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列耶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宜小说jmvip2.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但是,她显然并没有走,因为过了一会儿,玛特莲娜又问:

“您手里拿的是什么?可不是带给卡佳的吧?”

像是有人跪倒在地上——因为响起了膝盖着地的声音,只听那陌生人一面急急忙忙地说,一面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您收下吧!收下吧,看在上帝份上。收下吧!而我……我这就走。”

“这是什么东西啊?”

接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和轻轻的哭泣,一种断断续续的、绝望的哭泣。这哭声流露出死一般的疲惫和完全的绝望,恰像有人用倦怠无力的手拨弄一件名贵的乐器上的最后一根弦线,这根弦线如果断了——那么温柔、哀伤的乐声也就永远消失了。

“哎呀,您差点儿没有把他闷死!”玛特莲娜粗鲁、生气地叫喊起来,“瞧你,也配生孩子。难道能这样包?有谁这样包孩子的!跟我来。好啦好啦,我说,我们走吧。难道能这样包?真是的。”

大门口静了下来。希兹尼亚科夫又听了一会儿,就高高兴兴地躺了下去。他感到高兴,因为不是到他这儿来的,不是来找他的,他搞不清楚,也不想去搞清楚,刚才发生的是件什么事。他已经开始感到夜的来临,并指望有人把灯开亮些。宁静已经从他心里逝去,他咬紧牙齿,竭力克制自己不去东想西想:过去的一切都是肮脏的,堕落的,可怖的——未来也将同样可怖。他开始逐渐缩紧身子,想把自己的双脚和双手藏匿起来。这时杜妮雅莎进来了,穿着件出门时才穿的大红短上衣,带着几分醉意。她神气活现地坐在床沿上,拍了拍两只又短又小的手:

“哎嘿,你呀,我的上帝!”她摇晃了一下脑袋,笑了起来,“带来了个孩子。才这么大一点儿,可是哭起来嗓门却大得像个警官。真的,跟警官一模一样!”

她一边傻里傻气地骂着,一边卖弄风情地用手指头去弹希兹尼亚科夫的鼻子:

“我们看看去吧。真的,干吗不去呢?我们去看看吧,大家都在那儿呢。玛特莲娜已经搁上水壶在烧水,想给孩子洗个澡。阿勃拉姆·彼得罗维奇也在那儿转来转去地忙着——真好玩!而这个孩子呢,一个劲儿地哭:‘哇,哇……’”

杜妮雅莎的脸做出她所想象的婴儿啼哭的模样,又一次尖着嗓子学着婴儿的哭声:

“哇!哇!完全像个警官。真的!我们走吧。你不想去——那就随你便!那你就像个冻僵的苹果,在这儿烂掉得啦。”

说着,她就像走舞步似的走了。半个小时后,双脚软弱无力的希兹尼亚科夫,摇摇晃晃地走到厨房门边,抓住门框,犹豫不决地打开厨房的门。

“快把门关上,会冻着孩子的!”阿勃拉姆·彼得罗维奇嚷道。

希兹尼亚科夫进去后,连忙把门关上。他歉疚地朝屋里扫了一眼,发现谁也没有注意他,这才安下心来。厨房里因为有炉子,正烧着水壶,又挤满了人,所以很暖和,一团团上升的热气正在不断沿着冰冷的四壁爬着。严厉的玛特莲娜板着脸,在木盆子里给婴儿洗澡。她一边用青筋饱绽的手给孩子身上泼水,一边说:

“小宝贝!好宝贝!洗个澡,又干净又雪白。”

孩子不哭了,不知是因为厨房里又亮又快乐呢,还是因为温暖的水使他高兴了。他的红通通的小脸蛋皱了起来,好像是要打喷嚏。杜妮雅莎的目光越过玛特莲娜的肩膀,看着澡盆,捉了个冷子,用三个手指头很快地把水泼到孩子身上。

“走开!”老太婆威吓地嚷道,“谁要你来插手?没有你别人也都知道该怎么办,我也生过孩子。”

“是啊,别来碍手碍脚的,”阿勃拉姆·彼得罗维奇接茬儿说,“婴儿娇嫩得很,碰不起的,得要在行。”

他坐在桌子上,又满意又自豪地看着婴儿红得像玫瑰花似的小身子。婴儿小小的手指头微微地扭动着。杜妮雅莎高兴得要疯了,禁不住摇头晃脑地哈哈大笑起来:

“完全像个警官,真的!”

