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夜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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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在一处高档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胡建端坐车中闭目养神，小方盘腿坐在副驾，电脑支在腿上，他收紧衣领，还是冷得打了几个喷嚏，胡建将裹着自己的针织毯子叠平整，轻轻盖在江琢如身上，江琢如眉头微蹙，呼吸并不平稳，似乎陷入了梦魇。

胡建问小方：“都弄好了？”

小方盯着电脑屏幕，摆了个ok的手势，打着哈欠，双手揉搓一下脸颊，“叔，你都问了十来遍了，黑进公寓安防系统，我还搞得定，我们现在跟公寓楼安保系统的画面是同步的。”

几个小时过去了，电脑屏幕中出现的车辆越来越少，午夜后两辆车从入口驶入，一辆白色雷克萨斯，一辆白色库里南，小方放大了车牌号，胡建看一眼手中纸条，又看了一眼屏幕，“来了，跟上雷克萨斯。”

小方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操作，锁定车辆，胡建启动车子，缓缓尾随白色雷克萨斯，白车突然加往出口方向冲，胡建自言自语道：“猴精，真随他老子。你俩坐稳了。”

小方和江琢如抓紧车顶的把手，胡建突然转向另外一个方向，抄近路横穿，想要截停雷克萨斯，胡建驾车挡在对方车前，雷克萨斯倒车后退，往出口处急驶，胡建七拐八绕地将对方逼进死角，两辆车对峙着，胡建突然打开车门下车，双手举过头顶，大声吼道：“我叫胡建，想和裴家少爷谈笔生意。”对方既没走，可能也是无路可以走，也没有任何回应。

胡建手心里不知握着什么，张开手心，似乎要给对方看。另外一辆消失的库里南冲过来，从车尾狠狠撞向凯迪拉克，顶着它滑行了数米，胡建见状转身往回跑，从库里南车里走出两名壮实的汉子，朝着胡建过来，胡建拉开自己的车门看了一眼，江琢如额前的髻处有一缕血迹，胡建急切地说：“锁好门，别下来。”

壮实的汉子抓住胡建的衣领，朝着他的脸挥出一拳，胡建吐了口口水，里面夹杂着血色，说：“中国人？哥们儿，我是来谈生意的，文明点。”

对方没理会他，又挥出一拳，胡建的头歪向一侧，轻松躲过，他转身踢腿横扫，逼得对方后退几步。原本观战的壮硕汉子，见自己人吃了亏，也加入混战，三人缠斗在一起。胡建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他不出手时，身形灵活地躲避，出手时便招招狠辣，他猛然间击打对方咽喉，趁着对方吃痛闪躲的瞬息，手如龙爪般扼住对方喉部，被擒住的男子动弹不得，胡建抽出皮带将对方双手绑住，系在自己车门把手上。另一人见势不妙，连连后退，库里南车窗降下，男子接住从车内丢出的枪，瞄准胡建的脑袋。胡建转身走向被逼停的白色雷克萨斯，身后传来标准的中文：“站住，再走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胡建停下脚步，大声说：“裴松之，你老子欠我一条命，他欠命不还，你也学你老子，当缩头乌龟。裴家是越来越没种了，一代不如一代……”胡建还没骂痛快，后腰被人踹了一脚，他一个趔趄撞到雷克萨斯车头上，他起身胡乱地摸了把鼻血，蹭得满脸都是，很是狼狈，胡建眯着眼往车里瞧，看不清楚人脸，但隐约能看出个轮廓，他确定他要找到人坐在车里，胡建后退几步，敞开夹克衫，说：“今天若是不答应我的要求，谁也别想走。”他转一圈展示自己的夹克衫内侧，执枪的男子连连后退，呢喃道：“疯子，疯了。”

库里南的车门打开，一位中年女子走下来，云淡风轻地说：“胡建，都是老朋友了，有事好商量，何必搞成这样。”

她缓步走向胡建，胡建背对着她，说：“娥姐，留步，再往前走，我也不客气了。”

女子应声止步，“胡建，有事你跟我谈，能帮的，娥姐不亏待你。别为难孩子们。”

