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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初夏末的一天,一位女士漫步在温哥华街头,这个城市她从未来过,而且就她所知,以后也不会再次见到了。她从市中心的饭店出发,穿过布拉德街桥,走了一会儿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第四街。当时第四街还为众多的小店铺所占据,那里面卖熏香、水晶、巨大的纸花、萨尔瓦多·达利⑦ 和大白兔奶糖的招贴画,还有衣服,不是红红绿绿、薄得透明的便是泥土色、重得跟毡毯似的,都是世界上最穷和最富传奇色彩的地方出产的。在你经过的时候,这些店里播放的音乐劈头盖脸地朝你袭来——简直都能把你打倒在地呢。那些甜腻腻的异域香气也是一样,还有那些一副懒洋洋模样的男孩女孩和青年男女,他们实际上都已经把家搭到人行道上来了。这位女士对这种所谓“青少年文化”是有所耳闻并读过几本这方面的书的,她相信对之就是这样称呼的。这个现象引起注意已经有些年头了,事实上,现在看来势头已经在减弱了,可是她还从来不曾必须从它的密集地带挤着往外走,或是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处在它的中心。

她如今六十七岁了,她很瘦,以至于臀部与胸脯实际上都已经隐蔽不见了,不过她跨出的步子却很果敢,头挺出在前方,向左边看看又朝右边看看,很有点挑战和探询的意味。

眼光所及之处,年龄比她小三十岁之内的人似乎连一个都没有。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来到她的跟前,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但是又稍稍有点傻呆呆似的。他们头上有盘旋的小发辫。他们要她买一小卷纸。

她问这里面是不是能显示她的命运。

“也许是的吧。”那姑娘说。

小伙子却不以为然地说:“这里面可是很有智慧的哟。”

“哦,既然这样的话。”南希说,便把一元钱放进那只伸过来的绣花便帽。

“好,现在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吧。”她说,露出了一丝抑制不住的微笑,却没能得到应答。

“亚当和夏娃。”那小姑娘说,同时把那张钞票塞到她衣服的某个皱褶里去了。

“亚当和夏娃掐得我好疼,”南希说,“星期六晚上下到河埠头……”⑧

可是那对小人儿在深深的厌恶与疲惫之中退到一边去了。

那就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吧。她继续往前走去。

难道有哪条法律规定不许我来这儿吗?

一家很小的咖啡馆在玻璃窗上贴出了自己的菜单广告。自从早上在旅馆里吃了点东西之后她再也没有吃过什么。现在已经是下午四时了。她停住脚步看看这里推荐了些什么招牌菜。

天哪,瞧这乱草窠似的头发。在那些胡乱涂写的文字后面,有一个怒气冲冲、皮肤松皱、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的人影,一头稀稀的发丝被风吹得从面颊与额头那里往后飘飞——干枯枯已变得很淡的红棕色的头发。总是比您自己的颜色显得淡一些,给她理发的那个美容师这样说过。她自己的颜色是深色的,深棕色,几乎成了黑色。

不,不是这样的。她自己的颜色现在已经是白色的了。

这样的事在你的一生中只会遇到为数不多的几次——至少,只有很少的几次,如果你是个女人的话——你会猝不及防地遇到,简直让你措手不及。那情况就跟你在噩梦中的景况一样糟糕,例如穿着睡袍走在大街上,或是只穿了睡服的上半截,却丝毫也不在乎。

近十年或十五年以来,她的确很是花了些时间在强光底下审观自己的那张脸,使自己看清化妆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或是好决定是不是真的到了要开始染头发的时候了。可是她还从未像这一次一样地受到震动,在这一刻,她发现的不仅仅是一些新新旧旧的麻烦之点,或是某处再也无法忽略的显老之处,她发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这是一个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人。

自然,她立即就将自己的这个形象抹去,果然情况有所好转。那么你可以说她是认出了自己了。而且她立刻就开始寻找新的希望,仿佛再也不能失去一分钟似的。她需要喷点发胶好让头发不至于那样地从脸上被吹开去。她需要一种颜色层次更清楚一些的唇膏。浅珊瑚色的——这种颜色现如今都很难找到了,而不要现在用的这种几乎像是什么都遮盖不了的、更加时尚也颇为颓废的浅红棕色。决心立刻找到需要的东西使她转过身子——她记得三四个街区之外是有一家药房的——为了不想再遇到“亚当与夏娃”,她走到马路的对面。

若是没有这样的一次过马路,那么这次重逢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的。

另一个老人沿着人行道朝她走来。是个男的,个子不高,但身板直直的,肌肉也很发达,连头顶心也都秃了,那儿只剩下几根细软的白发,随着风四下飘荡,就跟她的头发一样。穿着件敞领的蓝布衬衫、一件旧夹克、一条旧裤子。他身上没有一点儿想要显得跟街上的年轻人多少有些类似之处——没扎马尾辫子,没有包头巾,穿的也不是牛仔裤。反正你是永远也不会把他错看成最近两周以来每天都在你面前晃来晃去的那种人的。

她几乎是立即就认出来了。那是奥利。可是她惊呆了,因为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奥利。还活着。奥利。

而他也叫了起来:“南希!”

她脸上的表情(在她把一瞬时的恐惧压下去之后——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这种恐惧)必定也是跟他的一模一样:无法相信、感到高兴、不无遗憾。

这遗憾为的又是什么呢?是为了他们没有能像朋友一样地告别,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相互联系?还是为了各人身上都起了很大变化,他们此刻只能以这样的状况出现,再也没有任何希望?

