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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我恨那狗狼养的。”

施鲁姆哈哈大笑,他有资格笑。他和戴姆一起在阿富汗服役,是B班里唯一没有被戴姆折腾过的人。这次交谈发生在康乃克斯集装箱外的阴影里,施鲁姆在那里搭了一张简易遮掩网。他空闲时就修补修补网子,坐在从科威特买来的迷彩轻便折椅上,抽烟、看书、思考事物的本质。比利回想起施鲁姆当时的样子:赤着脚、裸着上身、手里拿着烟、腿上放着一本《沿恒河而下》,心里便觉得平静。施鲁姆喜欢沉浸在致幻植物带来的幻境之中,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颗巨大的迷幻蘑菇,一个丰满、削肩、缺乏黑色素的白人,身形犹如海牛,却有工人般的力气。他能像拿手枪那样单手拿起班用自动武器,能单手架设好点五○口径的步枪,能像提懒人沙发一样提起四十磅重的人道援助米袋。施鲁姆每隔一天就剃一次头,精致优雅的圆脑袋跟身体其他部分相比似乎小了几号。在炎热的天气中,他的脸像流动的熔岩灯般闪闪发亮,他不怎么流汗,而是在皮肤表面渗出一层像变质的泡菜汁一样油乎乎的液体。

戴姆经常说:“人类要是生活在月球上,就都跟施鲁姆一样。”

施鲁姆告诉比利,戴姆的父亲是北卡罗来纳颇具影响力的法官。“戴姆很有钱。”施鲁姆说, “不过他不想让人知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不,比利回答。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财产是世袭的。”

英俊潇洒的戴姆和月球生物施鲁姆真是天底下最奇怪的组合,在正常情况下,他们对于彼此的了解会被认为是不健康的。戴姆偶尔会暗示施鲁姆的童年十分悲惨,遭受过的沉重打击如史诗般壮烈,还在收养流浪儿童的宗教机构里待过一段时间,或者按戴姆的话说,是俄克拉荷马州某个收养无家可归的小屁孩的什么破救赎浸礼会之家,而施鲁姆听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比利猜想施鲁姆熟知的大量《圣经》段落应该就是在那儿学到的,还有那些玄妙的箴言,诸如“耶稣不是卡车出租公司” ,“不管愿不愿意,我们都是上帝的夹心饼干”之类的。在施鲁姆的世界里,砖头是“泥土饼干”,树木是“天空灌木”,前线步兵是“肉兔子”,而媒体上报道战争的进展则是“对着你的坟墓撒谎”。之前,在他们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争时,比利问过施鲁姆交火是什么样的。施鲁姆思索片刻,回答:“什么都不像,真要说的话大概就像被天使强暴吧。”出任务前施鲁姆会对班上每个人说“我爱你”,直截了当,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自以为是,更没有基督徒的假惺惺,这句话干脆利落,好像给每个人的灵魂都系上了安全带。B班其他队员也跟着说“我爱你,兄弟”。开始不怎么正经,只是学百威啤酒广告里的傻瓜煽情地乱嚷嚷,但后来战斗越来越激烈,每次外出执勤都是高度紧张,就再也没有人开玩笑了。

我下去了。就像幻灯片,活着,死了,活着,死了,活着,死了。比利差不多同时在做十件事:打开医药箱,给步枪换上新弹夹,跟施鲁姆说话,打他的脸,吼他,好让他保持清醒,试图找到对方攻击的方向,周围什么掩护都没有,他只能蹲得很低。在福克斯新闻的纪录片里,比利一只手开枪,另一只手在给施鲁姆疗伤。可是他不记得了。他想自己肯定切断了施鲁姆的弹药夹,解开防弹衣找伤口。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勇敢?就是做些平时他们训练你做的事情,只是非常快速地完成。比利记得自己的前胸沾满了血,他还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流血了,手上也都是血,太滑了,最后他只好用牙齿撕开弹力绷带。等他转过头时,施鲁姆那个大混蛋居然坐了起来!施鲁姆很快又倒了下去,比利赶忙侧身一滑,让他倒在自己的大腿上,施鲁姆抬眼看着比利,眉头紧锁,两眼放光,好像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他是你的班长。”那天在集装箱外头,施鲁姆这么说, “叫你的日子不好过是他的工作。”接着施鲁姆跟他解释为什么说戴姆是个心理专家,时而正面鼓励,时而纠正行为,比一直采用同样的方法更为有效。管他呢。施鲁姆从书上读了很多没有用的东西,不过此时此刻,在体育场的俱乐部里,比利想的是:谢谢你那么折腾我们,班长!谢谢你毁了这顿美味的午餐!这很可能是这段时间里他们最后一顿既非军队伙食也非军队请人来做的食物,但不管怎样,他们只是卑贱的前线步兵,现在的任务就是闭嘴、吃饭。

戴姆喝道:“阿伯特,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我在给莱克发短信,班长。告诉他我们在做什么。”

戴姆没法反对。他扫视餐桌,寻找别的目标,可惜大家都在埋头大口吃饭。突然艾伯特暗自发笑。

“给,瞧瞧这个。”他把黑莓手机递给戴姆。

“他是认真的?不可能吧。”

“恐怕他是认真的。”

戴姆转向比利,说:“这个家伙说咱们的电影是下一部《威震八方》,不过是在伊拉克。”

“哦。”比利没看过《威震八方》, “里面有希拉里·斯万克吗?”

