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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口内心涌起一股对姑娘的感情,才做出这样的动作。姑娘昏睡着,不说话,不认识老人也听不见老人的声音,就是说姑娘这样不省人事,连对象是江口其人也全然不晓得。这一切,使老人愈发忍受不了。他万没有想到,姑娘对老人的存在是一无所知。此刻姑娘是不会醒过来的,昏睡的姑娘那沉甸甸的脖子枕在老人的手上,她微微颦蹙双眉,这点使老人觉得姑娘确实是活着。江口轻轻地把手停住。

假如这种程度的摇晃就能把姑娘给摇醒,那么,给江口老人介绍这儿的木贺老人所说的“活像与秘藏佛像共寝”的所谓这家的秘密,就不成其为秘密了。绝不会醒过来的姑娘,对这些冠以“可以放心的客人”的老人来说,无疑是一种使人安心的诱惑、冒险和安乐。木贺老人他们曾对江口说,只有在昏睡的姑娘身旁时才感到自己是生机勃勃的。木贺造访江口家时,从客厅里望见一个红色的玩意儿,掉落在秋天庭院枯萎的苔藓地上,不禁问道:

“那是什么?”说着立即下到院子里去把它捡了起来。原来是常绿树的红色果实。稀稀落落地掉个不停。木贺只捡起了一颗,把它夹在指缝间,一边玩弄着,一边谈这个秘密之家的故事。他说,他忍受不了对衰老的绝望时,就到那家客栈去。

“很早以前,我就对女人味十足的女人感到绝望。告诉你吧,有人给我们提供熟睡不醒的姑娘呢。”

熟睡不醒,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听不见的姑娘,对早已不能作为男性成为女人的对象的老人来说,她什么话都会对你说,你说什么话她都会爱听吗?但是,江口老人还是第一次与这样的姑娘邂逅。姑娘肯定多次接触过这样的老人。一切任人摆布,一切全然不知,像昏死过去般沉睡,沉睡得那么天真无邪,那么芳香,那么安详。也许有的老人把姑娘全身都爱抚过了,也许有的老人自惭形秽地呜咽大哭。不管是哪种情况,姑娘都全然不知。江口一想到这里,就什么也不能做了。连要把手从姑娘的脖颈下抽出来,也是小心翼翼的,恍如处置易碎的东西,然而,心情还是难以平静,总想粗贸地把姑娘唤醒。

江口老人的手从姑娘的脖颈下抽出来时,姑娘的脸缓缓地转动了一下,肩膀也随之挪动,变成仰卧了。江口以为姑娘会醒过来,将身子向后退了些。仰躺的姑娘的鼻子和嘴唇,承接着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的光,闪闪发亮,显得十分稚嫩。姑娘抬起左手放到嘴边,像是要吸吮食指。江口心想,这可能是她睡觉时的毛病吧。不过,她的手只轻轻碰了一下嘴唇,嘴唇松弛,牙齿露了出来。原先用鼻子呼吸,现在变成用嘴呼吸,呼吸有些急促。江口以为姑娘呼吸困难,但又不像是痛苦的样子。姑娘的嘴唇松弛微张,脸颊仿佛浮出了微笑。这时拍激着高崖的涛声又传到江口的耳边。从海浪退去的声音,可以想象高崖下的岩石之大。积存在岩石背后的海水也紧追着退去的海浪远去了。姑娘用嘴呼吸的气味,要比用鼻子呼吸的气味更大些。但是,没有乳臭味儿。刚才为什么会忽然闻到乳臭味儿呢?老人觉得奇怪,他想,自己可能还是在姑娘身上感受到了成熟的女人味吧。

