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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李益的确没有怪卢方的意思,卢方要保护自己这点得来不易的成就,在无可奈何下,必须这么做,换了李益,他也是一样,因为他必须要保护自己。

他现在就要保护自己而努力,从卢闰英那儿拿了两个金果子,就是保护他自己的第一步。因为他目前急需要这两个金果子,急到回家去拿都来不及了,所以他才一句美丽的谎言,一副专情的态度,拿了这两枚果子,他托在虚幻的情意上,却为了实际的用途。

翼国公府就在过两条街,距离朝门不远,因为翼公秦氏一向是朝廷最忠贞的护卫。这时候不是访客的时候,但那两个金果子真的是具有很大的力量。

当然,光凭金果子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要访客自己本身也有力量,而李益现在在长安的确是个够份量的人,所以门上的家将在接到十两金子的门封后,立刻为他通报进去:“姑臧李君虞公子有急事求见国公。”

好在国公并没有安寝,公侯府第的生活习惯跟普通民间不同,尤其是身居要职的国公们,为了配合皇帝早朝,都是朝罢就寝,午后起身,薄暮传中饭,少事休息后,才开始他们的休闲生活,或是接待一些宾客,入夜笙歌,是款客宴宾的时间,这就是所谓侯门的生活。

歌舞达旦,在金粉长安是司空见惯的事,翼国公秦府在长安算是最显赫的一家,因为他们与皇帝家的关系太密切了,从第一任国公叔宝公开始,他们就是皇帝最亲密的勋臣,当太祖李渊还在前晋任唐公的时候,就曾救援唐公于盗贼之手。后来太宗贞觐皇帝打天下,叔宝公建功厥伟,一直传下来。

秦氏的子孙始终是皇帝最宠信的世爵,也一直有着显赫的地位。

依照朝例,国公已经不必列朝了,但奏家不同,他们一直是帝家的机密参赞,只要稍微有点事,皇帝总是要听取一下他们的意见,世子秦朗与郭家约两兄弟同为讨平了鱼朝恩而接替了禁军统领,国公的事才稍微轻松一点,没事可以偷偷懒,但朝班上的位置却一直为他空着。

李益要见的是秦朗,他知道距离早朝侍驾已近,这时候已经准备了。到了门上才知道国公还没安寝,故而改为请诣国公了。李益在诛讨鱼朝恩一案中的贡献,秦府与汾阳王郭府的家将是最清楚的,所以他登门请诣,门上本来就不敢怠慢,何况还有十两金子的门封呢。

那位门上的将爷已经把李益请了进去,在花厅上坐下后才进去通报的。因此等里面传请时,没走几步路就把李益带到了暖阁上。

国公的兴致很好,正在跟他儿子秦朗对弈,那是他们父子俩聊私话的时候。暖阁中悄无旁人。

李益进去,还没行大礼,国公已伸手拦住了:“十郎,别客气,我正想找人去请你呢,你好端端的弄了个外任,归省回来,却又在长安闹了几件大新闻,这两天听说你跟于老头儿顶上了,弄得满城风雨,圣上先听到风声,问起我,我还说不太可能,但今天于老儿的辞表已呈了上来,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向圣上回话呢?”

秦朗也道:“君虞,你什么人都可以惹,可别去惹那老头儿,这家伙很讨厌,连我也常受他的排喧,咱们虽然不怕他,可是跟他吵起来就太无聊了。”

李益一听这话心里更踏实了,因为秦朗对于善谦也没好感,至少是支持自己的,因此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祗是想杀杀他的气焰而已。”

国公轻叹道:“十郎,于老儿为了鱼朝恩的事,对我们很不谅解,认为我们争了他的功。我是懒得跟他辩,因为他究竟是兵部大臣,手上掌握着军权……”

李益冷笑道:“他要是真能掌握军权,鱼朝恩又何致于如此拔扈?”