“没有,比利,没有希拉里·斯万克——天啊,算了,没事。艾伯特,他们是谁?”

“一群笨蛋,”艾伯特说, “书呆子,废物,骗子,没脑子的小杂种狗,只会傻乎乎地追着假兔子跑。对内容大惊小怪,不,应该说是恐惧。‘这个好?哦,这个不好?哎呀,我说不准!’可悲,有那么多钱,却没有品位。你丢给他们另一部《唐人街》,而他们会说咱们塞几只可爱的小狗进去吧。”

戴姆漫不经心地说:“你是说我们被耍了。”

“哎呀,我这么说了吗?我这么说了吗?没有吧,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在这行干了三十五年,我看上去像会被耍的人吗?”B班的小伙子们哈哈大笑。是啊,不像,没人认为艾伯特这种人会被耍。“好莱坞是一个恶心变态的地方,这点我可以保证。腐败、堕落、充斥着整天惹是生非的怪胎,就好像,嗯,十七世纪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的宫廷。别笑,伙计们,我说真的,有些事用具体的事物比喻比较好懂。财富遍地,富得流油,方方面面都超越顶点,城里的每个笨蛋都机关算尽想要分一杯羹。但你得先接近国王才行,凡事都得经过国王同意,对不对?现在问题来了。大问题。如何接近国王。你不可能大摇大摆地直接走进宫殿当着国王的面推销叫卖,但不论何时,总有二三十号人在宫廷里晃悠,可以接近国王。这些人门路广,消息灵通,影响力大——关键就是让其中一个人对你的事情感兴趣。好莱坞也一样,能推动一个项目的每次都有二三十号人。名单每年都在变,不过作用是一样的,人数也差不多。只要能让其中一个人看上你的故事,就有戏了。”

“斯万克。”克拉克指出。

“斯万克是重要人选之一。”艾伯特肯定道。

“沃尔伯格?”曼戈问。

“马克可以推动一个项目。”

“韦斯利·斯奈普斯呢?”洛迪斯说,“比方说,你懂的,让他来演我。”

“有意思。”艾伯特沉思片刻, “这次不行。不过我跟你说,洛迪斯。他的下一部电影我看能不能把你塞进去,怎么样。”

哎哟——大伙儿一起打趣起洛迪斯来。洛迪斯咧开嘴开心地笑了,露出沾满食物的牙齿。这时俱乐部的一个客人过来跟大家打招呼。年轻人或者中年人从不会跟他们寒暄,过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那些已经过了能打仗的壮年、安享晚年的银发老头儿。他们感谢士兵为国家所做的贡献,询问午餐如何,赞美士兵爱国、顽强、英勇善战等想当然的品质。这会儿来跟他们打招呼的客人面色健康红润,头上还有一些黑发,说话时元音拖得很长,让他的名字听上去像是“豪-韦恩”。不一会儿他就开始侃侃而谈,说自己有个家族石油公司,公司现在拥有一项全新的技术,利用盐水和化学压裂剂从巴尼特页岩开采出更多的原油。

“一些朋友的孩子也像你们一样在伊拉克服役,”豪-韦恩说, “因此增加国内的石油产量、减少对进口石油的依赖,对我来说是与我个人息息相关的事情。我想如果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更好,就能让你们这些年轻人早点回家。”

“谢谢您!”戴姆回答, “太好了,先生。我们感激不尽。”

“我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力。”这话说得真棒,比利事后反应过来。要是他跟其他人一样,说句各位慢用就继续回去过爱国富翁的日子就好了。可是他没有,他太贪心,还想从B班再多榨取一点东西。所以他问,从你们的角度来看,你觉得我们在那里干得怎么样?

“我们干得怎么样?”戴姆欢快地重复了一遍, “从我们自己的角度?”B班的人双手交叠,低头看自己的盘子,但有几个人忍不住偷笑。艾伯特抬起头,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突然来了兴趣。“啊,这是战争。”戴姆还是一副欢快的语气,“战争是一种极端情况,人们拼了命地想杀死对方。不过我没有资格评论大局,先生。我只能肯定地告诉您,为了置人于死地而刀兵相见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智的,先生。”

“是的,是的。”豪-韦恩严肃地点点头, “我可以想象对于年轻人来说多么艰难。面对那么可怕的暴力——”