南希自然比他有更多的理由要感到惊愕。可是她暂时先不提这些。她先得让双方把大致情况摸摸清了再说。

“我就到此地来过个夜,”她说,“我是说,昨天晚上和今天晚上。我要乘船旅游去阿拉斯加。和其他的老寡妇组成的一个团。威尔夫不在了,你知道吧。他死了快一年了。我现在肚子饿了。我一直在走呀走呀。我简直都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儿来的。”

接下去她又傻乎乎地加上一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住在此地。”其实她根本没有想到他是活着待在什么地方的。可是她也未能绝对确定他真的已经死了。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威夫尔没有得到过任何这一类的消息。虽然她无法从威尔夫那里挖掘出多少情况——他有时并不在她的控制之下,何况还有她上密歇根州去看泰莎的那次短期出行呢。

奥利说他并不住在温哥华,他也是进城来作短期逗留的。他是为了看病的事,是上医院去作常规检查。他住在德克萨达岛。其地理位置复杂得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简而言之,就是得坐三次船,搭三次轮渡,才能抵达。

他带领她走向停泊在支路上的一辆肮里肮脏的白色大众牌厢式小型货车,他们驶向一家餐馆。厢车里一股海腥味儿,她觉得是海草、鱼和橡胶的气味。接着便知道他现在只吃鱼,肉是再也不吃的了。去的那个地方只有五六张小桌子,原来是家日本餐馆。一个日本小伙子,长着张慈眉善目的小和尚般的脸,正在柜台后面用飞快的速度剁鱼。奥利冲里面喊道:“生意怎么样,皮特?”小伙子对喊道:“好——着——哩。”一股北美英语腔,连节奏都学得一点儿不差。南希一瞬间觉得有点不舒服——是因为奥利那样叫唤小伙子的名字呢,还是因为那小伙子没有称呼奥利的名字?或许是她希望奥利不会注意到她在意这种事情?有些人——有些男人——一进商店与餐馆总爱摆出一副跟里面的人有多大的交情的样子。

吃生鱼肉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因此她要了面条。筷子她不会使——这儿的跟她用过一两回的中国筷子似乎不一样——可是他们这里只供应这样的餐具。

现在他们都坐定了,她应该谈谈泰莎的事了。不过更恰当一些的,可能是应该等他先提到这件事吧。

于是她便谈起乘船游览的事情来。她说为了保住一条命,她是不会再参加一次的了。倒不是天气的问题,虽然有几天天气的确很糟,又是雨又是雾的,风景压根儿看不见。其实呢,风景她们还是看够了的,足够一辈子慢慢享用。山后是山,岛外有岛,看不尽的巉岩、流水和树木。每一个人都说,多么了不起呀!多么神奇呀!

神奇,神奇,神奇。了不起。

她们看到了白熊,看到了海豹、海狮,还见到过一条鲸鱼。每个人都照相。出汗,咒骂,生怕自己花样多多的新照相机不听使唤。接着又弃船坐上那条名震遐迩的老铁路去到名震遐迩的旧金矿镇,然后又是猛摁快门——这儿有演员穿上“快乐的九十年代”⑨ 的行头与你合影。并且排队,抢着买奶油软糖。

在火车上放声歌唱。在船上也是,并且狂饮。有人从早餐时起就开始。打牌,真的赌。每天晚上都跳舞。十位老太太配一个老头儿。

“我们全都打了蝴蝶结,烫了发,戴了闪光饰片,垫高了发髻,就像参加展览会的狗狗一样。我告诉你,竞争还激烈得很哪。”

奥利听她讲这段经历时笑了几回,虽然她瞥见他有一回没在看她而是朝柜台那边看去,一脸的心不在焉、急于等待什么的表情。他汤已经喝完了,也许是在想着下一道菜会是什么。也许他像有些男人那样,菜上得不够及时就觉得是受到了轻慢。

南希老是搛不起她的面条。

“唉,全能的主啊,我老是在想,我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每一个人都告诉我,我应该走动走动。威尔夫不能自理已有多年,我让他住在家里,由我来照顾他。他去世后,谁都说我应该走出家门去参加一些活动。参加老年人读书俱乐部,参加老年人走向自然活动,参加水彩画学习班。甚至是老年义工访问团——这个团体的人去探望或是硬性闯入医院去帮助穷苦无助的病人。这些活动我都不想参加,这时候每个人都开始对我说,出去走动走动,出去走动走动。我那几个孩子也都这么说,你需要一个能彻底放松的假期。我犹豫来犹豫去,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走动,于是有人说了,嘿,你可以乘游览船嘛。我想,好吧,那我就坐游览船吧。”

“真有意思,”奥利说,“我从来都不认为失去一个妻子会使自己得

到一次乘游览船的机会。”

南希几乎没有犹豫。“你就是明智嘛。”她说。

她等着他往下说关于泰莎的事儿,可是这时候他的鱼端上来了,他便一门心思地吃了起来,还劝她也尝上几口。

她不想尝。事实上,她干脆停下,连一口也不吃了,并且点起了一支香烟。

她说在他那篇引起轰动的文章之后,她一直都在注意与等待着他的新作。那篇东西显示出他落笔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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