国公摇头道:“不!十郎,你不知道,这老儿的确是有一套,他居兵部之重,掌权而不居权,使得各路兵镇都无以结党,也不敢结党,正因为他自己没有一个私人,所以他发现有那两个兵镇或节度使交往稍密立予撤换,调文人出主,使得全国的将不知兵,再也乱不起来。”

李益道:“这种方法并不新奇,天宝年时就用李林甫的办法施行过,结果安禄山以范阳一镇之兵几乎席卷了半壁江山,将不知兵,自然就疏于操练,结果更演变成兵不能战,虽有雄师百万,也只是徒耗钱粮而已,虽有将才也难以为用,哥舒翰之败,又何尝不是这个缘故?”

国公道:“这道理跟皇帝讲不通,圣上认为这办法好,将不知兵,兵不能战,即无内顾之患。”

李益笑道:“国公这样说,就把圣上看得简单了,他那里是不知其中利弊之所在,而是因为安史乱后,各地的兵镇都拥兵自重,不肯轻易启战而自保实力,所以才用那个办法,把他们一一替换掉,使军权归于朝廷,中枢一统,只要一枝坚锐的禁军,就可以控制天下了。”

国公微怔道:“君虞,你是文人,怎么会懂得这个?”

李益道:“圣上从鱼朝恩手中取得禁军节制大权后,立刻就委世子郭王子统领,勤加操演,扩充编制,用心可以想见。”

国公肃容道:“十郎,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居然能看到这么深远。不错,圣上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只跟我一个人谈过,连于老儿都不知内情,他之所以要重用于老儿,就是要让他造成那种印象,使那些镇帅将守们也抱有那个想法,徐待禁军之成。”

“世子练军已近半载,应该有所成了?”

“不错!是差不多了,因此圣上认为边廷武备过于松弛,四境边夷已有不稳之家,必须要加强训练,而且更从禁军中选任一部份忠贞有为的青年将校人选,出易边廷的主将,重整武备以镇四夷,到那个时候,于老儿就得下台了。所以十郎,你就是跟于老儿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也不必急着去对付他,不出三五个月,圣上也会换掉他的。”

李益听了这个消息,心中更为安定,笑笑道:“圣上恐怕换不掉他了,于老儿这个兵部尚书是干到底了。”

“这是怎么说呢?他并没有私人的实力,而且也很不得人缘,真要换了他,连为他请留的人都没有,圣上看到他的辞表后就跟我谈过,准备先给他半年假再说。”

“不必半年,他也等不及了。”

“为什么?”

“再晚刚得到消息,他已经暴疾身故了!”

翼公父子两人都是一怔,李益心中大定,于是把始末情形说了一遍,只隐起自己代缮奏章的事,同时把逼使于善谦辞职的责任,却都推到了最初定谋的那几个人头上,说是他们一力唆使,但是他很聪明,开脱了卢方跟王阁老两人,因为这两个人跟自己的关系最深,了解内情也最清楚,扯上他们,自己反而脱不了干系了。

秦朗道:“难怪王阁老夫人寿辰后的那天,那几个家伙最起劲,辞表未呈,他们就已经先把话传开了。”

国公道:“十郎!你一向很聪明,怎么会跟他们弄在一堆的,这几个家伙没有一个是东西。根本是在利用你。”

李益装作委曲地道:“我还以为他们是古道热肠,真心想帮助我。可是计划了半天,他们在实施的那一天,居然一个个打了退堂鼓,我才知道他们靠不住,只是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即使我想收篷,也难以了结了,因为于老儿写给我的那封信还在他们手里,他们很可能会反过来去讨好于老儿,把信还给于老儿。”

秦朗道:“这倒是可能的,那些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

李益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因此我只有硬着头皮干到底,准备一个人也得揭发开来,趁着那天人多,闹得大家都知道,即使他们把信还给于老儿也没用了。”

国公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不甘受人摆布,果然你还有一手,于老儿就是那封信的事气死的?”

