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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去看那种空虚,我选择专注于眼前的杂事。不抱获得别人认可、提高自己的希望,反而一心扑在无论谁都能胜任的这类工作上。再怎样细心地给花瓶换水或者泡茶,我的痕迹也不会留在任何地方。这样很好。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哪里,我都表现得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丈夫不在此地,自己同样不在此地”——我希望通过这样想的方式来感觉丈夫就在近旁。这,就是邂逅青年时的我。

做完热身运动,青年端着标枪开始活动肩膀。在寻找把手手感的同时,青年举起标枪,轻轻掷向数米外,然后拔回来再投掷数米,如此重复着在田赛运动场上来回跑,形成痛快的固定的节奏。标枪顺从地听由青年摆布,已经绝不再显得过长了。尽管比青年的身高要长得多,但它却像手臂的一部分般融入他的身体,保持着和谐。

活动肩膀的运动,距离逐渐拉长开去。无数遍不计其数地做惯了的动作所具有的稳定感,甚至传递到我这边。身体是那样自然、正确地活动着,无须多加思考,只需照着描出生前的记忆一般。

从观众席也能很好地看清标枪的形状。它的粗细能够让青年的手掌完全掌握,它带着柔韧且坚固的气息。银色的涂料大概由于常年使用的缘故,色泽发暗,但很内敛;缠在把手上的胭脂红的布磨破了,看上去像是被汗水浸湿了。枪头坚固且尖锐,的确配称枪;枪尾则如同流水般霎时变细了。

不知不觉间,淡云散去,天空高远。除时而有小鸟成群飞过以外,再没有任何东西干扰青年了。透过缠绕在护栏上的藤蔓的缝隙,能看到马路上奔驰的车辆或者到阳台上晒被子的人的身影一晃而过。但那些在我看来,全都是与这里的天地没有瓜葛的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实在难以相信,青年头顶上方的天空,与椭圆外围的天空属于同一种类,我感觉自己被遗弃在了某个遥远无比的地方。但是一点也没有感到不安。我确信,只要青年在我眼前继续投掷标枪,这里就是受保护的地方。我只看过一次手表,确定已经过了公司的上班时间之后,眼睛一直没从青年身上移开过。

青年注意到我了吗?我想我肯定在某个时刻闯进过他的视野里,但他并没有片刻表现出把注意力停留在我身上的样子。是因为出现观摩者并不稀奇,还是因为他就是那么专注于练习呢?总之,他对待我就像我并不在场似的。对我来说,这求之不得,这是我最习惯也最熟悉的被对待的方式。亏得如此,我才能够尽情地望着他。

终于,青年右手持枪站在了助跑位置上。从短袖袖管和短裤裤管里露出的浅黑色肌肉,在阳光底下散发着油亮的光泽。在电车上挨着站时感觉到的精气神,隔开一段距离,反而变得更加浓厚,突显出无懈可击的肉体线条。这是未被外物侵蚀、不知欠缺的肉体,宛如岩浆生成的结晶一般。

许多东西的细微部分都清晰可见,可不知怎么,独独青年的脸庞被笼罩在光线中,只能依稀可辨。尾随他期间当然只能看见他的后背;在电车上四目相接时,在一瞬间递上眼神已竭尽我全力,哪还有什么勇气窥视他的表情?我明白的,就只是手里持枪的他,此刻正将视线固定在空中的某一点上。

眼睛盯着这一点,青年开始助跑。最初几步很轻盈,慢慢地速度加快,引枪,势能增大——下一瞬间,枪出手。我不由得身体前倾,屏气。枪在空中画出一条线。它飞到比我猜测的远得多的地方,最后插在了草坪上。全过程速度极快,像是看穿了我的疏忽大意,一眨眼的工夫,开始、完结。

