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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艾弗晚上会回来的。他并不会打电话过来,一方面是出于过度谨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希望她知道他有可能来的时候会一直等在那里。从他们成为情人的第一刻起,她就发现自己害怕他的暗号:应门对讲电话会先响长长的一声,然后是三下短短的铃声。为什么他不能打电话,好让她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呢?她充满愤恨地想。她试着静下心来专注于自己最新的项目,那是一件将两张黑白照片拼在一起的蒙太奇作品。照片上是云团密簇的天空下巨大橡树光秃秃的树枝,她去年冬天在里士满公园拍摄的。她现在打算把其中一张倒着放在另外一张的下面,这样纠缠在一起的树枝看起来就会像是水中倒映出来的树根。但是她越是调整照片角度,就越是不满意,好像所有这些做法都毫无意义,只会产生一种廉价的衍生效应,而这就像她的所有作品一样,也代表了她的人生——单薄、脆弱、二手,都是偷来的别人的经历、别人的想法。就算是那组伦敦映像,那些很妙的摆拍,也不过就是从艾弗的视角所见到的世界,不是她自己的。她想:我必须学会做自己,不管现在是不是还来得及,不管有多么痛苦,我必须这么做。她觉得居然要通过父亲的死才认识自己的本质,实在是很奇怪。

20点的时候,她感到饿,给自己做了煎蛋。她小心地用小火慢炒,费尽心思,就好像要和艾弗共享一样。如果他真的是在她开始吃的时候才来,那他也可以再给自己做一份。她洗完碗碟,他还是没有来。她走到阳台上,越过花园,望向对面一片漆黑的街巷,一扇扇窗户里的灯光陆陆续续亮起来,就好像宇宙中的点点繁星。那些素昧平生的人也可以看见她的窗户,充满亮光的巨大窗玻璃。那些警察会走访他们,问他们周二晚上有没有看到这边开着灯。以艾弗的聪明才智,他考虑到这一点了吗?

望向窗外的黑暗时,她试图回想起父亲。她能记起两个人之间关系发生变化的精准时刻。那个时候他们还住在切尔西的宅邸里,只有她的父母、玛蒂和她住在一起。那是8月一个有雾的早晨,7点钟的时候,她一个人在餐厅,给自己倒当天的第一杯咖啡,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她从门厅接起电话,就在她父亲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她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看到了她的脸,停了下来,手放在栏杆上,她抬头望向他。

“是雨果伯伯的上校,他想亲自打电话过来。爸爸,雨果伯伯死了。”他们的目光相遇,并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她看得很清楚:那种狂喜与奢望混杂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拥有芭芭拉了。这种表情只持续了一秒钟。时间继续向前流动。他从她手中接过话筒,她一言不发,又回到了餐厅,穿过落地门窗,走到四处洋溢着绿色的花园,因厌恶而浑身发抖。

在这之后,他们之间的一切就都不对了。之后发生的所有的事,车祸、她母亲的死、五个月之后他和芭芭拉的婚事,这一切就像是那一瞬间之后不可避免的事情,并非出于他的意志,不是需要容忍的事,而是被当作必然要发生的事情了。在再婚之前,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就早已变得如此明显。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正视彼此,因为她知道,他感到羞愧,而她因为自己知道而感到羞愧。她觉得从他们搬进雨果家的那一刻起,这座房子就在厌恶并抗拒他们,她心里藏着这个秘密,就像是一种隐秘的传染病,就像哈利威尔、玛蒂和她的祖母都是从她这里捕捉到的这个信息。

在坎普顿小丘广场的宅邸里,她和父亲就像是住在同一个旅馆的房客,偶然相遇,知道彼此都记得一段可耻的历史;他们蹑手蹑脚走过走廊,以防止另一人突然出现;他们计划好在不同的时间段就餐;他们为另一个人的存在所困扰;他们担心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门口传来的转动钥匙的声音。艾弗成了她的避难所,也成了她的复仇工具。她一直都在绝望地寻找一个事由、一个借口,能够让她与这个家疏远,比如为了爱,但更重要的还是为了复仇。艾弗委托她拍一套照片,他们因此相识,他也给她提供了所有必需的理由。她父亲与芭芭拉结婚之前她就搬了出来,提前支取了她母亲留下的一笔小小遗产,买了克伦威尔路上的这套公寓。她曾试着热切地扑向所有一切他最不喜欢甚至鄙夷的事物,希望以此摆脱父亲的所有影响。但是现在他走了,她却再也不能摆脱他了,也再也不会自由了。

餐桌旁边还有一把椅子被拉了出来。就是在这里,就是昨天,她的祖母痛苦地坐下,用残酷的单音节词告诉了她这个噩耗,出租车还在外面计费等待。她当时说:“没人指望着你能有多悲伤,但是试着显得悲伤些。警察来的时候表现得谨慎一些,他们肯定会来的。如果你对你的情人能造成任何影响的话,说服他也得小心行事。现在你可以帮我去按电梯了。”

她一直都有一点害怕祖母,因为从童年时代起,她就知道自己令人失望,她本来应该是个儿子的。她身上也没有任何祖母所欣赏的品质:没有美貌,没有智慧,不敏捷,甚至缺乏勇气。坎普顿小丘广场顶层的那个凌乱的客厅不能给予她任何抚慰,自从雨果死后,那个老太太就一直坐在那里,像一个老朽的女先知,等待着不可避免的劫数。她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她的父亲总是最先出现。当她在第一学年结束后离开剑桥,到伦敦的一所专科学校学习摄影的时候,也是她的父亲给予了最多的支持。当他对芭芭拉的迷恋变得过于明显的时候,她究竟有多在乎她母亲所感受到的痛苦?她难道不是更在意这对于自己舒适、有序、传统的生活方式带来的威胁吗?她难道不是害怕如此着迷之后,她的父亲再也不会注意到她吗?她想,也许这种对自己嫉妒心理的后知后觉是向着真正做自己迈出的第一步。