江口老人现在还有个正在吃奶、散发着乳臭味的外孙。外孙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他的三个女儿都已出嫁,生了孩子。他不仅记得外孙们乳臭未干时的情景,还忘却不了抱着还在吃奶婴儿时代的女儿们的往事。这些亲骨肉在婴儿时代的乳臭味儿忽然复苏了,像是在责备江口自己。不,这恐怕是江口爱怜昏睡着的姑娘,在自己的心灵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吧。江口自己也仰躺着,不去碰触姑娘的任何地方,就合上了眼睛。他想还是把放在枕边的安眠药吃了吧。这些安眠药的药劲肯定不像让姑娘服用的那么强烈。自己肯定会比姑娘早醒过来。不然,这家的秘密和魅惑,不就整个都崩溃了吗。江口把枕边的纸包打开,里面装有两粒白色的药片。吃一粒就昏昏然,似睡非睡。吃两粒就会睡得像死了一样。江口心想:果真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望着药片,有关令人讨厌的乳臭的回想和令人狂乱的往事的追忆又浮现出来。

“乳臭味呀,是乳臭味嘛。这是婴儿的气味啊!”正在拾掇江口脱下的外衣的女人勃然变了脸色,用眼睛瞪着江口说,“是你家的婴儿吧。你出门前抱过婴儿吧?对不对?”

女人哆哆嗦嗦地抖动着手又说:“啊!讨厌!讨厌!”旋即站起身,把江口的西服扔了过来。“真讨厌!出门之前干吗要抱婴儿呢。”她的声音骇人,面目更可怕。这女人是江口熟悉的一个艺伎。她虽然明知江口有妻小,但江口身上沾染的婴儿乳臭味,竟引得她泛起如此强烈的嫌恶感,燃起如此妒忌之火。从此以后,江口与艺伎之间的感情就产生了隔阂。

这艺伎所讨厌的气味,正是江口的小女儿所生的吃奶婴儿传给他的乳臭味。江口在结婚前也曾有过情人。由于妻管严,偶尔与情人幽会,情感就格外激越。有一回,江口刚把脸移开,就发现她的乳头周围渗出薄薄的一层血。江口大吃一惊,却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温柔地把脸凑了上去,将血吸吮干净。昏睡不醒的姑娘,全然不晓得有这些事。这是经过一阵狂乱之后发生的事,江口就算对姑娘说了,她也不会感到疼痛。

如今两种回忆都浮现了出来,这是不可思议的。那已是遥远的往事了。这种回忆是潜藏着的,所以突然感受到的乳臭味儿,不可能是从这里熟睡着的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虽说这已经是遥远的往事,但试想一想,人的记忆与回忆,也许唯有旧与新的区别,而难以用真正的远近来区别吧。六十年前幼年时代的往事,也许比昨天发生的事记得更清晰鲜明、栩栩如生。老来尤其是这样,难道不是吗?再说,幼年时代发生的事,往往能塑造这个人的性格,引导他的一生,不是吗?说来也许是桩无聊的事,不过,第一次教会江口“男人的嘴唇可以使女人身上几乎所有部位出血”的,就是那个乳头周围渗出血的姑娘。在这个姑娘之后,江口反而避免让女人渗出血来,但是他觉得这个姑娘给他送来了一件礼物,就是使这个男人的一生变强了。直到年满六十七岁的今天,他这种思绪依然没有消失。

也许这是一件更加无聊的事:江口年轻的时候,曾有某大公司的董事长夫人——人到中年,风传是位“贤夫人”,又社交广泛的夫人——对他说:“晚上,我临睡前,合上双眼,掰指数数有多少男人跟我接吻而不使我生厌。我快乐得很。如果少于十个,那就太寂寞啦。”

说这话时,夫人正与江口跳华尔兹。夫人突然作了这番坦白,让江口听起来仿佛自己就是她所说的,即使接吻也不使她生厌的男人中的一个,于是年轻的江口猝然把握住夫人的手松开了。

“我只是数数而已……”夫人漫不经心地说,“你年轻,不会有什么寂寞得睡不着的事吧。如果有,只要把太太拉过来就了事。不过,偶尔也不妨试试嘛,有时我也会对人有好处的。”夫人的话声,毋宁说是干燥无味的。江口没有什么回应。夫人说“只是数数而已”,然而江口不禁怀疑她可能一边数数,一边想象着那男人的脸和躯体,而要数到十个,得费相当时间去想入非非吧。江口感受到最好年华刚过的夫人那股迷魂药般的香水味,骤然间浓烈地扑鼻而来。夫人睡觉前,如何去想象江口这个被她认定为跟她接吻也不生厌的男人,纯属夫人的秘密和自由,与江口无关。江口无法防止,也无从抱怨。但一想到自己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成为中年女人心中的玩物,不免感到龌龊。夫人所说的话,他至今也没有忘却。后来他也曾经怀疑,说不定那些话是夫人为了不露痕迹地挑逗年轻的自己,或是试图调戏自己而编造出来的呢。此后不知过了多少年,脑子里只留下夫人的话语。如今夫人早已过世。江口老人也不再怀疑她的话。那位贤夫人临死前会不会还带着“一生中不知跟几百个男人接吻”的幻想呢?

