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医生也是人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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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位同学和其他人困惑的原因，主要是由于一些医学伦理学的观念、或者说医德规范与现实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所产生的。

相信大家上学的时候都学过《希波克拉底誓言》，或者孙思邈的《大医精诚》，这几年卫生主管部门还要求新入职的医生要参加一个入职宣誓仪式，这个仪式和宣誓的主要内容，就是从一开始就对从医者提出道德上的要求和约束，其实在本质上跟其他所有的行业一样，都是一种行业和职业道德，在医疗行业就叫“医德”。

正是由于医疗行业面对的是人的生命，历来就被赋予了更高的要求，不仅是技术要求高，道德要求也更高。而我们这个社会所宣扬的价值观和道德观的主流也是服务和奉献。

没有问题，道德要求越高越好，这个行业才会更纯净，技术也才会更精进。但现实是：医生看病不要钱行不行？也许希波克拉底可以不要钱，董奉、孙思邈也可以不要钱，我们这些人可以不要钱吗？

从医生成为一种养家糊口的职业的那一天起，看病收钱就是天经地义的。只要永远把病人的生命健康放在第一位，就是好医生，也就是有道德的医生。而不能说只有那些不要钱、或者少要钱的医生才是好医生。

现在说回到药品回扣的问题：我们能不能不拿回扣？这个问题的本质其实是：我们能不能不用有回扣的药？？

答案是肯定不能！因为不用有回扣的药，你即便不会无药可用，也会面临选择减少的窘况；更会因为选择有限而耽误病人的治疗！因为有回扣的药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你已经无法回避了。

另一方面，就算你个人清高，不拿回扣，你认为省下来的钱会上交国家吗？或者会省给病人吗？也不会！那些钱也还是要在流通线上的某个或几个环节被分配掉。

再来看看社会现实，一部分人已经富起来了，成为了人们羡慕甚至敬仰的对象，他们还在带领更多的人富起来，全社会都在家致富的时候，我们不能一边感叹‘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一边希望医生安贫乐道，做圣人。既然医生是治病救人的神圣事业，就不应该让医生生活在社会的下层，否则这个行业就没人愿意干了。

医生只有自己过得好，没有后顾之忧，才有可能以高尚的医德严格要求自己，并且时时表现出古人所提倡和要求的、乎寻常人的道德标准和举动。因为医生也是人，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女儿）、丈夫（妻子）、父亲（母亲）。

看病难、看病贵的板子不应该打在医生身上，他们只是这个行业里最末端的执行者，本质上也是靠手艺吃饭的那些人。药价不是他们定的，他们常常连午饭都顾不上吃、水都不敢喝怕上厕所耽误时间，但还是看不完排队的病号。

我常常对患儿家属说这样的一句话：‘你看病有时候要靠运气，因为你不知道碰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夫；而我看病只能凭本事，因为看不好我不仅会难过，也会丢了饭碗。’

希波克拉底誓言没错，‘大医精诚’也没错，绝大多数医生自己也会对自己的品行有更高的要求，但当医生成为一种职业、一种谋生的手段的时候，只靠誓言是不能够维系医生这一神圣职业的。

任何时代都需要奉献精神，这也是民族精神。但当他们有老人要养、自己要买房子、娶媳妇，孩子等着买奶粉、上学、上辅导班……的时候，我们应该让他们放下这一切，只去讲去奉献吗？谁又能做得到？如果当医生不能养家糊口，谁还会来做医生？

更何况我们的医院管理制度也体系还规定了一系列的考核指标，引进过台湾的医院管理模型和绩效体系，有各种各样的床位利用率、周转率、治愈率、死亡率......等等这些考核指标，这些都是医生的过错吗？

医生拿了回扣也不要轻看自己，只要心中最关心的仍然是治好病人，就无需愧疚。但不要‘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更不要狂妄自大，看不起药品厂商。

我自己有两个同学，在这方面的表现就很有代表性。其中一个女同学在毕业5周年聚会上，一口一个‘药贩子’，似乎很看不起、很讨厌他们；但过了一会儿，又炫耀‘药贩子’带自己去哪里玩了、还给自己买了什么新奇的好东西。

而一个干骨科的男同学，则坦荡得多。聚会结束告别的时候他拍胸脯邀请大家抽时间去找他玩，是这样说的：欢迎大家随时来找我玩，不光是来我们家，全国任何地方都行。放心吧，药品、器械和耗材的厂家都会安排，都是好兄弟！

我认为，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医生，你只需要心中装着病人，认真地对待他们，会的就及早给于恰当的治疗，不会就请教上级医生或者转院，而不是把药品回扣作为要考虑因素，就可以了。

请相信，总有一些医生心里想着的是只有“怎么把病治好”这件事，他们也是整个医疗界的脊梁。

剩下的交给国家，相信总会有一天，回扣会消失的，不光是药品和设备、耗材，所有行业的回扣都会消失！”

台下居然响起了一阵不怎么热烈掌声，连李越也没想到，支持自己的人还真不少。他觉得自己也确实讲出了大部分医生的心声，而他作为一个既拿过回扣、又要给别人回扣的人，体会更加具体。

他也相信，这些事不会一直存在，不仅是回扣，所有不利于社会安定、人民幸福的不良现象都会消失，早晚而已。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岳主任用很认真的语气对他说了一句：“小李，你要是不当医生、不当老师，就真的可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