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感觉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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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两条腿像灌了铅，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天越来越暗，我的心也揪成了一团：今晚，在哪睡觉呢？在哪户人家的门槛边吗？会不会有大黑狗突然冲出来？……

“玉玉，玉玉！”我猛地抬起头，路的对面，有一个人在喊我。他显然已经骑到了石桥头，双手把着自行车，扭着头疑惑地盯着我。

天哪？他认识我。他是谁？

“玉玉，你不认识我吗？我是你德德叔。我们俩，一个村的。”那中年男人，一边和蔼地笑着说话，一边掉转车头，穿过马路向我走来。

“天都黑了，你咋在这？”他关切地问。

我心咚咚跳，怎么说呢？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他没有再问下去。愣了会，又说：“坐我的车吧，我送你回去吧。你肯定是在外面玩得，找不到家了。哈哈。“

他一只手把我抱到自行车后座上，叮嘱道：“坐好哟！别摔了！”

“你妈知道你出来了吗？”

“不知道。”我嗫嚅。

他便不再问我话，只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我看着路边不断倒退的田野，还有路边住户的窗户里透出的点点亮光，还是很不安：叔，你骑慢点吧，骑慢点吧……我怕。

我想起来了，这叔是叫什么沙文德的。住在村子的最里边，靠近村吃水井那边。好像也在县城买了房，是城里人。我见过的。

远远地，能望见沙家庄的村口了。我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我紧紧地抓着车后座：我就这样回去，她肯定会打我的……

“文德，你回来了？”从岔路口来了几个扛着铁锹的人。

“哎呀，是永泉呀！”文德叔一下刹住车，脚支着地。“你们给田里放水啦？！刚好，你们帮忙把玉玉带回去。我下了班，走到黄沙桥上，看到她的。太晚了，我就不去了，你们给带回去一哈。“

“哈哈哈，她妈找了她一下午，原来是跑了。“永泉叔一把把我从车后座上揪下来，扯在手里。

“给她妈说，别打她。好好给她说（道理）。”文德叔挥了挥手，骑上车远去了。

那个叫永泉的人，扯着我的衣服说：“走呀！你把你妈都惹毛了，你妈到处找你。”我本来就怕，一听这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永泉一把揪起我，强行把我往家抱。我挣扎着，一边抠着他死死抱着我的大手，一边哭：“我不回，我不回……“

可是，我还是被带了回去。来开门的，是我妈。永泉说：“文德把她带回来的，让我把她交给你。人家还不回来，在我怀里直蹦。看，把我手都抠破了。“她谢过永泉，就关上了院门。

我妈把我扯进堂屋，一下子推在地上，像了疯，嚎哭道：“你个畜生！你个狗日的！你还敢跑？”顺手脱下了脚上的板鞋，朝我劈头盖脸地抡过来。我尖声哭着，躲闪着。

我婆（奶奶）闻声从厢房跑了出来，来抢我妈手上的鞋，把我拉开。“算了撒，算了撒。她还是个小娃娃，不懂事嘛！”

“不懂事，多大个逼了？不懂事？老子，今天非日塌了她。“我妈暴跳如雷，摔了手里的鞋，直接上手来撕我的脸。

“老子我说，要打断你的腿！你以为老子跟你开玩笑的？你以为老子是在放屁？看老子打不死你。”

这时，我爸爸急急忙忙从卧房跑出来：“别闹了！深更半夜的。把娃娃（儿子）都吵醒了。”

或许是这句话，激怒了我妈。她一手扯着我的头，一手把我搡倒在地。我只感觉我的头“砰”地砸在水泥地上，好疼。紧接着，蒲扇一样的巴掌一个尽地落在我的额头上、脸上……

“哎哟，我们修先人噢。养出这种东西，我打死你！“突然，我感觉我妈的膝盖重重地跪上了我的胸口。她破口大骂，一边接着掐我的脸。

我立马感觉，我的胸口憋闷到了极点，好重，好重，我要喘不上气了。是一种窒息的感觉，我的脑海里惊恐地浮现出：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你给我起来！你想整死她吗？”耳边，伴着我婆尖利的、变了腔调的惊呼声，我妈的膝盖挪开了。是我婆把她从我身上推了下来。

我“哇“地哭了出来，我婆把我护在身后。

“不行，今个说啥你都得给永泉道歉。看把你能的，还把人手抠破了。真是把你惯得没样子啦……”说着，把我往屋外扯。

我婆恶狠狠地挡在她面前：“她也是嫌害怕，不敢回来。要道歉，我明天去给永泉道歉。都半夜了，叫女子睡吧。有啥，明再说。“

“你给我闪开！”我妈一把推开我婆，一边把我往外拖。我就像一条死狗一样，哭着，哀求着，但还是被我妈强行拖行了七、八百米，来到了永泉家的铁大门前。

“哎呀，没必要嘛，女子还小呀。好好给说撒。道啥歉呀，都乡里乡亲。你也是，气性也太大了……“永泉说，“夜深了，快叫女子回去睡去。“

“哼，我还治不了她了？！让你们看笑话啦，我们养的这不争气的东西……”我妈还忿忿絮叨着，被永泉俩口子劝着推出了门。

我婆牵着我的手，默默地回了家。让我擦了脸，让我睡。看我还在哭，凑近了，小声说：“别哭了，让她听见，又要撕你的嘴。”

我含着眼泪，躺在床上，听着我妈从堂屋传来的高一声低一声的叫骂，心如死灰。我回想起她刚才跪在我胸口上沉重的窒息感、濒死感，心里想：要是就那么死了，也挺好。

“别在那闹啦，都一点多啦。”我听见，隔壁屋里，我爸吼道。接着，是我妈进卧房，插门的声响。

“睡吧，睡吧！”我婆小声劝道。我抽泣了一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年，我刚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