没有退，大夫也才从京城赶来，因为来得急，他满脸通红，显得胡子愈的白。一进门，他慌忙给顾柔嘉行了一礼“姑娘。”
顾家是世家大族，饶是此前已然是青黄不接之时，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底儿还是丰厚的，是以有自家的大夫也实属正常。顾柔嘉摆手是以不必多礼，望了沈澈一眼，示意其赶紧给他号脉。
细细的端详了一二沈澈，老大夫心中暗道这郎君生得真好，连郑家那哥儿都不及他。在顾家多年，老大夫自有一番处世之道，也不去多问，忙给沈澈号脉，半晌后，才抚着胡子“这位公子怕是邪风入体，这才了高烧。”
“可有大碍？”顾柔嘉对“邪风入体”这等话并不十分清楚，赶紧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今日她没能现沈澈的异状，他现在昏迷过去，让顾柔嘉难免担心了起来。
“不曾有大碍，吃几服药也就是了。”她脸儿带了几分担忧神色，老大夫忙表明了无事，又笑道，“这位公子虽是有些瘦，倒还算是健康，只是、只是这高热，倒像是有些怪异。”
“怪异？”顾柔嘉不解。老大夫抚着胡子，苍老的面容上出现了几分忧色，“这高热之症照理来应是源自于风寒或是风热，但这公子并无风寒热症，反倒是突高热，毫无预警之势，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大夫眉头紧紧拧着，好似在想着这鲜少遇见的情况。顾柔嘉低头看着沈澈，一时觉得有些乱。以她目前的了解，沈澈在宫中仿佛一个透明人一般的存在，就算是有姐姐的照拂，但日子只怕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现在忽高热之症，只怕是在宫里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声，转头对老大夫粲然一笑“多谢大夫今日跑一趟，还请开药方，我即刻命人去抓药。”老大夫含笑称是，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澈，浮上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这年轻的郎君，就像是被人下了药，这才会毫无预警的忽高热之症……
亲自将老大夫送出客房，顾柔嘉这才折返回来，几个丫头或是给沈澈敷额头，或是心翼翼的给他掌心涂上烈酒，也不知是否是屋中太暖，她几人脸皆是一片胀红之色，好似随时都要烧起来一般。与几人皆是一般的年岁，顾柔嘉倒是十分明白她们的心思——以沈澈的相貌，能够将这几个姑娘吸引倒也并非是什么不过去的事。
见自家姑娘回来，几个丫头忙红着脸让开身子，生怕让姑娘看出了自己的心思。顾柔嘉倒是淡然，对其中一个丫头笑道“你且去厨房，让他们煮些白粥，待一会子他醒来，只怕是要饿的。”她一面一面坐在了床边，看着沈澈沉静的睡颜，忽的有些感慨。
她至今不知，沈澈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被皇帝厌弃的，倘若他不被皇帝所厌弃，只怕也该像是寻常的亲王或是郡王一般，鲜衣怒马、快意人生，过着寻常家子弟应该有的生活，而非是像现在这般，连了高热之症，都无让知……若是今日自己没有执意追上他的脚步，若是他昏迷在了京郊，以现下的气而言，他只怕会活活病死在京郊。
想到这些，顾柔嘉心中便是难受起来。前世她凄凉病死，很明白那种萧索和寂寥，往日她并不在意沈澈如何作想，但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为何意，顾柔嘉还是很明白的。
她满脑子想入非非，不觉沈澈眉头忽的蹙紧，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声音低哑“母妃……”
他声音如方才一般轻，但这一次，顾柔嘉却是听清了，怔怔的望着他，半晌不知该什么。前后两辈子，她都不知道沈澈的母妃究竟是谁，这件事在京中，仿佛是什么讳莫如深的事一般，哪怕是前世他手握下权柄，也不曾有人提过他的母亲，世人都只知道，他切切实实是大行皇帝的幼弟，高宗皇帝的幼子，至于别的，好似从没有听过。
