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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一个讲规矩的传统家族,在里面扮演后现代主义的灾害。
“你的父亲真是一个美男子。”我把自己的身体放空在椅背上,仰头看着空荡荡了无生气的天空。在一个小时之前,我还因为身边美丽的姑娘而对这世界上所有事物,包括万里无云澄澈明净的蓝天、一望无际金黄丰饶的田野以及随风流动干净清香的空气,心中怀着孩童般天真的热爱与好奇;但不是现在,此刻的我只是对迫在眉睫的明天感到无所适从。
明天的我该穿着什么颜色何种样式的衣服?明天的我该在什么时候带着何种表情的假面?明天的我是徒步走进不朽堡垒还是乘车进去?那么我应该准备一双什么样的鞋子?是穿着我在新中关购物广场买的那双跑鞋,还是穿乐芙兰小姐送我的皮靴子?遇到守门的卫兵我要不要和他们打个招呼?如果要打招呼的话,我开口的第一个字该说什么,是“啊”还是“嗯”呢?我知道我的心绪在向黯淡的忧愁坠落,但我不可抑制地为它颤抖,为不可预知,或者说既定的明日手足无措。
我并不在意刺杀成功与否,我当然不在意!我只希望在与不知道容颜美丽还是丑陋的敌人缠斗时,他们不会在我身上刮蹭太多的灰尘,让我看起来像个在泥坑里睡了一晚上的破落户——即使我沦为了一个只能露宿荒野风餐饮露的破落户,那也一定是纵情声色犬马、呼儿将出换酒钱导致的。虽然我这二十年来只在某一家烧烤地摊上喝过一口啤酒,只摸过卡特琳娜小姐一个女人的手,但在我的幻想之中,我是这世上最郁郁寡欢的俗世佳公子,拥有大约两万个女朋友。我通常斜坐在一只瘦弱的北美毛驴背上,顺带一提,这只毛驴要钉着prada牌蹄铁,挂着hermes的褡裢,马鞍则是由亚眠工匠手工制作,绣着皇室的鸢尾花和保定府的驴肉火烧图案。我应该在剑门关外的细雨中死去,让那两万个女朋友为我一个一个排着致悼词,每个人至少要念二十分钟。
想到这里,我终于开心起来,虽然不知道能够开心多长时间,但至少在俯瞰着我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画面离开这个世界时,我确实感到了一种自内心的欢乐,这欢乐让我几乎立刻回忆起了与卡特琳娜小姐的吻。
我把瘫倒在椅子上的身体坐直,幻想自己把头像甩鞭子一样甩向卡特琳娜,不过这样做对于颈椎的伤害还是太大了,于是我只是微微把视线转向她。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好像罗丹的青铜雕塑,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张狂的野性。她的眼眸在看着我的眼眸,但我无法读出来她在想着什么。啊,罗丹,如果我是他,我一定要给斯维因这老头儿铸一座青铜雕塑,就像巴尔扎克的那座一样——因为都不需要做出来手臂,不过我是知道的,这位女友众多的艺术家有个被送进疯人院的小情人,名字叫做cami11e卡密尔。这个念头让我无法遏制地开怀大笑。
红姑娘把椅子拉近到我身边,倚在我的手臂上——我觉得我因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美少女温暖柔软的身体好像热水袋一般,而即使像我这样的精神病人也不会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时候拒绝一个温暖的、好似小太阳一般的热水袋的。
“你刚刚在想什么。”她抬起头,继续用她长长睫毛下的眼眸注视着我,“说了一句怪话,然后就开始呆,我觉得你一天里面有半天时间在呆。”
“哦,美丽的卡特琳娜!张三李四满街走,谁是你情郎?”我唱歌似的回答,脑袋里面空空如也,只能搬出来一些陈芝麻烂谷子应付她的视线。
卡特琳娜的脸颊染上浅浅一层红晕,她用手指揪着我领口的扣子:“你想让谁做我的情郎?”但还没等我回答,她便促狭地笑了,露出几颗晶莹的牙齿:“我的情郎就是这个国家。”