江口已日渐衰老,在难以成眠的夜里,偶尔想起夫人的话,也掰指掐算女人的数目。不过,他的思绪不轻易停留在与之接吻也不生厌的女人身上,往往容易去追寻那些与他有过交情的女人的往事回忆。今夜由昏睡的姑娘诱发的乳臭味的幻觉,使他想起了昔日的情人。也许因为昔日情人乳头的血才使他突然闻到这姑娘身上根本不可能散发出来的乳臭味。一边抚摩着昏睡不醒的美人,一边沉湎在一去不复返的对昔日女人的追忆中。也许这是老人可怜的慰藉。不过,江口形似寂寞,内心却感到温馨和平静。江口只抚摩了姑娘的胸脯,看看是否濡湿了,他内心没有涌起那股疯狂劲头,也没有想让晚醒的姑娘看见乳头渗出血而感到害怕。姑娘的乳房形状很美,但是老人却想着另一个问题:在所有的动物中,为什么只有女人的乳房形状,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变渐臻完美呢?使女人的乳房渐臻完美,难道不是人类历史的辉煌荣光吗?

女人的嘴唇大概也一样。江口老人想起有的女人睡觉前化妆,有的女人睡觉前则卸妆,有的女人在抹掉口红后,嘴唇的色泽就变得黯然无光,露出萎缩的混浊来。此刻自己身边熟睡的姑娘,在天花板上的柔和灯光照耀下,加上四周天鹅绒的映衬,无法辨明是否化过淡妆,但她确实没有让眼睫毛翘起来。张嘴露出的牙齿闪烁着纯真的亮泽。这姑娘不可能具备这样的技巧,比如睡觉时嘴里含着香料,散发着年轻女人从嘴里呼出的芳香。江口不喜欢色浓而丰厚的乳晕,轻轻地掀开盖住肩膀的被子,看到它似乎还很娇小,呈桃红色。姑娘是仰躺着的,接吻时可以胸脯紧贴着她。她哪里只是即使接吻也不生厌的女人。江口觉得像他这样的老人能与这般年轻的姑娘度过这样的时刻,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是值得,哪怕把一切都赌上也在所不惜。江口还想,恐怕到这里来的老人也都沉湎在愉悦之中吧。老人中似乎也有贪婪者,江口的脑海里也不是没有闪过那种贪婪无度的念头。但是,姑娘熟睡着,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她的容貌会不会也像此时此地所看到的这样,既不龌龊,也不变形呢?江口没有陷入恶魔般丑陋的放荡,因为熟睡不醒的姑娘睡姿着实太美。江口与其他老人不同,是不是因为他还保留着男子汉的能力呢?姑娘就是因为那些老人才让人弄得昏睡不醒。江口老人已经两次试图把姑娘唤醒,尽管动作很轻。万一有个差错,姑娘真的醒来,老人打算怎么办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这可能是出于对姑娘的爱吧。不,也许是出于老人自身的空虚和恐惧。