“不!”戴姆打断他的话,“不是这样的!我们喜欢暴力,我们喜欢杀人!我的意思是,你们付钱给我们不就是叫我们干这个吗?跟美国的敌人打仗,送他们下地狱?如果不喜欢杀人,那还要我们做什么?你们大可以派维和部队去打仗。”

“啊哈。”豪-韦恩笑了,不过笑得没刚才那么闪亮了,“你把我问倒了。”

“听着,你看到这些人了吗?”戴姆指了指桌子, “我爱他们每一个人,跟兄弟一样,我敢说我比他们的亲妈还爱他们,但是我可以说实话,而他们明白我的感受,所以我大可以在他们面前直说,我要郑重声明,这是一群你见过的最变态的杀人狂。他们入伍之前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可是只要给他们武器和几粒能量片,他们就能把任何会动的东西打得稀巴烂。是不是这样,B班?”

大家立马高声回答:是,中士!引得餐厅里好几个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脑袋朝他们看过来。

“明白我的意思了?”戴姆哈哈大笑, “他们都是杀手,很享受现在的日子。所以如果您的家族石油公司想要开采巴尼特页岩里的那破玩意儿,没问题,先生,那绝对是您的权利,但别说是为了我们。您有您该做的事,我们有我们该做的事,所以您继续开采,我们继续杀人。”

豪-韦恩张开嘴,下巴动了一两下,却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深陷进脑袋里。比利心想:看啊,世界上最愚蠢的百万富翁。

“我得走了。”豪-韦恩咕哝道,看看四周,像在确认逃跑路线。不懂的事不要乱讲,比利想。每次遇到这种人,几个回合之后便高低自现。B班占有经验优势,他们才是真正打过仗、上过战场的人。他们已经面对太多死亡,承受太多死亡了,他们闻到的、握着的、靴子踩过的、衣服上喷溅的、嘴里尝到的都是死亡。这是他们的优势,想到美国制定了一套男子汉的标准,事实上合格的人却没几个,真是有意思。我们为什么打仗,哟,我们指谁?在这个主战的人都是胆小鬼、只会吹牛皮的国度,B班总是手握血淋淋的王牌。

豪-韦恩一走,B班刚才的偷笑变成了哄堂大笑。“你知道吗,大卫。”艾伯特若有所思地看着戴姆说,“退伍以后,你真的应该考虑当演员。”

B班的小伙子们又是一阵哄笑,可艾伯特好像很严肃。戴姆也一脸严肃地问:“我是不是对他太凶了?”这惹得大家捧腹大笑,可戴姆却坐在那里绷着脸。几个B班队员开始喊“好莱——坞”,阿迪对艾伯特说:“戴姆不是在演戏,他就是喜欢惹别人。”艾伯特回答:“你以为什么是演戏?”大家又一阵哄笑。与此同时,戴姆凑近比利,小声说:

“真见鬼,比利,我为什么要让那个人难堪?”

“我不知道,中士。我想你有你的理由。”

“我的天啊。能是什么理由?”

比利心跳加快,好像上课被老师点名。“不好说,中士。因为你讨厌别人胡说八道?”

“是,有可能。再加上我是一个混蛋?”

比利不想回答。戴姆笑了,放松下来,招手叫来一个侍应生。然后他再次回头看着比利,又来了,他又露出了那种眼神,他的眼神如此坦率随性,让比利不禁怀疑,为什么是我?一开始他担心这是某些可怕的同性恋情的前兆,同性恋几乎是他能想到的男人与同性眼神交流时间过长的唯一解释。可是最近他开始产生怀疑,对人性的看法大大拓宽了,让他觉得不是这样。戴姆要找的是别的东西,某种认同或尚不确定的洞悉,虽说比利知道要是他把这一切如实地说给毫无瓜葛的第三个人听,那听上去确实像是要搞同性恋。必须亲身经历过,才能理解那天他们哀痛欲绝的心情。那天莱克躺在手术台上,拼命挣扎,想要摆脱医生。他大喊大叫,乱踢乱打,血溅得到处都是,好像医生们不是在救他而是在活剥他的皮。而他们看得心如刀割。比利意识到那一刻是个转折点,是他情绪弧线的拐点。在那之前或之后,不论情况多糟糕,他都能挺住。可那一刻他崩溃了,跑到救助站外的斜坡上号啕大哭。戴姆把他拖进一间补给储藏室,按在墙上像是要揍他。要不是戴姆这么做,他肯定会因为震惊和悲伤过度而失控。那时连戴姆也哭了,两个人抱头痛哭,咳嗽呕吐流鼻涕,浑身都是泥土、鲜血和汗水,好像刚从某个烂泥堆中爬出来,又是喘气又是恶心。戴姆不停地在他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会是你。他的嘴巴好像一把丁烷点火枪,在比利耳边喷着热气,我知道会是你,我知道我知道我他妈的知道我真他妈的太为你骄傲了,说着他双手捧住比利的脸对着嘴唇吻了下去。比利的嘴唇像被狠狠踩了一脚,又像被橡胶锤猛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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