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们会把你们养大 (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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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毕业证拿得相当顺利：考理论，老师提前两天已经让我们把答案背得滚瓜烂熟。考实操，那就更容易了：
师傅们把考核的图纸和工件提前给我们，让我们做准备。
他刻意交代说：“男生们，我倒不担心。只是女生们，建议把考试工件，让师兄们在考试前车好，藏在工具柜里。等考试快结来时，再把车好的工件，换出来，交给考官。”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拿到了毕业证，理论和实操成绩还都挺高。
2ooo年5月12日，我就从技校毕业了。别了，这个地处山坳坳的美丽校园，别了，朝夕相处的老们、同学们！
5月16日，我就被学校推荐到一家叫中原宝石的国营厂，当了一名流水线上的电焊工。可是，我只在那里干了一周，因为我了解到那家工厂长年都在招收像我们这样的临时工。不给交五险一金，而且经常加班。
回家后，挺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家里帮我妈干家务。
这时候，我弟弟已经上了五年级。我慢慢地现，他和我妈的关系也很不好。
我弟和我三叔家的儿子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是一个班，这也是他悲惨童年的开端。我妈老在他面前说：“你看看，人家沙鹏鹏，哪哪都比你强！你看看人家，放了学都不出门的，就知道在家学习。你呢？成天跑断腿，学习一塌糊涂……”
我弟听着她的数落，一声不吭。但他的表情，是一脸的不屑。学校要开家长会，我妈她不肯去，她非要让我去。她当我弟的面说：“成绩考那么差，我不去！我嫌丢人。让你姐去！我若去了，看见胡雪梅（三叔媳妇）那个婆娘，我就来气。人家娃考得好，那婆娘又要骚轻显摆……”
我不肯去，我说我算他什么家长？我若去，好别扭。我妈就说，你必须去，你在家又没啥事。后来，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还有一次，我舅舅家的女儿雪华来我家玩。她是我表妹，我俩正在堂屋聊天，忽然听见厨房传来了叫骂声，我俩也连忙跑了过去，一看都愣住了：我妈扑倒在地上，她一只手紧紧扯着我弟的衣襟，一只手死死抱着我弟的一条腿，在那里仰天哭嚎：“我的个天呐，我的命好苦呀！碎老子，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我弟一脸的惊恐，他挣扎着，想抽出我妈抱着的腿。我和表妹也吓坏了，连忙去拉我妈的手，让她放开手，有啥事情好好说。她仍不撒手，哭嚎着控诉我弟：“我说啥了吗？我就说让他去背书，他竟然说你别管！哎呀，我管不了这碎先人、碎老子啦。今天，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至今，仍无法忘记我弟弟那又慌张又惊恐的眼神。
我妈有段时间，不愿再待在家里，她执意要跟我爸出去收粮食。她说：“我和你爸出去挣钱，让你婆在家給你姐弟做饭。让你婆也看看，家里俩娃，好伺候不？”
她和我爸早上六点多出门，晚上九、十点才回来。我和我弟是蛮愿意的，至少没人骂我们。
可是，有一天早晨，他们没有出门。我爸爸先是把农用三轮车开去修，回家后就把我和我弟叫到跟前，说了家里存折放在哪里，要是他们出了事该找谁谁的话。
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在我妈、我爸的讲述里，我的心也沉重下来。原来，昨天傍晚，有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跟我爸妈说他家有几百斤粮食，让他们到家去收。我爸妈就把车停路边熄了火，跟他徒步进了村。那个村在深山里，翻了两三道梁，才来到屋前。那户人的房子，还是土坯房，摇摇欲坠。
光头男很热情，把我爸妈领进屋，倒了茶水，说：“老哥、老姐，你们也走了一身汗，快歇歇。喝口水，先凉快凉快。我二爸在后山坡种了西瓜，我去给咱摘一个来。你俩，先坐会呀，我马上来……”