好吧,我早该料到她会这么说,简直就像是小说或者电影里的台词。《悲惨世界》里面aBc友社的领袖安灼拉,其实在我最早读的那版译为昂若拉,不过这并不重要,反正在法文里面是enjo1ras,曾经对着支持拿破仑的年轻人说道,“公民,我的母亲就是共和国。”而在著名科幻系列电影《名侦探柯南》之中,黑人警官降谷零也曾饱含深情地表白,“我的恋人就是这个国家。”而如今,我的姑娘也有了如此高尚的思想觉悟,这真是令人热泪盈眶。
不过卡特琳娜小姐显然并不认为我的泪水是因为被她感动而流出的,她只是把手中揪着的纽扣换成了我的耳朵,强迫我停止对她鼓励的大笑。
“你真可爱。”我悄悄搂住她的腰肢,把右手放进她穿着的风衣左口袋里。她在我怀抱中微微扭了一下,随后用双臂挂在我的肩上,小脚踢着我的小腿:“明天就要去执行任务了,你还这样捉弄我。”
“明日事明日毕。今天想这么多做什么。”
“可是你刚刚在胡思乱想呢。”她俯下身子,揶揄道。我感觉我的睫毛甚至能触碰到她的睫毛了,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吻上了她的唇。
“好啦。”她轻轻咬了我的嘴唇一下,略微有些气喘,清澈的眼眸中盈着一丝几乎看不到的春光。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就交给我吧。”卡特琳娜小姐亲了亲我的脸颊,我觉得好像医生拿棉签在那里涂了酒精,然后那酒精溜进我的血管,让我迷醉。“我其实是真的特别感谢你,”她的声音突然变小,嗫嚅道,“我渴望这个机会好久好久了。”
我意识到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有把红美人弄得哭哭啼啼的风险,我可不擅长哄小姑娘,但又不好意思把她晾在一边。我于是先制人,把她歪歪扭扭地抱了起来,她一声惊叫,像一条落入网中的鱼一般扑腾。不过这条美人鱼像是故意游进网的,所以只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便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我轻快地把她放回椅子上,像是小时候玩过家家时摆放洋娃娃那样,她不满地撅起了嘴巴。
“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我可是要去整理一下我的刀了。”卡特琳娜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但我无暇顾及这件事了,因为我现我并不知道如何把飞刀匕之类瞒过卫兵偷偷带进不朽堡垒里面。如果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守卫现,他们是不是要提起我的领口,然后把手中的长矛捅进我的肚子?那无边的愁思与可怖的臆想又开始入侵我的大脑,我放弃了思考,两眼只是望着空荡荡的天空。
事实证明,在一个人昼有所思导致心有所怀的时候,即使早早的起床,在寂静的深夜也辗转反侧因而难以入眠。更何况我并没有舒舒服服地蜷缩在那间农庄二楼的小房间里面,而是身板僵硬地倚着马车的厢壁,身上只裹着一件毯子,而且耳边还有一个红少女喋喋不休。
我不明白卡特琳娜为什么今晚如此兴致大,只是觉得她应该去参加重金属乐队,真有意思啊,我烦闷地想着,让拉车的马去给你打鼓,车轮子当键盘手,然后你去唱饶舌歌,绝对能让失眠的人气得长眠不已。我使劲翻了个身,只留给卡特琳娜一个背影。她似乎被我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于是闭上了嘴巴,甚至体贴地合上了马车窗户。
我打了个哈欠,衷心希望卡特琳娜小姐刚刚能像现在这样体察人心,而不是亡羊补牢。可是对明日的恐惧仍然像只苍鹰一般盘旋在我的心头,这不知何处起也不足为外人道的恐怖,用它那锋利的爪子抓挠着我的心脏,这只无处遁逃的走兽——我怀疑即使是永恒梦魇闲的没事做侵入我的睡眠,也会被这疯狂而威严的执念咬掉一块肉。不过魔腾并没有闯进我的梦中——因为我根本睡不着——但却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毛毯里面。
