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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另一件事,你该负好责任”,皇帝忽然郑重神色道,“你答应朕的帕子还没绣好呢。”
竟从殿里将那方帕子寻了出来。
慕烟看皇帝将那日她故意未绣完的对蝶绣帕递给她道:“是你自己说要为朕绣的,你既许诺了,就当绣好。”
皇帝这样说后,又担心她的身体。尽管季太医等说她无事,但她到底是吃了掺药的茶而不是一杯白水,皇帝觉得她还是当好好歇息调养一阵子,就道:“不急,慢慢绣。”
经了永寿宫事,皇帝觉得她当时时待在他身边,他才能安心。但他心如此,她却不愿,翌日仍是要回幽兰轩。
幽兰轩十分偏僻,是后宫中离帝宫最远的居所,皇帝这时后悔当初将她安排得远远的,后悔自己当初气性那样大,一根针而已,当时何必恼成那般。
他是送神容易请神难,在慕烟走时,皇帝又提起了那只匣子,“你若真扔了,朕再送你也是一样。”
皇帝道:“朕希望你能收下,拿着它,到朕这里来。”
因为皇帝几次三番提起,别扭里透着郑重的态度,慕烟在回到幽兰轩后,就问茉枝那只匣子搁到哪儿了。
因是御赐之物,即使采女主子半点不在意,茉枝也十万分地留心着、小心地收放着,听采女问,立刻就将那只泥金花卉匣取了过来,呈给采女。
茉枝侍奉在旁,看采女主子打开匣子时,金灿灿的光芒立从匣中透了出来。
茉枝不认字,从前在敏妃宫中时也只是个洒扫小宫女,见识有限,不认识匣中那两样究竟是什么,就觉得其中一样像是金制的几页小册子,另一样像是一方印。
茉枝见采女主子打开金册看一眼后就放下了,将泥金牡丹花纹的匣盖又盖上了。
尽管心中实在好奇,但茉枝也不便逾越身份相问,见采女主子将匣子盖上后,似没兴致再看了,就询问着道:“奴婢将它收起来吧?”
姜采女喜不喜欢这御赐之物无所谓,别扔了就行,若扔了罪过可就大了。
看姜采女没否定,茉枝就将这匣子收放回了原处,再回身时,她见姜采女走到了窗边,将花窗推开,看向了庭中萧瑟的深秋之景。
昨日在永寿宫究竟发生何事,茉枝并不知晓,就见后来圣上将似是昏厥的采女抱出了永寿宫,见季远季太医等人为姜采女在清晏殿外守到深夜。
虽然姜采女这会儿看着似是无事,但茉枝担心姜采女身体,捧着披风走近为姜采女披上后,还是劝道:“快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了,主子离窗户远些吧,小心受冻。”
姜采女却仍是站在窗畔,也不知在想什么。幽兰轩本就没什么景致,这时节庭中几株树木叶子都快落光了,实在是没甚可赏看的,茉枝不解姜采女是在长久凝看什么时,见姜采女又走回了室内,从袖中取出了一方未绣完的绣帕。
“拿针线来。”采女主子说道。
茉枝忙就取了针线过来。她见姜采女帕上绣的是对蝶纹样,其中一只展翅的蝴蝶已经完全绣完,另一只也已绣好了外围轮廓。
茉枝在旁帮着穿线时,真心实意地夸赞起采女主子的绣功,又说对蝶纹样寓意极好,嘴甜地道:“成双成对的,一点也不会孤单。”
“是不会孤单。”采女主子淡淡接着她的话道。
这方对蝶帕子,采女主子绣得很慢,明明只差一只蝴蝶与一丛花草,以主子精湛的绣功,认真起来,半日定可绣完,可主子对绣帕这事上心又不上心。
说对这帕子不上心吧,采女主子几乎每天都会将之拿起来绣几针,可说上心吧,也就绣那么几针而已,就像是在完成什么每日任务而已,戳几针就搁回绣箩中。
临近冬日的时节,宫苑中蝴蝶自然早就湮灭踪迹,幽兰轩绣箩里的蝴蝶帕子,渐渐多了半只成形的蝶翅时,无形中似也有蝶翅轻轻扬起,将启朝前朝后宫都掀起了风波。
前朝,多名独孤氏朝臣被贬,圣上在申饬宣威将军独孤敬等人时,有句话说得惹人深思。圣上说独孤敬等是借太后之势胡作非为,但这话究竟是斥责独孤敬等仗着太后娘娘骄横越矩,还是言指深宫中太后娘娘有弄权之嫌,朝臣们心中各有思量。
而在后宫,圣上的旨意与一小采女有关。因从暮春起,圣上尽管有时会冷落这采女,但对这名姜姓女子始终未真正丢开手,颇多宠爱,不仅前朝注目,就连宫外平民都知宫内有位姜采女,得圣上偏宠胜过各位娘娘。
姜采女虽有圣宠,但因其出身卑微,圣上又始终未升其位份,后宫娘娘们都还坐得住,直到这时候圣上下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御令。
圣上竟恩许姜采女不必向各宫妃嫔行礼,就连太后那里,也不必按规矩问安。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后宫妃嫔人心惶惶。自是不敢去找圣上讨个说法,妃嫔们只得在向太后请安时聚在永寿宫中,将这话题挑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当然不先提姜采女不必向她们行礼的事,而先议说姜采女不可对太后娘娘无礼。
第57章
就算太后曾经偏护着姜采女,可一采女竟可不向太后问安,太后娘娘怎可能接受这般荒唐之事?!
遂无所顾忌地议说此事之荒唐无礼,希望太后娘娘出面,令圣上收回这道匪夷所思的御令。
然而无论妃嫔们如何暗地里拱火,太后娘娘始终都无多少火气,最多只叹息着说一句“儿大不由娘”,像是不仅不恼怒姜采女,对圣上此举也无多少怨意,只能无奈接受而已。
“儿大不由娘,哀家是当颐养天年的年纪,需修心宁神,懒怠将心思放在这些事上,那姜采女不来问安,哀家还乐得清静呢。”
似是嫌她们来聒噪吵闹、扰没清静了。
淡淡的言语像耳刮子轻轻地打在妃嫔们脸上,妃嫔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时,又听太后娘娘淡声说道,“哀家没法子,你们若是实在心中不服,自找皇帝说去。”
当然没一个妃嫔敢当面找圣上分辩,高门出身的妃子们最多只能透消息给家里,让她们位居高位的父兄在朝堂上谏言几句罢了。
这之中,敏妃因独孤氏近来受圣上申饬,连这点仅能做的小事也做不了。何况连她的太后姑母都不管姜采女这事了,她又如何能暗中有所动作。
敏妃只能暗自心焦时,大多数妃嫔也似她终日心神难宁,生怕圣上忽又下一道更加匪夷所思的御令。
如今还只是姜采女见她们不必行礼,若圣上再来一道御令,令她们这些妃嫔给一小采女行礼,那可真真是要疯了!
后宫里为此不平静时,宫外世人眼里,圣上也像是真有点疯魔了,竟为一小小采女,连“孝”字都忘了。
圣上在民间的声名,本就因种种流言,并不上佳,只“孝顺”二字是世人公认。
可有这事出来,圣上竟为一芝麻小妾,这般对母亲不敬,那原本“孝顺”的好声名,当然立马也就烟消云散了。
与此同时,姜采女的名声,在民间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