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荀卿列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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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列传重点介绍了四个人物：孟子、驺衍、淳于髡、荀卿，还简单介绍了驺忌、慎到、驺奭、公孙龙、墨翟等人。

孟子是战国时期驺人，曾拜子思为师。学成之后，游说诸侯。孟子的言论不切实情、远离实际，因此不能受到诸侯的重用。孟子就与弟子万章等人整理经典，著成《孟子》一书。在司马迁笔下，孟子“生于大自在者，无所牵挂，精于孔子之道，而又有其进也”，他遵守古代礼仪，有自己的主见，处事旷达，令人尊敬。

驺衍学术的核心是“五德终始”说。驺衍认为，人的世界是依照五德转移的次序进行循环的，而五德转移的依据是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的道理。这种学说后来在朝代更迭的时候得以借用，如《史记·封禅书》中记载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接受齐人的建议，以“五德终始”的学说治理国家。

淳于髡先后两次参见梁惠王，但梁惠王被声色犬马羁绊，没有理睬他。第三次拜见，淳于髡什么话都没说，惠王感到奇怪，忙质问淳于髡。淳于髡说明理由，惠王幡然醒悟。所以司马迁说“与淳于髡相处久了，可以常常听到有益的言论”。

荀子先是做齐国稷下学宫的领袖，后来到了楚国，做过兰陵令。后罢官，推究儒、墨、道三家的学术，写成一部儒家经典《荀子》。

·孟子·

【原文】

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1]，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2]”，未尝不废书而叹也[3]。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4]，常防其原也[5]。故曰“放于利而行[6]，多怨”。自天子至于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

【注释】

[1]《孟子》：儒家经典之一。据说是孟子和他的学生所作。[2]梁惠王：即魏惠王，公元前370年～公元前335年在位。[3]废：放下。[4]夫子：孔子。[5]原：源头。[6]放：依据。

【译文】

太史公说：我读《孟子》一书，读到梁惠王问孟子“怎样有利于我国”一句，免不了要丢下书感慨一番了。我说：唉，功利的确是祸乱的开端啊！孔夫子之所以很少谈论功利，就是想从根本上去防止它。所以说：“如果做什么事情都要把利益放在前面，那是一定会招致许多怨恨的。”从天子直至平民百姓，追求功利的弊病又有什么差别呢！

【原文】

孟轲，驺人也[1]。受业子思之门人[2]。道既通，游事齐宣王[3]，宣王不能用。适梁[4]，梁惠王不果所言[5]，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6]。当是之时，秦用商君[7]，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8]，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9]，而诸侯东面朝齐[10]。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11]，以攻伐为贤[12]，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13]，是以所如者不合[14]。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15]，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后有驺子之属[16]。

【注释】

[1]孟轲：字子舆，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驺：国名。在今山东邹县一带。[2]受业：跟随老师学习。子思：孔子之孙。门人：弟子。[3]游事：游说服事。齐宣王：田辟疆，公元前342年～公元前324年在位。[4]适：到。[5]果：赞同，信。[6]阔：远。事情：事实。[7]秦：国名，战国七雄之一。商君：商鞅。[8]楚：国名，战国七雄之一。魏：国名，战国七雄之一。吴起：卫国人。曾任魏将，后任楚令尹。[9]齐威王：田因齐，公元前378年～公元前343年在位。孙子：孙膑，齐国人，曾任齐威王军师。田忌：齐国的将领。[10]东面：面向东方。朝齐：朝拜齐国国君。[11]合从：指六国联合抗秦的策略。连衡：指秦国联合几个国家共同攻打其他国家的策略。[12]贤：高明。[13]唐：陶唐氏，传说中的远古部落名，领袖为尧。虞：有虞氏，传说中的远古部落名，领袖为舜。三代：夏、商、周。[14]如：去，到。[15]万章：孟子的学生。序：依次整理。《诗》：《诗经》。《书》：《尚书》。[16]驺子：同“驺”，姓。属：辈，类。

【译文】

孟轲，驺国人，是子思弟子的学生。学问有成之后，孟子游说齐宣王，宣王没有重用他。又到了魏国，梁惠王也不赞成孟子的言论，反而认为他的话迂回曲折，不切实际。就在这时，秦国任用商鞅，实现了富国强兵；楚国和魏国任用吴起，战胜了弱敌；齐威王、宣王任用孙膑和田忌等人，各国诸侯都到东方的齐国来朝贡。在天下致力于合纵与连横的时候，各国都把战争作为至高无上的事情。而孟轲却称述尧、舜及三代的德政，自然不合时宜，不受重用。于是，孟子退回故国与弟子万章等人整理《诗经》和《书经》，阐述孔子的学说，写了《孟子》七篇。孟子之后又有驺子等人。

·齐有三驺·

【原文】

齐有三驺子。其前驺忌[1]，以鼓琴干威王[2]，因及国政[3]，封为成侯而受相印，先孟子[4]。

其次驺衍[5]，后孟子。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6]，若大雅整之于身[7]，施及黎庶矣[8]。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9]，《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其语闳大不经[10]，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11]，学者所共术[12]，大并世盛衰[13]，因载其祥度制[14]，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15]。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16]，水土所殖[17]，物类所珍[18]，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19]，五德转移[20]，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21]。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22]，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23]，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24]，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25]，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26]，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27]，始也滥耳[28]。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29]，其后不能行之。

