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列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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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期出现了一群能言善辩的士人，他们与儒、墨、法、道诸家不同，没有明确的政治理想，以追逐利益为至上，他们是新兴的策士。战国中后期，随着秦国渐强、东方六国渐弱，策士们为从中获得好处，就形成了两派，一派是离间六国的，称为连横派；一派是合六国之力抗秦的，叫合纵派。很多策士并不固定属于哪一派，而是在哪边得到的好处多，就倾向哪一派。苏秦就是这群策士中较典型的一个，他先是主张连横，但不为秦王欣赏，于是改而支持合纵，终于获得成功，名声也显赫于诸侯。本文节录了两个故事：一个是苏秦游说秦王失败后，以合纵联合诸侯的故事；一个是苏秦为燕国而离间齐国的故事。
·连横不成转而合纵·
【原文】
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1]。东事师于齐[2]，而习之于鬼谷先生[3]。
出游数岁，大困而归[4]。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5]。今子释本而事口舌[6]，困，不亦宜乎！”苏秦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曰：“夫士业已屈首受书[7]，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傒以为！”于是得《周书阴符》[8]，伏而读之。期年[9]，以出揣摩[10]，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求说周显王[11]。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12]，皆少之[13]。弗信。
【注释】
[1]雒阳：洛阳。[2]事：侍奉。[3]鬼谷先生：居于鬼谷，号鬼谷子，战国时纵横家。[4]困：窘迫，不如意。[5]逐什二：从事工商获十分之二的利润。[6]本：此指手工业、商业。[7]屈首：低头，埋头。受书：从师受教。[8]《周书阴符》：古兵书名，已佚。[9]期年：一整年。[10]揣摩：此指悉心求其真意，以相比合。[11]周显王：姬扁。公元前368年至公元前321年在位。[12]素：平时，向来。习：熟。[13]少：轻视。
【译文】
苏秦，东周洛阳人。他曾往东到齐国去拜师，跟着鬼谷先生学习。
在外游历几年，苏秦遇到很大的困难而回到家中。哥哥、弟弟、嫂子、妹妹以及妻妾都私下里嘲笑他，说道：“周人的生活习俗，大都安安稳稳地治理产业，努力从事工商，以追逐十分之二的利润为本业。现在你丢弃本业而专事卖弄口舌的事情，落得个穷困的境地，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苏秦听了之后十分惭愧，暗地里自己伤心，关闭房门不踏出房门一步，搬出自己的书籍全部看过一遍，说道：“一个读书人既然已经决心接受书本上的学问，却不能凭借书本的学问取得尊贵荣耀的地位，这样书即使读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找出一本《周书阴符》，埋头苦读起来。读了一年，他逐渐找出了揣摩君主心意的窍门，说道：“用这套理论足以游说当世的君主了。”于是请求游说周显王。显王的左右大臣向来熟知苏秦的名声，都十分轻视他，周显王也不信任他。
【原文】
乃西至秦。秦孝公卒[1]。说惠王曰：“秦四塞之国[2]，被山带渭[3]，东有关河[4]，西有汉中[5]，南有巴蜀[6]，北有代马[7]，此天府也[8]。以秦士民之众，兵法之教，可以吞天下，称帝而治。”秦王曰：“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9]；文理未明[10]，不可以并兼。”方诛商鞅，疾辩士[11]，弗用。
乃东之赵[12]。赵肃候令其弟成为相，号奉阳君。奉阳君弗说之。
【注释】
[1]秦孝公：嬴渠梁。公元前337年～公元前311年在位。[2]四塞之国：秦国四面有山关之固，形势险要，可为屏障，所以叫四塞之国。[3]被山带渭：谓秦国为群山所环抱，中有渭水流过。[4]关：函谷关。[5]汉中：郡名，在今陕西省秦岭以南地区。[6]巴蜀：巴郡和蜀郡，在今四川省境内。[7]代马：代，郡名。马，县名。在今河北省西北部、山西省东北部。[8]府：府库。[9]蜚：同“飞”。[10]文理：文，礼乐制度。[11]疾：憎恶、忌恨。[12]之：到。
【译文】