我立刻察觉到这是卡特琳娜小姐,因为她那份独一无二的芳馨,因为她身躯的温暖而坚挺,因为她的柔软与她的弹性早已烙入了我的神经。我在内心感叹少女的无聊,只是为了寻开心和就要我抢这一顶毯子。我只好伸手去推开她,但触手所及的不是织物,而是像温暖的冰块一样滑腻而热烈的肌肤。
好吧,我只能承认,出于男大学生那并不应该以之为羞耻,其实在网络上也没多少人故意掩盖的本能,我立刻打了一个激灵,就像有人用盐酸把我从头到脚的神经滴了一个遍,可悲的是,我的头因为这不成熟的举动撞到了车板。
女孩将赤着的双臂伸出毯子,慢慢地揉着我在车板上撞出的乌青。她的丝拨弄着我的后颈,她呼出的气息萦绕在我耳边,我不知所措。
“你,想要吗。”最终还是她打破了这暧昧的夜的寂静,她的语句轻柔,是的,我错了。卡特琳娜小姐不应该去做rap歌手,她真正该唱的是R&B,在这个轻柔的夜里,只有达达的马蹄声,演奏这不是归人,只是过客的抒情小夜曲。郑愁予打江南走过时,所见的季节如莲花开落;可卡特琳娜,这倔强的姑娘,她还没有见识过什么,就要把自己交给我这个浪漫主义的孩子,等到一夜春宵过后,我给她写一无关痛痒文辞不通的酸诗,然后扬长而去么?我的心不再震颤,不再激动,而是像沉进湖中的石头,我没有迷醉在这如水的夜里。
我转过身,卡特琳娜看着我转过身。她垂下长睫毛,不去碰撞我的眼睛,她用手肘遮住前胸,像是那悠久而狂野的神庙中,以身作为牺牲的女祭司。
我缓缓伸出双臂抱住她,让她如瀑的秀倾落在我胸前的衬衣上。我感到她在颤抖,在等待着未知的降临,她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谁也说不准,也许我明天早上就会现我根本不爱你;或者说,我明天早上会突然爱上街头随意走过的一个姑娘,然后把你干干净净地忘掉,就算我现在也许是爱着,喜欢着,对你抱有着什么样的情感。”
我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惊诧,这种惊诧让她的头顶摩挲着我的心脏,让它像一把被咚咚敲响的手鼓。
“我们明天也许就要死了。而我在遇到你之前,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用看女人的眼神看过我。”她的手指伸进了我的领口,抚摸着我的喉结。
我感到口感舌燥,但头脑清醒。我抬头,头顶上是黑乌乌的车篷,我黑色的眼眸看不到它的尽头。
“但是你并没有爱上我。”我想着顾城的诗句,想着他仓促的结局,想着他那可怜而可悲的感情生活,以及他那可爱而可憎的孩子般的一生。一种欲望从我心底升起,让我的牙齿尖利,指甲扭曲,它诱惑我品尝卡特琳娜的甜美,然后夺去她的感情,让她变成被我驱使的玩物——她是一个那么单纯的女孩子,自然那么容易诱骗——最终让我吃掉她。可是我从来不会被欲望所提供的前景打动,因为我是个一年四季之中最喜欢雨季,总是在自怨自艾中荒度时光的可悲的不会作诗的诗人啊。
我用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像是古代的香客,捧起盛着供奉给神的香油的琉璃盏。我们对视,我吻了她,只是粗糙的吻,我的虎牙几乎刮破了她的嘴唇。
“如果明天我们都快快乐乐地活下来,你就爱上我吧。”
我向她微笑,伸手打开了车窗,月色照进车厢一角,给这静谧的夜蒙上梦幻的面纱。
她伏在我的胸口,我搂着她的腰,我们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伴侣,互相依偎着,躲在不被月光照耀到的地方。在某时某刻某分的某一秒,我希望那是同一秒,卡特琳娜小姐与名叫雨的傻瓜,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