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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活力满满。”比利大声说道。
“布赖恩只有两挡,快速和停止。”帕蒂的双唇间吐出一串漏斗形的烟圈。
“彼得怎么样?”
“挺好。”帕蒂懒懒地回答。她丈夫彼得在阿马里洛附近的油井工作。“还是疯疯癫癫的。”
“这样算好吗?”
帕蒂微微一笑,目光移向别处。在比利的记忆里,帕蒂向来是一个身体柔韧、大大咧咧的人;而现在她的臀部和大腿像挂着挂包,上臂裹着备用内胎,胖得叫人替她惋惜。
“你什么时候回去?”
“星期六。”
“准备好了?”
“这个嘛。”比利最后滚了布赖恩一圈,然后站起来,“我想我宁可留在这里。”
帕蒂笑了。“听上去像是真心话。”比利走过来,坐在帕蒂旁边的露台的矮墙上。布赖恩躺在原地,仰望天空。帕蒂不好意思地看了弟弟一眼,问:“出名的感觉怎么样?”
比利耸耸肩。“我不知道。”
“好吧,是有点出名。比我们这种人都要出名得多。”帕蒂抽了一口烟,弹掉烟蒂,“知道吗,你让这里的很多人都大吃一惊。我想他们当初把你送到那个法官面前的时候可没料到会这样。”
“我知道我在这里名声不是很好。可我也不是年级里最糟糕的。”
帕蒂笑了。
“或者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太讨厌学校,讨厌学校的一切。我渐渐认为学校才是混蛋,比我更混蛋。整天把我们锁起来,当小孩儿对待,让我们学些没用的狗屁东西。我想我有点被逼疯了。”
帕蒂从鼻窦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窃笑。“啊,我想你向他们证明了。你在伊拉克的表现——”
比利把两个大拇指钩在皮带扣上,眼睛看向别处。
“——太了不起了。我们大家,你的家人,全都真心为你自豪。但我想这个你已经知道了。”
比利朝屋子的方向点点头。在这里,屋里电视机的巨大音量听上去像水底传来的吼声。“他可不那么想。”
“不,他也很自豪,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是个混蛋。”比利压低声音说,不想让布赖恩听见。
“确实也是。”帕蒂愉快地承认, “你注意到了吗?我不喜欢在屋里待着。我对他还是很同情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不必跟他住在一起,不是吗?”帕蒂耸耸肩,看了看手里的烟。“你听说最近的事了吗?关于房子?”
“没有。”
“这事真糟透了。”帕蒂又发出那种低沉的窃笑,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比利希望她停下。院子里,布赖恩前后挥动手脚,在落叶堆里用身体画出一个小天使。
“妈妈想把房子拿去抵押贷款。她说这幢房子可以贷到十万到十一万,用来付医药费。凯瑟琳研究以后说不行,说妈妈应该申请破产。这样不仅可以免掉大部分医药费,还可以留住房子。相反,如果她申请了房产净值贷款又还不上的话,她和爸爸就会失去房子。而且就算有了房产净值贷款,他们还是会欠一屁股医药费。”
一屁股。一屁股是多少?比利不敢问。邻居家不时传来声响:狗叫,关车门的声音,一堆2×4英寸的木材倒地的声音。
“你觉得她该怎么做?”
“还用说嘛,老弟。申请破产,留住房子。”
“那她为什么不这么做?”
“因为她担心别人的看法。而凯特和我一样,谁他妈的在乎别人怎么想,你不能拿房子赌。”帕蒂把香烟往露台墙上一按,灭掉了,“你知道有一天做完礼拜之后,伊迪斯·麦克阿瑟跟她说什么吗?”
“不知道。”
“她说咱们家之所以遇到这么多麻烦,是因为我们没有好好祷告。”
“啊,真是可笑。”
“讨厌的小镇。”帕蒂附和道。
“嘿,”凯瑟琳从门后探出头来, “有人想喝啤酒吗?”