“你什么时候见到过在澡盆子里洗澡的警官的?”阿勃拉姆·彼得罗维奇问道。

大家都大笑起来。希兹尼亚科夫也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又立刻惊慌地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看了一眼婴儿的母亲。她满面倦容地坐在一条长板凳上,脑袋往后昂着。一双因为受到疾病和痛苦的折磨而变得又大又黑的眼睛里,露出安详的目光。苍白的嘴唇上,隐隐约约地挂着做母亲的自豪的微笑。希兹尼亚科夫看到婴儿母亲的笑容后,也出声地笑了起来,但这时别人已经不笑了,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在笑:

“嘻——嘻——嘻!”

他一边笑着,一边同样自豪地朝四周围看着。玛特莲娜把婴儿从澡盆子里抱起来,用床单裹着他,给他揩干身子。婴儿声音洪亮地哭了几声,马上又停止了。玛特莲娜一边把床单解开,一边腼腆地笑着说:

“看这小身子,真像天鹅绒。”

“给我摸摸。”杜妮雅莎央求说。

“你倒想得美?”

杜妮雅莎突然全身发抖,跺着双脚,急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摸一摸婴儿的欲望几乎使她发了疯。她大声叫喊起来,这样的叫喊声,谁也不曾从她那儿听到过:

“给我摸摸!……给我摸摸!……给我摸摸!……”

“就给她摸摸吧!”娜塔丽雅·弗拉季米洛芙娜惊慌地请求说。杜妮雅莎立刻安静下来,脸上露出微笑,用两个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婴儿的肩背。接着,阿勃拉姆·彼得罗维奇也温和地眯细着眼睛,去抚摸婴儿红通通的小肩膀。

“千真万确,婴儿娇嫩得很,碰不起的。”他说着,好像是为了证实他刚才说过的话。

大家都抚摸过后,希兹尼亚科夫也上去试了一试。当他抚摸到柔软娇嫩得像天鹅绒般的小身子时,那纤弱、温柔的肌肤使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头也不像原先那样,而是变得柔嫩了。就这样,这些小偷、妓女,以及孤独、垂死的人,都伸长脖子站着,脸上焕发出惊讶、幸福的微笑。这个幼小、脆弱的生命,正像草原上的一点星火,朦胧地照亮着他们,给他们带来一种美好的、光明的和永存的希望。幸福的母亲自豪地看着这些人,而在低矮的地下室的天花板上面,高耸着沉甸甸的砖砌的大楼,那些寂寞无聊的富人正在这大楼宽敞的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踱来踱去。

这一天的夜降临了。它像所有的夜晚一样,漆黑,凶狠,可恶。黑暗铺天盖地笼罩着白雪皑皑的旷野;那些首先迎接朝阳的树枝已经冻僵,孤零零地、充满恐惧地耸立在那里。人们用荧荧如豆的灯光同黑夜作斗争,但凶恶有力的夜却把孤零零的灯光团团围困起来,把黑暗和苦闷注入人们的心头,使得许多人心中潜在的一点微弱的火星熄灭了。

希兹尼亚科夫没有睡着。为了躲避寒冷和黑夜,他蜷缩在一堆像山一般高的破衣烂衫的下边。他在哭。但这哭既不用力,也没有痛苦和战栗,他只是像所有心地纯洁的无罪的孩子一样地哭着。他可怜自己缩成这么小小的一团,他感到他还可怜所有的人和整个人类的生活,而这种怜悯心又使他感到一种隐秘的、深沉的欢乐。他看到了一个婴儿的诞生,于是他觉得这诞生的婴儿就是他,他要开始过新的生活了,活得很久,很美好。他爱这种新的生活,珍惜这种新的生活;这让他感到高兴,于是他笑了,抖掉压在身上的破衣烂衫,问道:

“我干吗哭?”