艾弗是22点之后才来的,她已经非常疲惫了。他没有给任何理由,也没有花时间寒暄,一屁股坐进沙发里,说:“这一招可不算聪明,不是吗?让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当一个证人。你居然会让自己与苏格兰场最危险的探长独处,他还带了一个女副手,就是为了让你放心,他不会做出不绅士的事情来。”

她说:“别担心,我没有暴露秘密组织的暗号,而且我想他们也就是普通人。米斯金督察还非常好心。”

“别开玩笑了。那个女孩就是个法西斯分子。”

“艾弗,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这种事是我分内的事。我想她握住了你的手,给你倒了杯热乎乎的茶。”

“她给我端了一杯水。”

“这就给了她一个不用掏出搜查许可就在厨房乱翻的机会。”

她喊道:“不是那样的!她不是那样的!”

“你根本就不了解这些警察都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这些中产阶级自由主义者的问题就在于你们习惯了把他们当作自己人。你们从来不接受他们的真面目,你们也不能接受。对你们来说,他们永远就是像伯伯、叔叔一样慈祥的狄克森警长,捋一捋前额的头发,告诉孩子们现在几点了。你们从小就是被这样教育的。‘亲爱的,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如果有坏人接近你,冲你露出他的私处,一定要去找警察。’听着,达格利什知道你的政治主张,知道遗产的事,他知道你有个恋人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并且很乐意把这些钱花在最好或者是最糟糕的运动上。所以他有了一个作案动机和一个嫌疑犯,从他的角度来看你是个非常令人满意的嫌疑犯,警察机构就希望有这样的嫌疑犯。然后他就可以着手开始编造证据了。”

“你不会是真的这样认为吧?”

“我的天哪,莎拉,之前有过先例。过去的二十多年你总不会一直是闭着眼活过来的吧?你的祖母不愿意相信他的儿子会是杀人凶手或者是进行了自我了断。这很正常。她甚至能说服警方沿着她的思路展开调查。她都快成老糊涂了,但是这些老女人的影响力通常都很大。但是她别想把我当成博洛尼家族尊严的牺牲品。对待警察只有一种方法。什么都不告诉他们,什么都不说。让这群浑蛋自己费尽心思找出真相。让他们也为与自己生活水平挂钩的退休金做一点儿实事。”

她说:“我想如果真的到了必须开口的时刻,你会让我说出我周二晚上到底在哪里?”

“真的到了必须开口的时刻?你在说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要逮捕我的时候。”

“因为你割断了你父亲的喉咙?这可能吗?仔细想想,确实也有可能是女人干的。拿一把剃刀,不需要有太大的力气,只需要内心足够强大。但是这必须是一个他信任的女人,一个能够接近他的女人。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现场没有挣扎与扭打。”

她说:“你怎么知道现场没有挣扎和扭打,艾弗?”

“如果有的话,媒体和警方就会这么说了。这会是证明这并非自杀事件最强有力的证据。你肯定见过类似的报道:‘保罗男爵为保命而拼死挣扎。屋子里相当凌乱。’你父亲是自杀的,但警方依然会借他的死来制造麻烦。”

她说:“假如我决定说真话呢?”

“说什么?告诉他们11个人的代号,而你连这11个人的真实姓名和地址都不知道?告诉他们郊区排屋当中某一座房子的地址,而他们在那里将会一无所获?一旦有警察迈入那个安全藏身处,那里就算是被废弃了,我们会解散、重组,重新找一处安全地点。我们不是傻瓜,对待叛变也有一套程序。”

“什么程序?把我扔进泰晤士河吗?割断我的喉咙吗?”

她看得出他眼中流露出的惊讶。是她想象出来的吗,还是他眼里确实有一丝敬意?但他只是说:“别闹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但是她还有一件事要问。过去她可能会害怕。她现在还是有点害怕,但是也许是时候向勇气迈出一小步了。她说:“艾弗,周二晚上你在哪里?之前的小组会议你从来没迟到过,你总是比我们其他人先到。但是那天你到的时候已经是21点10分之后了。”

“我和科拉在书店,然后在地铁上又耽误了。我当时就解释了。我并没有在圣马修教堂割断你父亲的喉咙,如果你想这样暗示的话。直到警方不得不接受他是自杀的事实之前,我们最好不要见面了。如果必须要见面,你用老办法就可以联系上我。”

“那警察呢?他们又回来了该怎么办?”

“他们会回来的。认准之前所说的不在场证明,不要自作聪明。不要过度润色。我们从18点开始整晚都在一起。我们吃了蘑菇馅饼,喝了一瓶雷司令。你只需要记住我们周日晚上的活动,把它们挪到周二就好。不要觉得你是在帮我什么忙,你实际上是在保护你自己。”

他没有与她发生任何身体接触就走了。她疲倦地想,这就是爱情结束的方式,一扇格栅门被关上,电梯的吱嘎声把他送下楼,也一点点把他送出她的人生。

[1]Dulcy on the Game和Dulcy Play the Game只差了一个词,含义相差甚远。

[2]杯据说是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上用过的杯子,后来成为许多骑士追求的目标。此处是说博洛尼想通过教堂体验得到的事物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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