“不!事情有了变化,我那封信根本就没有用,半路杀出了高侍郎,把事情顶了过去………”

他又把高晖与他的谈话说了一遍,然后把于善谦写给鱼朝恩的告密函拿了出来,交给国公看了,道:“于老儿当时虽然勉强接受了我的调解,写下了辞表,但是总以为高晖只是听得鱼朝恩口头上说说而已,鱼朝恩已经死了,没有对证,不会对他有多大影响,直到今天王阁老再去拜会他,说出高晖手头握有实据,他才着了慌!再到衙门去一问,更听见了外面纷纷传说他是被我逼得辞了官,一气之下,才吐血倒地不起的。”

国公把那封私函看得很仔细,最后才变色道:“有关高于两家交恶的事,我也听圣上谈过,于善谦虽说曾向圣上报备过此事,但他却另有说词,说是事机已泄,鱼朝恩曾经向他询及高大人被黜退的事,他才说出来,以免鱼朝恩疑及圣上有不利于鱼监之心,那知于老儿居然早有定谋,屈死忠良,这个老儿也太可恶了!”

李益也是一怔道:“难道圣上并没有同意他告密?”

国公道:“圣上怎么会同意呢?圣上虽然是禀性仁慈,稍过柔和,但绝不会牺牲柱石以求媚奸而自保的,你想想看,圣上再胡涂,也不会做这种事的,尤其是权臣当道之际,亟须外援,高大人既与诸镇交好,对圣上是最有力的保障,怎会自毁长城以助长奸雄气焰呢!高大人遇害之时,圣上还在我这儿,闻讯还跺足长叹说天助奸雄,大唐还得再受一段时间的灾痛。更说那几个兵镇虽不曾为鱼监所收买,但跟于善谦没有过命的交情,恐怕很难再说得他们一致行动发兵勤王以清君侧了。所以高大人虽有遗书托给于善谦,叫大家支持于老儿,但圣上为持重故,并没有叫于善谦再从事该项计划。”

秦朗也道:“不错!那时我也在,也不过是三年前的事,圣上听说高大人受害被暗杀身死,非常伤心,说高大人这一死,那些兵镇一定会埋怨朝廷无能,更难望他们为朝廷效忠了,怎么会同意告密呢!假如真要告密,这好人也用不着于老儿来做,由圣上自己向鱼朝恩说了,岂不是能够叫鱼朝恩安心?”

这个结果不但大出李益意外,而且也是高晖没想到的,但是仔细一想,的确不无道理,皇帝如果有意要牺牲一位重臣而安鱼朝恩的心,何不自己告诉鱼朝恩呢?

国公道:“就因为高大人的被害,鱼朝恩提高了警觉,密遣杀手,伺守各兵镇身畔,只要稍有异动,立即采取行动以内廷符节诛杀,这都是那次行动后惹出来的麻烦,圣上如果真有此心,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更因为鱼朝恩提高了警觉,圣上知道不能再借外面的兵力来平逆,才冒险一逞,请求黄侠士伉俪协助锄奸,高大人蒙难,圣上还真以为是机密外,对于善谦口气高大人行止之举予以曲谅,再没想到全是于老儿捣的鬼。”

秦朗道:“高侍郎也是的,手上既然有这种证据,为什么不早呈出来呢?”

李益叹道:“高侍郎在鱼朝恩伏诛后,曾经觐见圣上说过这件事,圣上向他解释说这是不得已之举,更说于老儿当时向圣上报备过了,他以为圣上是预知此举的,心中虽感不平,但是见到圣上对于老儿信任有加,不便举发其奸,只有忍了下来。”

国公道:“胡涂!胡涂!他是太聪明了。”

李益道:“不是他太聪明而是于老儿太厉害了,高大人身故后,于老儿到高府去吊唁,跟他也作过一度密谈,婉转说词,把他给说动了,那时他还以为圣上不知情,后来听圣上也那样说了,他才死心塌地认了命,只是此议倡自于老儿,他认为于老儿是故意牺牲了他父亲而博取鱼朝恩的信任,虽然心愤其奸,但是念及于老儿也是为了保全大局,才隐而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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