【注释】

[1]驺忌：曾任齐国相。[2]鼓：弹奏。干：求见。[3]及：参与。[4]先：先于，前于。[5]驺衍：齐国人。[6]尚：推崇。[7]若：如果。大雅：才德高尚。整之于身：约束自身。[8]施：推及。黎庶：百姓。[9]阴阳：原指日光的向背，向日为阳，背日为阴。后来有些古代哲学家用阴阳这个概念来解释自然界两种对立和相互消长的物质势力。消息：消亡和增长。息，滋生。怪迂：怪异迂远。[10]闳：宏大。不经：荒诞不合常理。[11]黄帝：传说之中中原各族的祖先。[12]术：叙述、述说。[13]并：通“傍”，依随。[14]祥：求神赐福去灾。度制：制度。[15]窈冥：深幽，奥妙。原：推究根源。[16]通谷：深谷。[17]殖：生殖繁衍。[18]珍：认为珍贵。[19]剖判：分开。[20]五德转移：驺衍的学说。指用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德性相生相克的循环变化，来解释王朝兴废的原因。[21]符应：把天降祥瑞与人事相应称为“符应”。兹：此。[22]儒者：即儒家。[23]禹：夏禹。夏后氏部落领袖，后被舜选为继承人。序：划。[24]裨：细小。[25]瀛海：大海。[26]要：探究。归：归旨。[27]六亲：说法不一，一般指父、母、兄、弟、夫、妇。[28]滥：泛滥。[29]惧然：惊异。顾化：内心思谋，用于教化。

【译文】

齐国有三个驺子，最早的那个是驺忌，他利用弹琴的机会求见齐威王，因而得以参与政事，被封为成侯还接受了相印，他活动的时代比孟子要早一些。

其次是驺衍，他活动的时代晚于孟子。驺衍亲眼看见掌权者日趋荒淫，无法崇尚道德，他想如果能用大中至正的道德约束自己，就能将道德普及百姓之中。于是他深入观察阴阳之变化，记述各种迂阔怪异的变幻，《终始》《大圣》诸篇有十余万字。他的学说言辞宽阔远大，不合常理，往往先验证细小的事物，然后再推而广之，引申到广大的事物之上，以至推及无边无际。这册书先从现在追溯到黄帝时代，叙述学者们共同称述的学术，大体上随着时代的盛衰变化，所以记载下了消灾求福、祈神求福的制度，由此推及很久远的时候，以至天地还没有形成的时代，可说是奥秘深远而无法考究追溯。这书先记述中国的名山大川，深谷里的飞禽野兽，水中地面所生长的，动物中珍贵的，进而推广到遥远的异域，人们所看不到的事物。又称述自开天辟地以来，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德相生相克，周而复始地循环，这些对治理国家各有适合的次序，天命与人事互相感应就像这个样子。驺衍认为儒家所说的中国，只是全天下八十一分中的一分。中国名叫赤县神州。赤县神州之内有九州，也就是大禹划分的九州，但这种州还不是驺衍所说的“州”。除了中国以外，像赤县神州的还有九个，这才是所谓的九州。这九个州都有小海环绕着，各州的百姓以至飞禽野兽都不能彼此相通，像处在一个区域中似的，这就是一州。这样的州有九个，还有大海环绕在州的外面，那正是天地的边际。驺衍的学说都属于这一类。然而考究他学说的要旨，必定要归结于仁义节俭的德行，要在君臣上下以及六亲之间施行，只是在开始时引论过于空泛罢了。王公大臣最初看到他的理论，无不惊慌失措，予以重视，想要照着做，但之后却又不能施行。

驺衍著文

【原文】

是以驺子重于齐[1]。适梁，惠王郊迎[2]，执宾主之礼[3]。适赵，平原君侧行撇席[4]。如燕[5]，昭王拥彗先驱[6]，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7]，身亲往师之。作《主运》。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8]，岂与仲尼菜色陈、蔡[9]，孟轲困于齐、梁同乎哉！故武王以仁义伐纣而王[10]，伯夷饿不食周粟[11]；卫灵公问陈[12]，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谋欲攻赵，孟轲称大王去邠[13]。此岂有意阿世俗苟合而已哉！持方枘欲内圜凿[14]，其能入乎？或曰，伊尹负鼎而勉汤以王[15]，百里傒饭牛车下而缪公用霸[16]，作先合[17]，然后引之大道。驺衍其言虽不轨[18]，傥亦有牛鼎之意乎[19]？

自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20]，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岂可胜道哉[21]！

【注释】

[1]重：被看重。[2]郊迎：到郊外迎接。[3]执：行。[4]平原君：赵胜。侧行：侧着身子走。表示谦让。撇：拂，轻擦。[5]燕：燕国，战国七雄之一。[6]彗：扫帚。先驱：走到前面。[7]碣石宫：宫名。[8]见：被。[9]菜色：饥饿时的脸色。这里是挨饿的意思。陈、蔡：陈国和蔡国。[10]武王：周武王姬发。纣：商代最后一个君主。王：称王，统治天下。[11]伯夷：商末孤竹君长子。武王灭商后，伯夷逃避到首阳山，不食周粟而死。[12]卫灵公：姬元，公元前534年～公元前492年在位。陈：通“阵”，交战时的战斗队列。[13]大王：大，通“太”，指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去邠：离开邠地，出自《孟子·梁惠王下》。孟子回答滕文公“齐人将筑薛”的问题时说：“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14]枘：榫头。内：通“纳”，放进。圜：通“圆”，圆形。凿：榫眼。[15]伊尹：商朝大臣，名伊，尹是官名。负：背。鼎：古代烹煮的器物。勉：勉励。汤：商汤，商朝开国之君。[16]饭牛：喂牛。缪公：秦缪公。用：因。霸：称霸。[17]作先合：行为先要投合人主的意愿。[18]不轨：越出常理。[19]傥：或者。[20]稷下：地名。稷下先生：指战国时齐宣王在国都临淄稷门一带设置学宫所招揽的诸多文学游说之士。[21]胜：尽。