“她是在睡吗?”老人意识到大可不必喃喃自语,可自己却唠叨出来,便补充了一句,“是不会永远睡下去的。姑娘也罢,我也罢……”姑娘就是在非同往常的今晚,也一如平日,是为了明早活着醒来才闭上眼睛的。姑娘把食指放在唇边,弯曲的胳膊肘显得碍事。江口握住姑娘的手腕,将她的手伸直放在她的侧腹处。这时正好触到姑娘手腕的脉搏,江口就势用食指和中指按住姑娘的脉搏。脉搏很可爱地、有规律地跳动。她睡眠中的呼吸很安稳,比江口的呼吸稍缓慢些。风一阵阵地从房顶上掠过,但风声不像刚才那样给人一种冬之将至的感觉。拍击悬崖的浪涛声依然汹涌澎湃,然而听起来却觉得它变柔和了。浪涛的余韵就像姑娘体内奏鸣的音乐从海上飘来,其中仿佛夹杂着姑娘手腕的脉搏和心脏的跳动。老人恍若看到洁白的蝴蝶,和着音乐在眼帘里翩翩起舞。江口把按住姑娘脉搏的手松开,这样就没有抚触姑娘的任何部位。姑娘嘴里的气味、身体的气味、头发的气味都不太强烈。

江口老人又想起与那乳头周围曾渗出血的情人,从北陆绕道私奔到京都那几天的情景来。现在能如此清晰地回想起那些往事,也许是因为隐约感受到了这位纯真姑娘体内的温馨。从北陆去京都的铁路沿线有许多小隧道。火车每次钻进隧道的时候,姑娘可能因为害怕惊醒过来,靠到江口的膝上,握住他的手。火车一钻出小隧道,每每看到一道彩虹挂在小山上或海湾的上空。

“啊!真可爱!”“啊!真美!”每次看到小小的彩虹,姑娘都会扬声赞叹。可以说,火车每次钻出隧道,她都左顾右盼地寻找彩虹,也都能找到。彩虹的颜色浅浅淡淡的,若隐若现,模糊不清,令人感到奇妙。她觉得这是不吉利的兆头。

“我们会不会被人追上呢?一到京都,很可能就被人抓住,一旦送回去,就再也不能从家里跑出来啦。”江口明白,自己大学毕业后刚就职,无法在京都谋生,除非双双殉情,不然早晚还得回东京。江口的眼里又浮现出那姑娘观看淡淡的彩虹的情景,以及姑娘那美丽的秘密之地,这幻影总也拂不去。江口记得那是在金泽的河边一家旅馆里看到的。那是一个细雪纷飞的夜晚。年轻的江口为那美丽倒抽了一口气,感动得几乎流下眼泪。此后的几十年里,在他所见过的女人身上,再也没有看到那种美了。他越发懂得那种美,逐渐意识到那秘密之地的美,就是那姑娘心灵的美,有时他也揶揄自己“净想那些傻事”,但那憧憬却逐渐变成真实,成为这老人至今仍不可能抹掉的强烈的回忆。在京都,姑娘被她家派来的人带回家后,不久就让她出嫁了。

偶然在上野的不忍池畔与那姑娘邂逅,姑娘是背着婴儿走来的。婴儿戴着一顶白色的毛线帽。那是不忍池的荷花枯萎的季节。今天夜里,江口躺在熟睡的姑娘身边,眼帘里浮现出翩翩飞舞的白蝴蝶,说不定是那婴儿的白帽子的缘故呢。

在不忍池畔相会时,江口只问了她一句话:“你幸福吗?”

“嗳,幸福。”姑娘猛然回答。她只能这样回答吧。“为什么一个人背着婴儿在这种地方漫步?”姑娘对这滑稽的提问缄口不语,望了望江口的脸。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瞧你问的!是女孩儿,看不出来吗?”

“这个婴儿,是我的孩子吧?”

“啊!不是,不是的!”姑娘怒形于色,摇了摇头。

“是吗。如果这是我的孩子,现在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几十年后也可以,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不是你的,真的不是你的孩子。我不会忘记曾经爱过你,但请你不要怀疑到这孩子身上。这样会搅扰孩子的。”

“是吗。”江口没有硬要看看孩子的脸,却一直目送着这女人的背影,女人走了一段路,曾一度回过头来。她知道江口还在目送她,就加快脚步匆匆离去。此后就再也没有见面。江口后来听说,她在十多年前就已辞世。六十七岁的江口,亲戚挚友作古的也为数不少,然而唯独这姑娘的回忆最鲜明。婴儿的白帽子和姑娘秘密之地的美,以及她那乳头四周渗出来的血搅和在一起,至今还记忆犹新。这种美是无与伦比的。这一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江口之外,恐怕就没有别人知道了。江口老人心想,自己距死亡已不遥远,将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姑娘虽然很腼腆,但还是坦诚地让江口看了。也许这是姑娘的性格,不过她肯定不知道自己那地方的美,因为她看不见。

