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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迪茨一声不响地过了一会儿,然后用很简短、很老练的口气说:

“他怎么想,不用去管,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要挖两个坟。不过我们得先把邓宁捆起来,别让他跑掉。”

汉斯连碰一碰邓宁都不愿意,可是伊迪茨一个人也把邓宁的手脚捆紧了。后来,她同汉斯走到门外的雪地里。地已经冻硬了,锄头凿不进去。他们先弄来许多木柴,扫开积雪,在冻结的地面上升起一蓬火。烧了一个钟头之后,才烧化了几英寸深的泥。他们挖出这些泥,又升了一蓬火。按照这样的速度,一个钟头只能挖下去两三英寸深。

这是一件又困难、又辛苦的工作。暴风雪刮得火总是烧不旺,风又在穿透他们的衣服,冻得他们浑身冰冷。他们很少谈话。风不容他们开口。除了偶尔猜测邓宁犯罪的动机以外,他们总是默默无言,心头压着这场悲剧给他们带来的恐怖。到了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汉斯瞧着木房子那面,说他饿了。

“不成,现在还不成,汉斯,”伊迪茨回答道,“屋子里弄得那个样子。我可不能一个人回去烧饭。”

两点钟的时候,汉斯主动地提出陪她回去,可是她一定要他干下去。到了四点钟,两个坟才挖好,坟坑很浅,不过两英尺深,可是也够了。到了晚上,汉斯拉出雪橇,在暴风雪的黑夜里,拖着两个死人走向那个冻结的坟墓。这简直不像出殡。雪橇深深地陷在风刮成的雪堆里,非常难拖。他们夫妇从昨晚起一点儿东西也没有吃过,他们又饿又累,身体已经十分衰弱。他们没有抵抗风的力气了,有时,甚至还会给风吹倒。有几次,连雪橇也翻了,他们只好把这批可怕的货色再装上去。走到离坟坑一百英尺的时候,他们要爬上一个陡坡,两个人只好趴下去,像拖雪橇的狗一样,把胳膊当成腿,把手插到雪里。即使这样,有两次,他们还是要给沉重的雪橇拖倒,从山坡上滑下来,弄得活人同死人、绳子同雪橇,可怕地纠缠在一起。

“明天,我再来插上两块木牌,写上他们的名字。”他们把坟做好以后,汉斯说。

伊迪茨抽抽噎噎地哭着。她所能做的,只不过断断续续地祷告几句,就算完成了葬礼,现在,她的丈夫只好扶着她回到木房子里。

邓宁已经苏醒过来了。他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白费气力地想挣脱捆住他的皮带。他用亮闪闪的眼睛瞅着汉斯同伊迪茨,可是不想说话。汉斯仍旧不肯碰一碰这个凶手,他闷闷不乐地瞅着伊迪茨把邓宁从地板上拖到男人的卧室里。可是,用尽力气,也不能把他从地板上抬到他的床上。

“最好让我给他一枪,省得以后麻烦。”汉斯最后一次恳求道。

伊迪茨摇了摇头,又哈下腰去搬邓宁了。使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一次,轻易就把他搬起来了。原来汉斯在帮她搬,她知道汉斯的心已经软了。然后,他们就打扫厨房。可是地板上惨不忍睹的血渍仍然洗不清,汉斯只好把那一层刨掉,用刨花在炉子里升起了一蓬火。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黑暗和寂静里度过的,只有暴风雪和波涛打在冰冻的海岸上的轰隆声打破这种沉寂。汉斯对于伊迪茨真是唯命是从。他那种惊人的进取精神已经完全消失了。她要用她的办法来对付邓宁,因此他就把这件事完全交给她去处理。

这个凶手是一个经常的威胁。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可能挣脱捆着他的皮带,因此,他们只好昼夜地监视着他。汉斯或者伊迪茨,总是坐在他旁边,拿着那支实弹的猎枪。最初,伊迪茨规定八小时一班,可是这种不断地监视太紧张,后来她同汉斯就每隔四小时换一次班。由于要轮流睡觉,轮流看守邓宁,他们几乎连做饭和砍柴的工夫都没有了。

自从尼古克那一次来得不巧以后,当地的印第安人就不肯再到这间木屋里来了。伊迪茨于是叫汉斯到他们的木屋里去一趟,要他们用一只独木船把邓宁送到沿海最近的白人村落或者贸易站上,可是交涉没有结果。伊迪茨只好亲自去拜访尼古克。他是这个小村子的村长,完全懂得他所负的责任,三言两语就把他的观点对她说清楚了。

“这是白人闹的乱子,”他说,“不是西瓦希人闹的乱子。我们的人要是帮助了你们,这件事就会变成西瓦希人的乱子了。等到白人的乱子跟西瓦希人的乱子混在一块儿,成为一个乱子,那就会变成一个搞不清的、没完没了的大乱子。闹乱子可没有好处。我们的人没有做错事。他们为什么要帮助你们,给自己添麻烦呢?”