他这般冷清坚毅的人，原来也这般的脆弱。
纵然有些担心沈澈的现状，但到底男女有别，她也不便再亲自照料沈澈，只好退了出去，又不忘嘱咐伺候在屋中的丫头“你们先去跟着大夫，药方一开出来便去京中抓药，一刻也不要缓。”
那丫鬟忙不迭应下，出门之前又张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澈，脸顿时更红，跑着往外面去了。
一直到了午后，气骤然变得阴沉，只怕不多时便有一场雪袭来。沈澈悠悠醒转，直到醒来之前，他似乎做了一场噩梦，眉头越蹙越紧，连额上都渗出了一层细汗来，慌得厮忙不迭给他擦汗，谁知他骤然睁眼，厉声道“别碰我！”将那厮着实唬了一跳，若非顾柔嘉立在一旁，他也不愿与病人计较，只怕当场就要作。
明白沈澈对人戒心很强，别醒来便见一个陌生人坐在床边，会有如此反应也是常事。顾柔嘉忙示意厮出去，自己则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对沈澈笑得乖巧“九殿下醒了就好，方才殿下忽的昏了过去，可吓坏了臣女。”到这里，她从床边的桌上端了药来“药已然晾了一会子，想是可以吃了，殿下趁热吃了，也好早些痊愈。”
看着她心翼翼的端着药碗，因为屋中太暖，她脸儿都有些红色，沈澈扬了扬嘴角，由得一个厮将自己扶起坐好，接了碗道“多谢。”碗中黑乎乎的药汁撒散着一股苦涩的气味，他也不含糊，仰脖便将药吃尽了。
顾柔嘉见他倒是不拖泥带水，笑着起身去给他取蜜饯来，又“臣女还以为殿下要怀疑臣女是否在药汁里下了毒，不肯喝呢。”
“顾姑娘若要害我，方才趁我昏迷，将我径直扔出庄子就是，索性一了百了，何苦守在床前等我醒来？”将药汁一口吃尽，他唇齿间全是苦味，纵不甚在意这些，但他还是蹙了蹙眉。顾柔嘉捧聊攒心盒子来，其中盛着好些蜜渍干果，话里又有些许嗔怪之意“臣女在殿下眼中是这般狠绝人物？臣女当真是白认识殿下一场了。”
攒心盒子里的蜜渍干果都是精致至极，沈澈只从其中拣了一枚蜜饯纳入嘴中，将那股子苦涩滋味压下去后，又听顾柔嘉这般言语，眸子里不自觉的染上了一层暖意“顾姑娘自不是这般狠绝人物，我不过玩笑之语罢了。”
自及大，谁肯为他这般上心？唯独眼前的少女，相信他终有一日将青云直上，只是未来之事，谁又能保证？她如此待自己，已然是不计回报了……
不一阵子，又有丫鬟捧了托盘进来，对上沈澈乌泱泱眸子那一刻，脸更是胀红，飞快的在炕桌上布好菜，转身一溜烟便跑了。她跑得这样快，顾柔嘉不免失笑“丫头们不懂事，殿下莫怪才是。”
沈澈只是摇头，低头看着炕桌上的饭食，一锅白粥，一碟淋了香油的菜，青翠欲滴的颜色让人食欲大振，对因病而食欲不振的人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了。
“殿下多少进一些，好歹为了身子着想。”见他迟迟不动筷，顾柔嘉含笑劝道，不想沈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静默的取了玉箸，那白粥之中只放了些许食盐，吃来十分可口，沈澈吃得很慢，动作优雅而斯文，好似一幅画卷一般。
屋中一时安静如许，不觉外面传来淅沥，又有人在外“姑娘，下雪了。”闻言之下，沈澈手上动作一停，旋即抬眼望着窗帷，似叹非叹“元月初一下雪，却也是多年不曾有的了。”
他声音低哑，听来别有一番滋味，顾柔嘉展眉，脸儿多了几分促狭的笑意“岂不正好？下雪，留客。”
她何等貌美，甫一露出笑脸来，屋中都亮堂了许多，沈澈望了她半晌，轻叹道“是独独这般待我？还是待旁人都是如此？”
他声音太轻，顾柔嘉没有听清。良久没有得到回话，沈澈静默的继续吃粥，眼角余光不自觉的望向了顾柔嘉，见她脸儿带笑，心中忽的也觉得开阔起来。
若依了他，自然只愿她独独这样待自己。
待沈澈吃了白粥，两人又了一会子话，沈澈也就再次睡下了，待听得他呼吸均匀，顾柔嘉这才蹑手蹑脚的出门去，独留了一个厮守着沈澈。才出了门，就见门房处一个婆子快步而来，向她行了一礼，笑道“姑娘，外面来了两个游人，是想要借庄子避避雪，敢问姑娘，可要请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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