胡建沉默半饷，朝着雷克萨斯缓缓跪下。

胡建的举动让所有人很意外，娥姐楞了一瞬，给身后的壮实汉子使眼色，示意他绕道去雷克萨斯车后。小方瞠目结舌地注视着胡建，江琢如试图打开车门，小方回过神，锁死车门，两人纠缠间，胡建说：“裴少爷，我求你，帮我一次，就这一次。从今儿起，老胡的命就是你的，任你驱使，绝无二话。”

江琢如疯狂地撕扯小方，“走开，别拦我。”

小方拔掉钥匙，趴在方向盘上，任由江琢如撕扯他的衣服，劝导道：“叔不让出去，你就算出去又能怎么，你是打得过还是跑得掉。你就听胡叔的，老老实实待着。”

江琢如用手指戳戳小方的后背，冷冷地问：“开不开车门？”

小方转头，见江琢如手里举着他的游戏机，做出要砸毁的姿势，小方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不开。你砸了，我也不能开。”

“彭”后窗玻璃被砸花一块，游戏机裂成两半，滑落下去。

江琢如狠狠地说：“方念恒，你混账。”

小方也按捺不住了，嘶吼道：“我混账，你也混账，胡叔那么不羁的人，为了谁绑一身雷管，为了谁低三下四求人、下跪。他和白姨没有孩子，他俩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何况白姨把毕生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出去，被抓回去，白姨、胡叔做了这么多，都白费了。眼睁睁看着胡叔被人羞辱，我就好受？”

江琢如眼中泪光滚动，她扭转头，伸手擦拭，胸腔一起一伏，接着又转回头盯着胡建的背影。

小方深吸几口气，柔声安抚道：“既然难受，就不要看了，你在后座藏好。”

江琢如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要记住昨天、今天的每一分钟。”

雷克萨斯车里走下一中年男人，小方端详着中年人有些面熟，问：“上午给钱的就是他吧？”江琢如咬着下唇，不吱声。

中年男人俯身和胡建耳语几句，胡建站起来随着男子进了车里。十来分钟后，胡建从车上下来，居然面有喜色，步履轻快，他敲敲凯迪拉克的车门，小方打开车门，胡建钻进车里，说：“江琢如你跟着对面的年轻人走，车上的人叫裴松之，他的私人飞机清晨飞深圳。若是他们使坏，你就亮出他们你爷爷、爸爸的名字；若是中途要将你交出去，你就告诉裴松之，你会招供说一切都是裴家指使的。他家和你老师有些渊源，料想他们不会冒这个风险。”

江琢如说：“你怎么办？”

胡建顿了顿，说：“我有后路，没有你俩拖累，他们轻易逮不着我。小方跟着库里南车上的凶女人走，她会设法送你出境，她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晓得吧，那个贼女人精得很，别被她套路了。”

江琢如问：“胡叔，你是要回去找老师吗？老师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一时不会有危险，你不一样，他们不会对你客气的。”

胡建轻蔑地笑笑，“两个小毛孩，照顾好自己个儿。猫有猫的道，狗有狗的招，我有办法。抓咱的人不就是偷袭、追踪、算计，那都是咱老祖宗玩剩下的，玩孙子兵法，咱中国人才是最正宗的。”

胡建不再同两个他眼中的小毛孩废话，催促他俩带好东西，却把江琢如的随身物品都扣下了，江琢如执意带走一个帆布包，胡建没再阻拦，那只丑丑的帆布挎包是白以墨亲手做的，用来装葫芦娃玩偶的。他一手拽一人，下了车，让小方去后车，小方不动，他狠狠踹了小方屁股一脚，“老爷们儿，墨迹什么。”

小方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娥姐面色平静地站在车旁，示意小方上车。胡建拉着江琢如的胳膊，拖到中年男子面前，说：“叫冯叔，有事找他，上午我们在海运公司见过。”

冯叔说：“老胡，自己小心，公司也可能被盯上，你最近别再去公司找我。”

胡建点头，“对不住了，兄弟，胡建今天说得话每个字都算数。”

冯叔示意江琢如跟自己走，老胡向两人挥挥手，说：“保重。”

江琢如说：“胡叔，保重。如果有机会，转告老师，我会种下银杏树，等着她回来。”

老胡点头，他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又有种怅然若失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