于是,伊迪茨只好回到那间可怕的木屋里,去过那无休无止的、四小时值一次班的日子。有时候,轮到了她值班,她坐在囚犯旁边,腿上搁着实弹的猎枪,就会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每逢这种时候,她总是会突然惊醒过来,抓起枪,马上盯着邓宁。这分明是神经过度紧张所致,对她的影响当然不好。她非常怕他,甚至在她清醒的时候,如果他在被里动了一动,她也禁不住要吓得一跳,急忙去抓猎枪。

她知道,这样下去,她的神经随时会出毛病。头一个现象是眼珠子跳,逼得她只好闭上眼睛,让它们安定下来。过了一会儿眼皮又会神经质地抽搐起来,怎么也控制不了。可是使她最痛苦的却是,她忘不了那场悲剧。她在发生意外的那天早晨感到的恐怖,始终在折磨她。每逢她给那个凶犯吃东西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咬紧牙关,挺着身体,壮起胆子。

汉斯所受的影响不同。他给一个念头缠住了:打死邓宁是他的责任。每逢他去服侍这个给捆住的人,或者在他旁边监视的时候,伊迪茨就提心吊胆,怕汉斯会在这间木房子的死亡簿上又添上一笔。他总是很野蛮地咒骂邓宁,对他非常粗暴。汉斯为了掩饰他的杀人欲望,有时还会对他的妻子说:“慢慢地,你会叫我杀死他的,可是到了那时候,我可不愿意杀死他了。我不想玷污我的手。”不过,有好几次,在她不值班的时候,她悄悄走到那间屋子里,总是发现这两个男人,像一对野兽一样,恶狠狠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汉斯的脸上,杀气腾腾,而邓宁的脸色,就像一只给逼到绝境的老鼠一样凶野。于是,她就会大喊一声,“汉斯!你醒醒!”他就会镇定下来,感到吃惊,脸上显得很难为情,可是并不懊悔。

因此,自从发生这件意外以后,汉斯也成了伊迪茨·纳尔逊要对付的一个问题。起初,只有一个要用正当的方式对待邓宁的问题,至于所谓的正当方式,在她看来,也就是要把他看守起来,直到把他交给正式的法庭受审。可是现在还得考虑到汉斯,她觉得他的神志是否清醒、灵魂能否得救,都有问题。此外,不久她又发现自己气力和耐心也成问题了。由于神经过分紧张,她的身体快要垮了。她的左臂会不由自主地抖动和抽搐。她用匙子的时候会把食物泼出来,她的左手已经不听使唤了。她认为这是一种舞蹈风[33],她怕病情会发展得非常严重。如果她真垮了,会怎么样呢?她一想到将来这所木房子里只剩下邓宁同汉斯时的情景,心里就又添了一层恐怖。

三天之后,邓宁开始说话了。他的头一个问题就是:“你们预备把我怎么办?”

他天天问这个问题,每天都要问好几次。伊迪茨总是答复他说,一定要根据法律来处理他。同时,她也天天问他:“为什么你要干这种事?”对这个问题他从来不回答。他一听到这个问题就暴跳如雷,拼命想挣脱捆在他身上的皮带,并且威胁她说,等到他挣脱了,他会怎么对付她,他说,迟早他一定会挣脱的。每逢这种时候,她就扣住枪上的两个扳机,准备在他挣脱皮带的时候打死他,可是由于过分的紧张和震惊,她自己又会浑身发抖,感到心跳和头昏。

不过,日子一久,邓宁总算变得比较就范了。在她看来,他似乎过厌了这种整天躺着不动的生活。他开始恳求她放了他。他起了许多粗野的誓,他说他绝不会害他们,他会一个人沿着海岸走下去,向法庭自首。他愿意把自己的那份金子送给他们。他要一直走向荒野深处,永远不再在文明社会露面。只要她放了他,他情愿自杀。通常,他恳求到后来,总是会不自觉地说起呓语来,直到她觉得他快要发疯了,不过,尽管他这样发狂似的求她,她总是摇摇头,不肯释放他。

后来,过了几个星期,他变得更加就范了。在这一段时间里,他的精神却越来越委顿了。他常常会像一个性情乖张的小孩子那样,把头在枕头上翻来覆去,口里喃喃地说着:“我真过厌了,真过厌了。”后来,隔了不久,他就非常激动地请求他们把他处死,一会儿求伊迪茨杀了他,一会儿又求汉斯解除他的痛苦,让他至少可以安静地长眠。

这种局面正在迅速地变得叫人不能忍受。伊迪茨的神经越来越紧张,她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垮掉的可能。她甚至不能好好休息一下,因此她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在她睡觉的时候,汉斯发起狂来,把邓宁杀死。这时候,虽然已经到了正月,前来做生意的双桅帆船还要过几个月才可能靠岸。他们本来没有想到要在这所木房子里过冬的,现在,粮食正在一天一天地少下去,汉斯又不能出门打猎,添补一下。为了必须看守他们的犯人,他们简直给捆在这所木房子里了。