苏秦向西去了秦国。秦孝公去世。他游说秦惠王说：“秦国是一个四周都有天险要塞的国家，有群山的遮掩，有渭河的环绕，东面有关河，西面有汉中，南面有巴郡和蜀郡，北面有代郡、马邑，这是天然的府库啊。凭借秦国众多的军士与民众，以及军事上的严格训练，足以吞并天下，称帝而建立王业。”秦惠王说：“秦国的羽毛还没有长好，不能高高地飞起；秦国的政事还没有确定下来，不能兼并天下。”这时秦国刚刚处死了商鞅，憎恨游说之人，所以不肯任用苏秦。
又向东去了赵国。赵肃侯任命自己的兄弟赵成为赵相，并赐给他“奉阳君”的封号。奉阳君不喜欢苏秦。
【原文】
去游燕，岁余而后得见。说燕文候曰[1]：“燕东有朝鲜[2]、辽东[3]，北有林胡、楼烦[4]，西有云中、九原[5]，南有嘑沱、易水[6]，地方二千余里[7]，带甲数十万[8]，车六百乘[9]，骑六千匹，粟支数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10]，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于枣栗矣[11]。此所谓天府者也。
“夫安乐无事，不见覆军杀将[12]，无过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13]，以赵之为蔽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毙[14]，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云中[15]、九原，过代、上谷[16]，弥地数千里[17]，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军军于东垣矣[18]。渡嘑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19]。故曰秦之攻燕也，战于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20]，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
文侯曰：“子言则可，然吾国小，西迫强赵[21]，南近齐。齐、赵，强国也。子必欲合从以安燕，寡人请以国从。于是资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
【注释】
[1]燕文侯：燕文公，公元前361年～公元前333年在位。[2]朝鲜：今朝鲜半岛。[3]辽东：今辽东半岛。[4]林胡、楼烦：北方部族名。[5]云中、九原：都是郡名。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境内。[6]嘑沱、易水：水名。在今河北省西部。[7]方：见方。[8]带甲：指披甲的战士。[9]乘：古代一车四马为一乘。[10]碣石：山名，在今河北省境内。[11]佃作：从事耕作。[12]覆军杀将：军队覆灭、将领被杀。[13]寇：入侵的外敌。[14]相毙：相互残杀，彼此灭亡。[15]云中：郡名，在今内蒙古自治区东南部。[16]上谷：郡名，在今河北省北部。[17]弥：满，遍布。[18]东垣：赵国邑名，在今河北省石家庄市东。[19]距：到达。[20]从亲：合纵相亲。[21]迫：逼近。
【译文】
苏秦又游历到了燕国，在这里待了一年之后受到燕国君主的召见。他游说燕文侯道：“燕国的东面有朝鲜、辽东，北面有林胡、楼烦，西面有云中、九原，南面有滹沱、易水，国土有两千多里，士兵有几十万，兵车有六百辆，战马有六千匹，粮食足以支撑全国好几年。南面有富饶的碣石、雁门之地，北面有枣子和栗子的收益，民众即使不耕作凭借枣子和栗子也可以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这是天然的府库啊！
“安乐无事，看不到军队覆灭、将领被杀，没有哪个能比得上燕国了。大王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燕国之所以不受外敌的侵犯，不受战争的摧残，是因为有赵国在它的南面做屏障。秦国与赵国交战五次，秦国胜了两次而赵国胜了三次。秦国和赵国彼此都受到伤害，而大王却能以一个完整的燕国在后面制约它们，这就是燕国不被侵犯的缘故。况且假设秦国攻打燕国，还要逾越云中、九原；走过代、上谷，距离有几千里，即使能够攻下燕国的城池，秦国也不能永久地固守住。秦国无法祸害燕国已经是很明了的事情了，倘若现在赵国进攻燕国，赵王只要一发布命令，不到十天，赵国的数十万大军就能到达东垣了。接着便会渡过滹沱河，涉过易水，不到四五天就能抵达燕国的国都。所以说秦国进攻燕国，那是在千里之外作战；赵国进攻燕国，那是在百里之内作战。不忧虑百里之内的祸患，而担心千里之外的秦国，策略上的错误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所以我希望大王能与赵国亲善，使天下结为一体，这样燕国就没有祸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