当然想,虽然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这一点。一早上妈妈和姐姐们一直在问他今天想干什么。看电影?兜风?出去吃饭?不。在暖和的小阳春天里吹吹凉风,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躺椅上或是躺在毯子上,慵懒地过一个早晨,就足够了。两年前,比利是不会这么做的。那时,他情愿跑到大街上去怒撕衣服,也不想与家人共度时光。我已经改变了,比利严肃地对自己说。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或许是因为年龄,他想着,躺到毯子上,仰望着太阳庄严地缓缓穿过树林。又或许在伊拉克的那些猪狗不如的日子让人摆脱了日历的束缚,迅速成熟起来。而唯有经历了那些时光,你才能安安静静地——也许还说不上是平静地——享受妈妈、姐姐和有点好动的小外甥的陪伴。慢慢来,顺其自然。也许这就是到伊拉克当兵的结果,是战争让他更有远见。
比利偶尔喝一小口酒。雷一直待在屋里看电视,大家对此都没什么意见,只不过当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常常要这要那——就会推着轮椅到防风门前,狠狠地敲玻璃,直到丹尼斯、帕蒂或凯瑟琳起身给他拿。比婴儿还糟糕,凯瑟琳说。帕蒂指出他不用穿纸尿裤。凯瑟琳说别给他灌输这种想法。有些邻居听说比利今天回来,顺路送了蛋糕和炖菜,好像他家死了人似的。威金斯夫妇从教堂过来。奥帕尔·乔治就住在街对面。克鲁格夫妇。我们太自豪了。我们一直觉得你很勇敢,太了不起,太光荣了。我喊,埃德温,快来!比利·林恩上电视了,他干掉了好多基地组织的人!他们都是好人,但不停地说啊说,说到战争时还那么激动!整个人都变了,眼凸脖子粗,声音低沉沙哑而嗜血。比利纳闷这些善良的基督徒的侵略欲究竟从何而来?也许这只是他们表示礼貌和友好、表达他们对他的感激之情的方式。比利礼貌谦卑地保持着英雄的微笑,等着他们赶紧离开,好继续跟两个姐姐喝酒。凯瑟琳第三瓶啤酒下肚——她跟比利并驾齐驱——突然跑进屋,然后神气地走出来,左胸上别着比利的紫心勋章,右胸上别着银星勋章,勋章像脱衣舞娘的流苏似的在胸前晃动。比利和帕蒂哈哈大笑,但他们的妈妈可不怎么高兴。“什么?哦,这些啊?”丹尼斯问凯瑟琳以为她自己在干什么,凯瑟琳用古怪的腔调回答:“怎么了,妈妈,我只是在展示传家宝。”丹尼斯认为这太不得体,让她赶紧把勋章放回比利的房间去。但直到惠利先生来的时候,她还在玩弄勋章。这位大人物看见勋章高高地挂在凯瑟琳挺拔的双峰上,还有她那两条古铜色的紧致修长的美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副表情花多少钱都值得一瞧。
嗯哼。啊哈。哈哈。惠利先生是丹尼斯的老板,所以让他看到他们大上午在喝酒有点尴尬,还好他是个开朗大度的人,假装没看见。惠利先生光头,有黄褐斑,超重约四十镑,有一衣橱的格子上衣和平整的裤子。他在斯托瓦尔算是有钱人,开了一家中等规模的石油服务公司。丹尼斯在这家公司里做了十五年的办公室主管。“林恩太太才是这里真正的老板。”惠利先生常常对来访的客人这样说,说话时朝她亲切地笑笑,“我尽量不插手,把这里交给她。”他们请他喝健怡可乐,把躺椅挪到露台边的阴影里。丹尼斯和帕蒂分别坐在客人两侧。比利坐在露台的矮墙上,凯瑟琳懒洋洋地躺在一旁的沙滩毛巾上,活像一头母狮。布赖恩在屋里,假装看着烟不离手的外公。
“你妈妈告诉我,你就待今天一天。”惠利先生说。
“没错,先生。”既要保持目光接触,又不能对着客人喷酒气,难度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