青年一遍又一遍地投掷标枪。预备,助跑,投掷,去取枪,把它拔出来再回到助跑的标记点。他平静地重复着这一整套动作。有一具如此漂亮的肉体在跃动,包裹着体育场的宁静却丝毫没起变化。传到我耳朵里的,有鞋钉的声音,有标枪离手飞出那一瞬间的破空声,还有青年用力踩踏草坪的声音——就只有这些。投掷产生的这些声响,被慎重地收入了宁静的底部。为了避免成为青年的干扰,我屏息静气,没有咳嗽一声。

一开始,光是用眼睛追逐这一连串动作就已经让我无暇他顾,不过过了一会儿,我便能够感觉到各个动作的形态、衔接方式、它们的意义以及其他有关投掷的各种事情了。首先让我大大吃惊的是,无论投掷多少次,青年助跑的脚步就是不乱。起跑四步,中间八步,从引枪到动作完成七步。青年的双脚持续准确地踏出该步数。阳光转强也好,风向改变也罢,都不会有影响。4、8、7。4、8、7。4、8、7。这一反复在大地上奏响一曲旋律。

助跑过程中,标枪闲适地将自身交托给青年。既没有过分逞强,也没畏缩不前。它心里踏实得很,似乎相信:只要遵从青年的命令,那就是好的。

站在助跑起跑点的青年,我喜欢他弯曲右肘把标枪架上肩的那一瞬间。那是将无比宝贵之物拉到身边,想要与它融为一体的姿态。青年和标枪,在交换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正因为在十九步后就要立刻分道扬镳,他们越发希望亲密地联结在一起。青年用他的耳垂和脸颊感受着标枪的柔韧,标枪在他的手掌中感觉着不可动摇的稳定。

我当然也喜欢在空中飞的标枪。它出人意料地以低角度飞出,离开青年的手的一刹那,突然改变模样。不是描画抛物线之类轻而易举的事,而是简直宛如获得新生命似的全身震颤着猛烈地劈开空气。光是拿眼睛追踪它的震颤轨迹,我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生怕标枪就这样飞向乱七八糟的方向,但结果证明无须担心。青年对它的控制有效极了。标枪忠实地捕捉到青年看准的那一点,选择最严谨的轨迹落下。不,“落下”这个词也许并不贴切——标枪它只是静静地着地。

不知不觉间,太阳升得老高了,早晨的气息消散殆尽。长木凳安静又温暖,凹陷得恰到好处,坐着很舒服。有棵橡树把枝叶伸展到了观众席旁边,亏得它投下叫人心情舒畅的影子,斑驳的日光在我脚边摇曳。照旧没有别人会来这里的任何迹象。

尽管标枪已经飞得足够远,但青年仍不满足,一直在持续练习。投掷标枪——仅仅就只是这项练习。标枪运动员练习投掷标枪,这幅再正常不过的风景,不知怎的让我感到了特别。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使用肉体的运动,也是孤独的思索。

对于青年,比起投掷标枪的时间,走路的时间要长得多。每投掷一次,要去超过五十米的前方去取枪,再返回到助跑的起始位置。青年垂着头慢慢走,钉鞋踩踏草坪的声响,也能传到我耳边。不知不觉地,田赛运动场上出现了一条他的通道。

青年边走边思考。是在脑海里重现刚才的投掷动作,然后加以改正吗?是在重新整理下次投掷中应该尝试的动作要领吗?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比如在想死去的人?——看起来也有点像。

青年的背影很像悼念死者的身影。他一步一步走向死者倒下的地方,把失了空壳的灵魂拔离地面,握紧它拉向自己——上面尚且残留着前一刻跃动的记忆,然后听着死者们飘向遥远的天尽头的声音,再次返回到这边。通过投掷标枪,青年默默地完成着自己的使命。

拿钉鞋鞋尖轻轻点了两三下地面后,青年进入不知第几次的投掷准备状态。汗水从发尾滴落。脚边放着他脱下的衣服、鞋子和双肩包,抟成一团。就在我用眼睛描摹他浮现在逆光中的肩膀肌肉时,青年握紧了标枪。它即刻平行于地面来到肩膀上方的固定位置。这是他们融为一体的、我最爱的英姿。没有谁发信号,也没有枪在哪里打响,他在他独自决定的最佳瞬间起跑。