江口和这姑娘到达京都后,一大早就漫步在竹林道上。竹叶在晨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银色的亮光,随风摇曳。上了年纪,回想起来,直觉得那竹叶又薄又软,简直就是银叶,连竹竿也像是银做的。竹林一侧的田埂上,开着大蓟和鸭跖草花。从季节上说,似乎不合时宜,但是这样一条路却浮现了出来。过了竹林道,沿着清溪溯流而上,只见一道瀑布滔滔地倾泻下来,在日光的照耀下,溅起金光闪闪的水花。水花中站着一个裸体姑娘。虽然实际上不会有这种事,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情景竟留在江口老人的记忆里。上了年纪之后,有时看到京都附近小山上一片优美的赤松树干,就会唤回对这个姑娘的记忆。但是很少像今夜回忆得那样清晰。难道这是受到熟睡姑娘的青春的诱惑吗?

江口老人睁大眼睛,毫无睡意。除了回忆眺望淡淡彩虹的姑娘以外,他不想再回忆别的女人,也不想抚摩或露骨地看遍熟睡的姑娘。他俯卧着,又把放在枕头下面的纸包打开。这家女人说是安眠药,但究竟是什么药呢?与让这姑娘吃的药是不是一样的呢?江口有点踌躇,只拿了一片放进嘴里,然后喝了许多水。他惯于睡觉前喝点酒,大概是平素没有服用过安眠药,吃下去很快就进入梦乡。老人做了梦。梦见被一个女人紧紧地抱住。这个女人有四条腿,她用这四条腿缠绕着他。另外还有胳膊。江口朦胧地睁开眼,觉得四条腿好不奇怪,但并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比两条腿对自己的诱惑力更强。他精神恍惚,心想:吃这药就是让你做这种梦的吧。这时,姑娘背朝着他翻了个身,腰部顶着他。江口觉得比腰更重要的是她的头转向了另一边,似乎怪可怜的。他在似睡非睡的甜美中,把手指伸到姑娘披散的长发里,为她梳理似的,又进入了梦境。

第二次做的梦,是个实在令人讨厌的梦。在医院的产房里,江口的女儿生下了一个畸形儿。究竟畸形成什么样子,老人醒来后也记不清了。大概是不愿记住的缘故吧。总之,是很严重的畸形。产妇立即将婴儿藏了起来。然而,站在产房白色窗帘后面的产妇,正把婴儿剁碎,要将它抛弃。医生是江口的友人,穿着白大褂站在一旁。江口也站在那里观看。于是就像被梦魇住,惊醒过来,这回是清清楚楚的。把四周围起的深红色的天鹅绒帷幔让他毛骨悚然。他用双手捂着脸,揉了揉额头。这是一场多么可怕的噩梦。这家的安眠药里,不至于潜藏着恶魔吧。难道是由于为寻求畸形的快乐而来,才做了畸形快乐的梦吗?江口老人不知道自己的三个女儿中,哪个女儿是梦中所见的,但不论哪个女儿,他连想都没想过会那样,因为她们三个都生下了身心健全的婴儿。

如果江口现在能起床,他也会希望回家。但是为了睡得更沉,江口老人把枕头下面剩下的另一片安眠药也服用了。开水通过了食道。熟睡的姑娘依然背向着他。江口老人心想:这个姑娘将来也未必不会生下那么愚蠢、那么丑陋的孩子。想到这儿,江口老人不由得把手搭在姑娘那松软的肩膀上,说:“转过身来,朝着我嘛。”姑娘仿佛听见了似的,转过身来,并且出乎意料地将一只手搭在江口的胸脯上,像是冷得发抖似的把腿也凑了过来。这个温馨的姑娘怎么可能冷呢。姑娘不知是从嘴里,还是从鼻孔里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你不是也在做噩梦吗?”

但是,江口老人早已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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