他没有找到原因,于是回答说:

“原来是这样。”

这个简短的回答却包含深刻的意义,它使得一个生活得这么悲哀、这么孤独的人的疲惫的胸中又翻滚起热泪来了。

而狡诈的死神已经不声不响地、悄悄地坐在他床头,它在等待——安静地、耐心地、顽强地等待着。

1901年12月

(靳戈 译)

<hr/>

(1)按照俄罗斯传统的习惯,彼此以“您”相称表示尊敬,以“你”相称则表示关系亲密;彼此挽着对方胳膊喝一杯酒,是一种从此结好的表示,此后相互以“你”相称。

</aside>

都市言情推荐阅读 More+
我成了前女友的上门姐夫

我成了前女友的上门姐夫

风雨霜雪
他!重生成了前女友的上门姐夫!本想这一世好好的守护着小姨子和老婆,却不想各种美女纷纷投怀送抱,麻烦也不断。他不得不动手解决麻烦。醉躺美人膝,醒执天下权!男儿当如是!... 《我成了前女友的上门姐夫》
都市 完结 264万字
白月光出国后,我被暗恋者包围了

白月光出国后,我被暗恋者包围了

剑兴
简介:关于白月光出国后,我被暗恋者包围了:一场求婚,打碎了林陌与邻家姐姐十几年来的暧昧。在那一个雨天,被他视作白月光的温馨若将他丢弃在机场的大厅毅然出国,将他十几年来付诸的情感视作儿戏。雨很冷,冷到浇灭了林陌身上的所有骄傲,可正当他怀疑自己是否有被爱的权利时,暗恋者却找上了门。先是温柔却不失惊艳的高中同桌,再是干练飒爽的黑长直御姐,她们都曾因为林陌的举手之劳而将他视作自己的光。直到那时,林陌方才
都市 连载 65万字
我和总统结婚了

我和总统结婚了

玉司司
她被骗婚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冰山男人,对她只有一个要求:合作愉快。 本以为只是过个场子,岂料婚后她一见到老公就脚软,祁先生,您太凶了,我想离婚。 我什么时候凶过你? 昨天 祁御尧皱眉,这女人身软腿细手无力,所以
都市 完结 147万字
战地摄影师手札

战地摄影师手札

痞徒
关于战地摄影师手札:用相机记录战争,用镜头缅怀历史。卫燃以各种身份,一次次回到二战战场甚至冷战时代,他的相机里也记录了一个个鲜为人知的无名英雄以及淹没在战争里的宝藏。血肉横飞的二战,核阴云笼罩下的冷战时代,无数的秘密被时间埋葬,又被他用快门永远封印在了底片里。
都市 连载 927万字
无路可退

无路可退

北南
萧泽科学地活了二十多年,没想到有一天会从天而降一个摆摊算命的神棍表弟。小神棍又瞎又二,自称算命看相解字星座样样皆通,整天吃他的喝他的,还用瞎眼看他的肌肉和小电影。 谁知表弟是假的,眼盲是假的,但林予却是真
都市 完结 57万字
执手望年华

执手望年华

肖若水
《执手望年华》作者: 肖若水简介——灰姑娘巧遇白马王子,是幸运?还是最大的不幸!他是高高在上的省长公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永远的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他爱你的时候,可以将你宠上天堂。他绝情时,也能将你推入地狱。她放弃梦想,远离亲人只为和他在一起。他却毫无留恋的远赴巴黎,抛弃了她与尚未出生的小生命。痛过,伤过,绝望过,才明白,她
都市 连载 39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