起初的四步始终轻盈。似乎浑身上下——甚至连握枪的手指——哪里都没使劲儿。即将到来的爆发的预感潜藏在肌肉最深处,肉眼还看不见,但是依然准备就绪。

从第五步开始,明显地,钉鞋的声音、头发的凌乱方式、呼吸,所有都不同了。速度眼看着加快,势能从双脚向上半身积蓄。啊,照这样下去,他要到哪里才停!——我激动得心口发堵。但是,青年和标枪的一体感并没有丧失一点点。不仅如此,此刻标枪成了青年肌肉的一部分,成了一条肌腱,甚至成为了精神支柱。

终于迎来第十三步。他将标枪引向后方,上体扭转,两腿交叉,身体各部位开始向下一维度过渡。“终于!”的预感再也遏制不住,我把双手在胸前紧紧地合十。青年的目光盯在遥远的一点上,已经绝不可动摇。

胸部打开,右臂充分伸直,通过双脚从大地汲取的力量充满了青年。全身的肌肉,仅仅为了飞向半空中一点的标枪而贡献出所有。这时,肌肉群描画出最美丽的线条:上体下沉的同时体重移至左腿,以肩膀为支点斜举的标枪的枪头与青年的视线重叠,拉伸到极限的肘部与肩膀在下一瞬间释放标枪,右脚脚背铲地。

简直像青年身体的一部分被派上了天。标枪在震颤,它身裹青年托付的东西,同时又对其沉重性心怀畏惧。湛蓝的天上有一条银色的直线在熠熠闪光。到这步,青年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只能无言地目送那道闪光;标枪一路描绘着上帝所画的线条。

那天对我来说,是可以用“跷班去观摩标枪投掷练习”这一行字来概括总结的一天。尽管过程多少有些异乎寻常,但也并没有什么因此而怎么样。青年和我,没交谈过一句话,也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后来也没再次遇见。

结束大约三小时的练习,青年把标枪收进套子里,换过衣服,对着田赛运动场一鞠躬,令人不及挽留便通过铰链坏掉的小门走到了外面。恭谨的退场。叫人难以想象这个人能够朝着那般漫无边际的地点投掷标枪。剩我独自一人。再怎样凝神注视,标枪描画的轨迹也已被天空吸收,连气息也没留下。

蓦地察觉晌午已过,于是我坐在观众席上吃了便当,从橡树树荫下的自来水水龙头里接水喝了。水龙头看起来相当老旧,可是出来的水却凉凉的很清澈。吃完全部便当后,我想不起还有什么事可干,学青年的样子朝标枪飞往的方向深深一鞠躬,然后离开了运动场。哪里也没去,直接回了家。

从第二天开始,我继续过毫无起色的每一天。早晨七点二十四分发车的电车、上邮局办事和分发特产、茶水间的便当、深夜的飞机。我至今孤单一人,仍旧在同一家贸易公司上班。

那一天和那以后的日子相比,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我的心里面住下了一个掷标枪的青年这一点吧。在别人看来,大概不过是纯粹的错觉,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宝贵的变化。见过青年投掷标枪的我,已经绝对回不到没见之前的我了。陡然侵占内心一隅的椭圆形运动场,永远存在于我心中:那里天空湛蓝,一派静谧,观众席为我空出一条坐起来很舒服的长凳。

我偶尔上那里坐坐,比如无论如何抑制不住要哭的时候。青年这时便握着标枪踩着钉鞋出现,接着在除了我和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的运动场的天空底下投掷标枪。标枪简直就像丈夫制作的飞机那样,或者说恍如丈夫的灵魂本身般地飞翔。标枪始终在我伸手不可触及的遥远地点着地。但是用不着担心,因为青年会用充满疼爱的手拔出它,一步一步再次帮我送回到我的心中。我一边侧耳静听他的脚步声,一边擦眼泪。

虽然我完完全全老了,但掷标枪的他一直是青年的模样。

(贸易公司办事员,五十九岁,女性/出席侄女结婚典礼的旅行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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