他刚出门，窝在黑洞洞屋角炕上的一位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她走到我妈身边，一边抹着泪，一边小声说：“快，出去看看，我儿走远没有？”
我妈出门看了看，说：“我看见，他上了对面的山坡……”
老人就一把扯住我爸的衣襟，急急地问我爸来干嘛。听了我爸的回复，她呆愣地喃喃：“快走，快走！我儿，不是好人！去年，才从监狱里放出来，判了好多年呢。出来了，也不学好，成天惹事！唉！……哎呀，你们快跑！我那儿，又要害命呀！……”
我爸、我妈一听，都吓蒙了。环视了一下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回想起刚才光头男满胳膊的龙纹，立马顿感不妙……
我爸心都直跳，对老人家说：“谢谢姨，你多保重！”然后，拉着我妈的手，就赶紧往外跑。身后，还听见老人家急急地叮嘱：“快跑！快跑！……”
我爸他们，一刻不歇地翻过两道梁，刚把农用三轮车动着。正惊魂未定，又听见后面有几个人在喊：“等一下！等一下！……””
“别走，等一下！……”
妈呀，远远地山坡上，光头男和十来个人，骑着摩托车，一路狂奔追来……
我爸把三农车开到最快，心到提到噪子眼了：这要被追上，命恐怕得交代……我妈则紧紧地抓着车扶手，不停朝后张望：“快，快开……”
这个镇子，地处丘陵，人烟稀少。我爸拼命开出来了村，驶上了国道，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毕竟，国道上车多了起来，土匪们也不敢再追上来……
此时，我爸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他把车开到一个人多的商店前停下，啰嗦着手，从兜里取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泪就落了下来。
听了我爸、我妈的惊险回忆，我和我弟也伤心起来，泪流满面。
其实，类似这样的危险经历，已经生很多回：
一次，他们开的三轮车在山路弯道上侧翻，人摔得鼻青脸肿，车摔得散了架；
一次，车没油了。我爸拎个柴油桶，徒走去山梁外找最近的加油站买油。我妈则留在原地，看车上收好的一车粮食。不料，一会儿天突降冰雹、暴雨。我妈不顾豆大的冰雹，急忙找出蓬布盖在了粮食上，自己则爬进农用三轮车厢底去躲雨。偏偏那天，我爸返回时又走岔了路，等他急吼吼找到我妈时，我妈已经哭成了泪人……半山披上黑漆漆的，她趴在车厢底浑身抖，不仅仅是冷，还有害怕旁边的坟地怪鸟毛骨悚然的叫声……
还有一次，他们正行驶在山路上，突然从路两旁的苞谷地里，冲出七、八个十来岁的年轻人，二话不说就跃上车，开始割捆着粮袋子的麻绳……
……
我爸掐灭了手里的烟，劝慰我和我弟说：“别哭了！没事了。我跟你妈，都会好好的，会把你们养活大的，别担心！”
“我交代你们放钱、放存折的地方，告诉你们该找谁，是怕万一……唉，不说了，不说了！”
“别哭了，我们不会有事的！”
……
自那以后，我就开始体谅他们的不易：主动帮助我妈打扫卫生、做家务，尽可能不和我妈争执……
有时候，甚至想：我爸、我妈是没有生在一个好年代，因为家庭贫困，也没有上过什么学，受过什么好的教育，才会过得这么苦吧？
他们身上虽然有很多毛病、陋习，可是他们也在辛勤劳动、拼命赚钱，努力养活他们的父母和孩子。
如果，他们原本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上过学受过良好教育，那么：我爸爸会不会不是现在这样急躁、冷漠，而是一个温和、能跟孩子们有说有笑的好父亲？而我的妈妈，则不会这样粗俗、爱骂人，不顾孩子们的感受，而是一个愉悦、心疼孩子的好母亲？
他们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过得太苦，才没有好心情、好情绪，来对待我们？因为要解决一家人的生计，才疏于照顾我们姐弟俩？
其实，他们也是可怜人。
我爸心都直跳，对老人家说：“谢谢姨，你多保重！”然后，拉着我妈的手，就赶紧往外跑。身后，还听见老人家急急地叮嘱：“快跑！快跑！……”
我爸他们，一刻不歇地翻过两道梁，刚把农用三轮车动着。正惊魂未定，又听见后面有几个人在喊：“等一下！等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