伊迪茨也明白,总得想个办法才好。她强制着自己把这个问题重新考虑了一下。她还是摆脱不开她那个民族的传统观点,以及她那种一半得自血统、一半得自教育的守法精神。她知道,无论怎么做,她都得依照法律。每逢猎枪搁在她的膝盖上,不安的凶手躺在她旁边,暴风雪在外面狂吼着,她要一连看守几个钟头的时候,她就发挥她的创见来考虑社会问题,自己造出一套法律的演变的理论。她认为,所谓法律,不过是一群人的判断和意志。至于这群人的人数多少,那倒没有关系。按照她的理解,其中有小至如瑞士的人群,也有大如美国的人群。依此推理,这个人群无论小到什么程度都没有关系。也许,一个国家只有一万人,可是他们的集体的判断和意志,仍然会成为那个国家的法律。照这样看,为什么一千个人不能算一群人呢?她向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如果一千个人可以成为一群,为什么一百个就不可以呢?为什么不可以是五十个呢?为什么不可以是五个呢?为什么不可以是一两个呢?

这个结论使她吃了一惊,她把这个问题对汉斯谈了一下。起初,汉斯不懂,后来,等到他明白了,他就举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例证。他谈起了淘金者的会议,每逢开会的时候,当地的淘金者都要聚在一块儿,制定法律,执行法律。据他说,有时,总共也不过十个到十五个人,可是对于这十个或者十五个人来说,多数人的意见就是法律,谁要违反了多数人的意见,谁就会受到惩罚。

到了这一步,伊迪茨才搞清楚了她的问题。邓宁必须受到绞刑。汉斯也很赞成。在他们这一群里,他们两个占了多数。根据集体的意志,邓宁必须受到绞刑。为了执行这个决定,伊迪茨很认真,一定要按照习惯上的形式办理。可是这个群太小了,汉斯和她,只好一会儿充当证人,一会儿充当陪审人,一会儿充当法官——

然后还要充当行刑的人。她正式控诉麦克尔·邓宁犯了谋杀达基和哈尔基的罪,那个躺在床上的囚犯,先听了一遍汉斯的证词,然后又听了一遍伊迪茨的证词。他既不肯认罪,也不说自己无罪,等到伊迪茨问他有什么为自己辩护的话没有的时候,他还是不响。于是,她同汉斯,也没有离开席位,就宣布了陪审人认为犯人有罪。然后,她就充当法官,当庭宣判。尽管她的声音颤抖,眼皮跳动,左臂抽搐,可是她到底还是读完了这份判决书。

“麦克尔·邓宁,在三天之内,就要把你绞死。”

这就是判决书。那个人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轻蔑地哈哈一笑说:“这么说,这张该死的床不会再折磨得我背上疼痛了,那倒也叫我安心。”

宣判之后,这三个人好像都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尤其是从邓宁脸上最容易看得出。他那种阴沉凶蛮的神气全没有了,他跟看管他的人随便聊天,甚至还像旧日那样,说些才气焕发的俏皮话。伊迪茨给他读《圣经》,他也很满意。她读的是《新约》,读到浪子和十字架上的贼的时候,他好像听得津津有味。

执行绞刑的前一天,伊迪茨又提出那个老问题来问他:“为什么你要干这种事?”邓宁回答道:“这很简单。我想……”

可是她马上拦住了他的话,叫他等一会儿再讲,然后匆匆地走到汉斯的床边。这时候,正轮着他休息,他从梦里醒来,揉揉眼睛,说了几句抱怨的话。

“你出去一趟,”她对他说,“把尼古克找来,另外再找一个印第安人一起来。麦克尔要招供了。你要逼着他们来。把步枪带去,万一不得已的时候,就用枪口逼着他们,把他们带来。”

半小时之后,尼古克和他的叔叔哈狄克万就给领进了这间出过人命的屋子。他们不是出于自愿来的,是汉斯用步枪押着他们来的。

“尼古克,”伊迪茨说,“这件事不会给你同你的人添麻烦的。我们一点儿也没有别的要求,只不过请你坐在这儿,听一听,了解一下情况。”

于是,麦克尔·邓宁,在被判处死刑之后,终于公开地招认了他的罪行。他一面说,伊迪茨一面记录下他的口供,那两个印第安人就一面听着,汉斯因为怕证人逃走,就守在门口。

据邓宁说,他已经有十五年没回老家了,他一直在打算,将来要带上很多钱回去,让他的老娘可以舒舒服服地度过余年。

“可是这一千六百块能顶什么事呢?”他说道,“我的目的是要把所有的金子,把那八千块钱的金子全弄到手。这样,我就可以很体面地回家了。因此,我就想,这还不容易吗?我可以先杀死你们,再到史盖奎镇去报告,说你们是给印第安人杀死的,然后一溜烟儿逃到爱尔兰去。于是,我就动手来杀死你们,不过,这正像哈尔基从前常常喜欢说的,我的野心太大了,等到我要把它吞下去的时候,我已经摔倒了。这就是我的口供。我既然干了这种鬼事,现在,只要上帝愿意,我也愿意向上帝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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